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死亡
回過神時，傑伊已經在這兒了——身處一片混沌，四周是就連他的超級視力也沒法看穿的黑暗。不，甚至應該說他都不確信自己還有沒有超級視力。他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就像一片沒有質量的葉子，隨著微風不知要飄向何處。
略一回想他便想起了自己剛剛的經歷——和那自稱氪星主神的傢伙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根據海倫娜的指示用爆音通道把拉奧拉進了新能源工廠，然後又把自身全部能量全部給了寄生魔充電，最後和拉奧一同處在超高壓電流釋放的中心，被海嘯般的電流直接擊中、吞沒......
然後他就來到了這裡，一個完全漆黑、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空間。
所以我是死了嗎？
就在他這個念頭冒出的瞬間，黑暗中就有人回應了：「是的，你死了。」
傑伊回頭，竟從這片混沌中看到了一個女人。這是個一身哥特風的女人，她身材瘦削、苗條，皮膚蒼白如雪，一頭黑髮。她上身穿著短袖T恤，下身套著條修身的牛仔褲，腰肢纖細雙腿修長，潔白的脖頸上掛著條銀質項鏈，項鏈下垂著個銀十字架。
她一手半插在牛仔褲的褲袋裡，臉掛著淺淺的笑意，溫柔而和煦。
傑伊從沒見過這女人，但不知怎麼，看到她的一瞬他心底本能地就向自己指出了她的身份——或者說是含義也許更加貼切。
她就是死亡，是死亡的化身，是DC漫畫最神秘的「無盡家族」中的一員。但和傳統意義上大家想象中的死神不同，相比起人們印象中那手持鐮刀、黑色兜帽下藏著個乾枯的骷髏頭的死神形象，這位更像是個漂亮的鄰家大姐姐，渾身透著股活潑、輕鬆、愉快的氣息，給人一種本能的親和感。
出乎意料，傑伊發覺死亡也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絕望冰冷。聽到死亡親口告訴自己「你死了」，他不覺得有絲毫恐懼、害怕，相反地，他只感覺到莫名的輕鬆和如釋重負。
哦，原來所謂死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已啊。
於是他不再嘗試著摸索，索性任由自己坐了下來——如果說這片虛空里真的還有「坐」這麼一種概念的話。死亡見了他的所為，不由盈盈淺笑，也走到他身邊抱膝坐下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她說，「人們見到我時，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緊張的。」
「死的時候來接我的不是個揮著鐮刀收割靈魂的醜八怪反倒是個這麼漂亮的大姐姐，我已經知足啦，還有什麼好緊張的？」
死亡「咯咯」地笑了起來：「嘴巴倒挺甜。」
「所以，現在，」傑伊托起下巴，問，「該到了你把我靈魂帶走的步驟了嗎？」
「還沒呢。」死亡道，「在此之前，你先好好想想。如果你的生命、你的這一生就這樣終結的話......你還有什麼遺憾嗎？還有什麼想要活下去、不想離開的理由嗎？」
傑伊目視前方的一片混沌，側頭開始思考。
不想死的理由......似乎還真有不少呢。
首先他不知道拉奧是否已經成功被打敗了，如果沒有的話現在情況又如何了？他的隊友們能贏得了他嗎？
另外他不知不覺間在這個世上已和許多人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羈絆，如果他就這麼撒手離去，雷諾茲夫婦會怎麼辦？尤其是老媽......她能承受失去兒子的打擊嗎？
還有卡拉，她一定也會非常傷心，甚至可能會有一陣意志消沉......但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她最終肯定能走出陰影、重新振作吧？
還有海倫娜。
有趣的是，他本以為自己最擔心的肯定會是卡拉，而現在深思起來卻又意外地發現好像並非如此。如果眼下他是真的死了的話，最讓他掛心、最讓他憂慮的似乎反倒竟是那隻不近人情的女蝙蝠。如果他真的死了，海倫娜也會傷心嗎？或者她只會非常生氣，生氣這個不中用的氪星小子辜負了她的期望？
時至今日，他彷彿才突然明白，原來自己很在乎自己在海倫娜心裡究竟佔有什麼樣的位置。
「貌似還不少呢，不想死的理由......」傑伊出神地想著，「你這麼一提還真是有挺多遺憾的。你過去接走的那些靈魂......他們生命結束的時候也都總有這麼多遺憾嗎？」
死亡聳聳肩：「多數吧，不帶遺憾進棺材的人總是少數。所以我才覺得挺意外的，像你這樣臨死的人看到我時一般總是非常緊張，他們害怕我，因為他們知道我的出現往往就意味著終結......」
「等等。」傑伊注意到了她用詞的變化，「你剛剛是不是說......像我這樣『臨死』的人？」
死亡斜睨他一眼，輕笑了出來。
「是啊，挺敏銳嘛。」她說，「好吧，我撒了個小謊。是的，你還沒死，你只是離死亡很近。但你現在也隨時都很有可能會死，這取決於你接下來想活下去的慾望有多強烈。」
頓了一頓，她說：「不過我能感覺到這會兒你已經重燃起求生的慾望了。有人正在那邊的世界強烈地希望你能回去，看起來我們這場對話很快就得結束了。」
「是啊。」傑伊看著自己的手，分明開始感覺到一絲絲力量逐漸回到了身體里，就彷彿又重新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了。
於是他抬起頭，沖死亡微笑：「謝啦。你似乎幫助我明白了一些我從未想清楚的東西，一些可能非常重要的事。可惜我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沒法繼續和你聊下去了。我得走了，只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吧。」
死亡又一次「咯咯」地笑了：「你確定？對我說『下次再見』的人你可還真是頭一個，凡是得到這個機會的人大多可都恨不得跟我永遠不見。」
「但我們遲早得見的不是嗎？」傑伊無所謂地攤手，「人終有一死，或早或晚，總有一天。」
「人確實是，但你可未必。」死亡意味不明地一笑，向他擺了擺手，「好吧，那就再見了。約定好了，如果你的那一天真的到來，我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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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會，新能源廠。
十五分鐘過去了，新超人仍躺倒在地，胸腔里的心臟已完全停止。幾乎每個人都已經放棄了希望，連卡拉也似乎終於不得不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靠在克拉克懷裡掩面而泣。
唯有海倫娜，她仍拒絕接受。
「我說，給我醒過來，臭小子，」她咬著牙，抓著衣領將傑伊提起，任他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子兩側。
「給我說句話啊！」她聲音比起往常已明顯走了調，「我不許你就這麼死掉，聽到沒？給我醒過來！」
仍然沒有半點反應。沒有人說話，整片被電場推倒的廢墟里靜得可怕，來自海岸的冷風從眾人頭頂拂過，吹起了英雄們的斗篷，就像是悲傷地揚起的旗幟。
蝙蝠俠伸手，輕輕搭在了女兒肩上。
「十五分鐘了，海爾。」他輕聲說，「和拉奧的戰鬥本就讓他受傷過度，然後寄生魔抽幹了他的能量，過量的電擊斷開了他和『永恆之石』的聯結......沒有人能從那種電擊下倖存。超人也不行。」
或許吧，或許她心裡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她就是固執地抓著這可惡的氪星小子，無論如何不肯放手。
幾滴水滴輕輕拍落到了他毫無血色的面頰上。
她哭了。
海倫娜不相信上帝，不相信奇迹，但現在......她願意傾盡一切祈禱一個奇迹發生。
然後奇迹真的發生了。
傑伊眼皮動了動，然後有些沉重地支撐開了。他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問：「我剛剛......是不是聽到......有誰叫我？」
所有人都感到難以置信，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他心臟停跳了十五分鐘，竟真的奇迹般地再次睜開了眼睛。卡拉一陣風似地撲進了他的懷裡，語無倫次說著些感謝上帝之類的話——不過貌似現在她也不再把「拉奧在上」一類的詞掛在嘴邊了，看來日後她也得換點新的信仰了。
傑伊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說我沒事。他在卡拉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和每一位灰頭土臉卻面帶笑容的隊友們問候，卻發覺唯獨海倫娜目光有意無意地轉向了別處。
「嘿。」他主動向海倫娜開口，半開玩笑道，「嗯......多謝了。實話說我剛剛確實差點死了......但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我聽到你生氣地呵斥說不許死，嚇得我趕緊滾回來了。」
「很高興你沒事。」她垂著頭，仍看著別處，似乎儘力讓聲音顯得冷漠卻無可避免地有些沙啞走調。她試著轉移話題：「但還有很多事要做。拉奧下落不明，我們得假定他還沒被打倒，我們得找到他。」
「當然，我們會一起做到，我們會......」傑伊說著突然不由自主地一頓，因為他詫異地瞥見了海倫娜通紅的眼圈，眼角還留有濕潤的痕迹。
她這是......哭了嗎？
海倫娜·韋恩也會哭嗎？難道是為我？
也許注意到了傑伊正盯著自己的眼睛，海倫娜偏頭避過了他的目光，轉身走開：「走吧，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兒了。我們還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