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回 平將門（二）

四分之一的妖怪之血使得他一天之中只有在夜晚或是處於妖力濃郁之地才能化為妖怪，在妖怪的世界之中13歲即為成年，也因此，妖怪形態的奴良陸生雖然不過14歲，卻已是成年模樣。

離開安倍宅，比之前要濃烈數倍的怨氣讓嗅覺敏銳的小白抬起前爪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晴明在虛空中畫了一個桔梗印，念了幾句含糊不清的咒，他們所感知到的怨氣便減輕了不少。

在路上，晴明終於打算詳細的為陸生解釋平將門一事了。關於朝政一事他並未再提，而是著重說了平將門死亡的過程——

「據傳言，當時平將門自立為王的原因，是有一巫女自稱為八幡大菩薩的神使，來授予他帝位。似乎還牽扯到了菅公……」晴明一頓，轉而繼續道「總之，平將門自立為王一事傳到了京城，當時朝廷派遣了藤原忠文去討伐平將門。」

菅公，陸生知道這指的是菅原道真，後世被嘉譽為『學問之神』的存在。至於藤原忠文，陸生並未聽說過。

「其實……」源博雅插了一句「平將門本身就不是純粹的人類。」

「哎？」

「有人說，平將門的母親是下總國的一帶的巨蟒，在生下平將門后，用舌頭舔遍平將門的全身，結果平將門的皮膚就變得像鋼鐵一樣堅硬，刀槍不入。不過她唯獨忘了眉心，所以那裡成為了他唯一的弱點。」

平將門一事的時代並不久遠，當時藤原忠文匯報戰況的時候源博雅也在現場，雖然不知裡面含了多少水分，但應當大差不差。

「藤原忠文派了極其憎惡平將門的平貞盛為先鋒，而平貞盛又結識了一個普通的小吏藤原秀鄉，總之這兩人與平將門多次對戰，但都失敗了。」源博雅代替安倍晴明為陸生解說道「我當時聽一相識的僕從說，為了殺死平將門，這藤原秀鄉讓他的妹妹桔梗去當平將門的情人，刺探他的秘密。也因此，他們才知道了平將門最大的弱點，將之殺死。」

「竟然還有這種事……也就是說，那平將門死後化為怨靈了嗎？」

「接下來的是我也知道！」小白揉了揉鼻子，很自豪的對著陸生說道。不過它沒有接著說，而是看著陸生，意思好像是想讓陸生說些什麼。陸生一挑眉，單手揪起了小白后脖頸處的肉，將它拎了起來。

小白在陸生的手中掙扎著「小白大人，就請你給我講一下那怨靈之事吧……話說回來，你體重不輕啊。」與晝間的性格截然不同，不過此時的陸生雖然有些喜歡欺負人，卻並非頑劣之輩。小白在他的手中擺動著四肢，卻也沒什麼負面情緒，更像是與他玩樂般。

「哼！小白我吃的才不多！才不重！」說著，還對他呲了呲牙。

「好好好，不多、不重……那麼很輕的小白大人，可以為我解說一下平將門怨靈一事了嗎？」明明晴明和博雅都知道平將門怨靈一事，陸生卻仍舊問著小白，兩人之間到有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意味在其中。

「哼哼，小白大人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吧。」聽到陸生的軟話，小白也忘記掙扎了，搖晃著尾巴，犬嘴似乎也上揚了幾分。

「平將門死後，他的頭被掛到了東洞院前的大樹上示眾，某一天，這腦袋突然漂浮了起來，瞪著眼睛怒喊了什麼:平貞盛、藤原秀鄉，待我找到身體后再來與你們一戰什麼的。」

「當時平將門的頭顱帶回去給天皇看的時候，這頭顱其實已經開口說話了，還嚇到了不少人，後來請了陰陽師做了法，才將這頭顱掛在樹上的。」

「不要打斷我啊！」小白不滿的對著源博雅說道，隨後繼續繪聲繪色的說道「在喊完那句話后，那腦袋就飛走了。」

「在那之後，就是我夜晚給你說的，與平將門的死有關的人都像是被詛咒了一般，都去世了。」晴明停下了腳步，示意他們去看前面的府宅「這裡是怨念最濃郁的地方。」

「攝政大臣藤原忠平的府宅。」

「藤原忠平？與那個藤原忠文有什麼關係？」陸生疑惑的問道「難道是親戚？」

「不，兩人並無關係，只是同屬藤原氏罷了。」源博雅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不過平將門曾當過藤原忠平的仕官。」

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進去嗎？」陸生不在乎什麼怨靈還是妖怪，只要斬殺就好了。

「周圍有結界，並不是那麼好進。」

安倍晴明搖頭道。他握著摺扇的扇柄，然後用另一端戳了戳前面，明明距離門還有一段距離，這扇端卻像是戳到了什麼實物一般。

陸生並非第一次接觸結界，雖然對此並無什麼深入了解，但也略微清楚，這結界雖然看起來大差不差，但作用卻不盡相同。術業有專攻，陸生後退一步，將之交給了晴明解決。

「奴良小友，」晴明對著他笑了笑，明明是再溫和不過的笑容，卻無端讓陸生有些頭皮發麻。「麻煩你用退魔刀攻擊這個位置。」

摺扇憑空指著一處。

陸生點了點頭，拔出了這把退魔刀。雖然是退魔刀，但瀰瀰切丸在他的手中卻格外溫順，大概是因為陸生體內人類之血的緣故。

隨著刀劍的刺入，無形的結界劃過一抹暗色流光，乍然破碎。破碎的那一瞬間，比之前要強烈百倍千倍的惡意向他們撲來，站在最前面的陸生首當其衝被這惡念嗆了一口……

一邊咳嗽著，陸生一邊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用扇子捂著口鼻，姿態、神情都格外風雅的晴明「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結界消減得這麼薄，而不是直接打破，就是為了讓他能一刀戳破，替他擋著這些惡念嗎！？

「奴良小友果然厲害，竟然能一刀破壞掉如此厲害的結界！」說著，晴明鼓起了掌，好不要臉！

源博雅眨眼看著他們，心情格外愉悅。往日都是自己被晴明坑，如今終於能看到晴明坑別人了！

「進去吧。」神樂拉了拉源博雅的衣擺說道。

源博雅立刻將剛剛心裡的小九九扔到了不知哪個角落，腦子中儘是神樂主動給自己說話的喜悅，他小心翼翼得想要牽起神樂的小手，還未等觸碰到那柔軟，便看到神樂送開了抓著他衣擺的手，用那·只·手！用那隻手主動牽上了晴明的手……

「嘖！」他果然還是最討厭晴明這傢伙了。

陸生並不是真的介意晴明利用自己一事，甚至『利用』這個詞按在這個事件上都有些大材小用了。

如此濃郁的惡念，若一普通人在這裡，怕是會直接被這惡念吞噬，就算身懷靈力，晴明他們大抵也不會很舒服，陸生就索性走在他們前面，為他們遮擋一部分惡念。

「這般惡念之下，藤原忠平還活著嗎？」陸生皺眉問道。

「如今並非極凶之時，藤原大臣存活的可能性不低。」晴明用摺扇擋住了陸生繼續向前走「等等。」

「靈視。」

隨著晴明說出那個詞語后，原本空曠的草坪上儘是粘稠的惡意，惡意已化為了物怪，爭先恐後的向他們這裡爬來。

小白的毛瞬間炸起，尾巴貼在他的屁股上，向里縮了縮。

瀰瀰切丸舉起，冰冷的刀刃在黑夜之中劃出月牙般的弧度，繼而，向他們撲來的物怪全部被斬殺。

「奴良，物怪是一種極其纏人的東西，倘若不找到平將門的話，他們是殺不盡的。」

「既然這樣……」陸生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紅色酒杯，酒杯中瞬間多了散發著妖氣的透明液體。

「奧義·明鏡止水·櫻！」平靜的酒面上泛起陣陣波紋，幽藍色的火焰在距離他們最近的一隻物怪上燃燒，火焰迅速擴散，轉眼間，火勢便大到將暗色黑幕映照成幽藍色的模樣。

火勢仍不斷擴大，卻未曾傷害到任何建築和花草，火焰沒有絲毫溫度，也因此，站在火海中心的他們沒有感到任何的呼吸困難或是炙熱。

「這究竟是……」

「酒面波紋不止火焰是不會停止下來的。」陸生揚起唇角「奧義·明鏡止水·櫻……用來處理這種沒有自主意識、數量又多的妖怪是最好不過的招式。」

「好厲害……」小白呢喃著。

陸生看著慢慢平靜下來的波紋，幽藍色的火焰也漸漸熄滅，原本一片粘稠黑暗的前路變得平坦。

「走吧。」

在外人所見，奴良組自奴良滑瓢時建立，自奴良鯉伴時達到巔峰，卻即將衰敗於奴良陸生之手。

不過14歲的滑頭鬼之孫雖然實力遠不及他的父親與爺爺，卻有著比他們更為開闊的未來，四分之三人類血脈帶給他的絕不是累贅，而是他人無法想象的無儘可能性。

「這是你的全部實力嗎？」源博雅忍不住問道。

「目前來看，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