第五十九章耳朵
我是第一次看到出馬香童的鬥法,慘烈、詭異,兩人不見面卻決了生死,正是殺人不見血。我這才明白這一行的殘酷,出馬的香童個個都不是凡人,哪怕是黑堂、鬼堂的人,全都性情古怪,而且掌握秘術,一言不合就能出手。
從梅姑家出來我就心神不寧,中午的時候果然警聲大作。村裡人全跑去看熱鬧,我跟在人群到了村東頭,這裡真有一座二層的小白樓,也是農家樂旅館,屬於比較高級的那種。
此時院子門口人聲鼎沸,擠擠挨挨全是人,有村民還有一些遊客。旁邊停著幾輛警車,門口封鎖了黃線,院子里有警察辦案,其中有便衣,也有穿警服的。
我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時間不長,小白樓里抬出一副擔架,上面是屍體,蓋著白被單,有幾個法醫跟著出來。
旁邊的村民興奮異常:「死人了,死人了。抬出來了!」
這些人就像看什麼似的,全都往前擠。擠得我都快吐血了,用身體拚命抵著。
院門一開,屍體抬了出來,白被單是半透明的,隱約能看出下面的人臉輪廓。我馬上認出來,正是頭上扎髮髻的那個男人。
他是鬼堂的香童,真就被梅姑出手弄死了。
旁邊人議論紛紛,討論這人怎麼死的,誰都不知情,很多人都在胡說八道亂猜測,說什麼的都有。
屍體抬上警車。警車打著警笛,撤了。我和刑警隊打過交道,這樣抬著屍體上車就走的,肯定是沒有後續文章,一般來說都認為是自殺。如果是謀殺的兇案,不會這麼簡單草率。
農家樂老闆苦著臉走出來,鄉里鄉親馬上把他圍住問怎麼回事。這老闆也是直心眼,大倒苦水:「這人真夠缺德的,自己弔死在屋裡。死哪不行,死我店裡……」
他還在說,那邊老闆娘出來了:「胡說八道什麼!趕緊滾回去,屋裡一堆活兒等著你干。」她攆大家走:「各位,沒什麼可看的,都走吧。」
眾人起鬨「哦,哦」。大家都知道這家店完了,死過人還怎麼招客,到時候誰要是在網上點評寫上一兩句,名聲就徹底臭了。可也別說,現在怪咖比較多,或許就有那號的人專門喜歡住凶宅呢。
一大群人還在看熱鬧,怎麼哄都不走,我圍著小白樓轉了兩圈,後門是開著的。現在大白天不是時候,等晚上過來看看再說。
在村裡混了一天,晚上的時候我先去了梅姑家。她家所有燈都關著,院子鐵將軍把門,她已經走了。我溜溜達達
又來到小白樓,轉到後門瞅瞅沒人,便走了進去。
小白樓的生意完了,原先住在這裡的客人紛紛退房。走進這裡,門也不鎖,連個人影都沒有。老闆和老闆娘也不知去哪了。
正好方便我行事。
我順著樓梯到二樓,走廊漆黑,我打著小手電筒照,地上有很多腳印。可以斷定,警察勘察現場之後,老闆並沒有及時打掃,保留了當時很多的細節。
我順著腳印走到男人死的屋子前,打著手電筒往裡照,裡面是大間房。床單亂七八糟的,椅子摔在地上,屋裡一片狼藉。
梅姑讓我好好找找現場,我並不抱太大希望,警察畢竟犁過一遍,該取證該拿走的都拿走了,能留下什麼呢。
我進到屋裡找了一圈,想象著那男人死前的場景。根據梅姑鬥法的情況,她在紙人的脖子上纏細線,正和老闆說此人是上弔死的對上了。
我來到摔倒的椅子旁邊,抬頭上看,天花板光滑溜溜,看不到能夠使繩子懸挂的著力點,無法想象他當時是怎麼上吊的。
琢磨了一會兒,我身上充滿冷意,不敢再想。哆哆嗦嗦用腳撥弄著地上的破爛,就在這時,手電筒掠過的地方,我看到床頭夾縫裡好像有個東西。
我蹲在地上,探手進去勾,好半天拿出來,這一拿出來我就嚇傻了。
拿出的這玩意是人的耳朵。我趕緊嫌棄的扔到一邊,心砰砰跳,這怎麼了這是,這塊耳朵是誰的?
我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現在我是出馬香童,不能用一般老百姓的標準要求自己,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日後總要常接觸,應該保持冷靜。
這時,心念中響起程海的聲音:「小金童,你覺沒覺得這塊耳朵很熟悉?」
我一愣,和他說:「啥意思?你認識這耳朵的主人?」
「不是。你先拿起來再說。」程海催促我。
我走過去,先用手電筒照照,這耳朵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就是普通的人耳朵。我注意到一些細節,耳朵略有些嬌小,應該不像男人的,好像是女人的耳朵。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肯定不屬於死的那個鬼堂香童。
為什麼他的屋裡會有一塊女人的耳朵呢?
我強忍不適,從地上拿起來。程海道:「我和黃教主是陰神,觸碰不到的,你說說摸在手裡的感覺。」
我說道:「膩膩,滑滑的,像是抹了一層蠟……」
剛說完,我腦子「嗡」的一下,抹了一層蠟,黏黏滑滑的,我想起林場山裡的那根手指頭!
我在林場的時候也見過這麼類似的一根手指頭,當時老張猜測是高人kun屍留下來的。
「你想到了吧。」程海說。
我倒吸口冷氣:「這個耳朵和林場里的手指頭似乎是用同一種方法弄出來的。『kun』屍?!」
「嗯。」程海說:「看來這種處理屍體的手法應該是吉林鬼堂的秘傳。你在林場見到的那個神秘人,應該也是鬼堂的香童。」
「他們要用屍體做什麼呢,為什麼要『kun』屍?」我問。
程海道:「不知道。妖門邪道,無法想象。你拿著這個耳朵,咱們回去慢慢研究。」
我強忍著噁心,從兜里拿出紙巾,小心翼翼把耳朵包起來,剛進兜里,忽然走廊里傳來聲音:「誰……誰啊?!」
聽聲音應該是這家客棧的老闆。我心一涼,壞了,這裡本來黑不隆冬,剛才打著手電筒,一定是光亮從窗戶上映出去了。
我趕緊熄了手電筒,躲在門後面。走廊上老闆戰戰兢兢:「老婆,有賊啊。」
老闆娘應該是遞給老闆什麼東西:「你拿著,過去看看。」
老闆哆嗦著:「報警吧,老婆。」
「報什麼警,警察來了黃瓜菜都涼了,你還是不是男人,趕緊過去看看!」老闆娘罵的狗血淋頭。
他們兩個就在走廊磨唧,我趕緊來到窗戶前,推開窗子。走廊已經出不去了,唯一能撤退的路線就是順窗爬出去。
這裡是二層樓,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地形。翻出了窗,踩著窗檯邊沿,小心翼翼順著走。邊沿只能容下一隻腳,我扶著牆慢騰騰挪著小碎步,出了一身白毛汗。
幸好在二樓和一樓中間,有一座仿古的斗拱飛檐。我咬咬牙,一縱身跳了上去。
這時二樓窗戶被推開。有人探出頭來看。我趕緊藏在陰影里。上面是老闆的聲音:「賊跑了。」老闆娘聲嘶力竭:「趕緊追啊,傻愣著幹什麼。」
我順著飛檐慢慢爬下去,跳到地面,一落到實處,我撒丫子就跑。後面大門開了,手電筒照出來,老闆娘扯著嗓子喊:「我看到了,賊,你別跑。是個男的,是個男的!」喊完之後,這老娘們竟然吹起哨子,黑暗中劃破夜空。
周圍鄰居的燈都亮起來,聽到哨音頓時人喊狗叫,院門開了。
我趕緊拐進小路衚衕,一路狂奔,跑的肺都快炸了。好不容易回到自己住的農家樂,卻不敢進去。農家樂門口此時站著幾個村民,正往小白樓的方向看,議論紛紛:「那裡是不是出事了,過去看看。」
他們成群結隊往那趕。等他們走遠了,我從黑暗中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屋就癱了,身體疲乏得不行,眼花帶耳鳴。
我的體力和精力已經快逼到極限,稍微運動大了,渾身骨頭節都疼。我靠在床頭上,鞋都沒脫,兩隻腳耷拉在炕沿。
我閉著眼睛,喘著粗氣,耳朵鳴鳴響。迷迷糊糊中聽到程海和黃小天的對話,程海說:「小金童的情況越來越糟糕。」
「他的大壽還有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黃小天說:「如果還找不到導氣的方法,大羅金仙也難救他。程教主,咱們還是想想以後的打算吧。」
「你對小金童沒信心?」程海反問。
黃小天道:「我不是對他沒信心,我是對天道沒信心,能否找到八仙洞全看老天爺的護佑,可這個賊老天,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