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情懷
菜上來了。熱氣騰騰的菜肴,確實象所預料想的那樣豐盛。如阿可所說,我是好久沒吃過這樣的美味了,因此菜才端上來,我就感覺自己的口水,在吞咽著。當然了,在這種場合,我是決不會真流出什麼的。我象以前一直保持的習慣,很慢,很斯文的吃著。
「哪裡,咱們兄弟面前不說混話。想當年,你和樂樂一個,還有鄰村的張小三,咱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你和樂樂能,在狂飆;而我和張小三呢,不是那塊料,就不得不出來跑活路了。你不知道啊,我剛出來那會,要多丟人有多丟人,在城市裡走上十來步,就不知自己哪來的了;那麼多的岔路口,我一個鄉下人,哪能分辨呢。還有,就是那時初來乍到,年紀又小,免不了到哪兒都受人欺負。我作過建築工地上的小工,大工;後來撂挑子不幹了,就跑到了沿海的這地方來。剛開始什麼都不習慣,工廠也換了好幾個,直到一年之後,我才在現在的這個廠子里穩定下來。起來我的經歷啊,辛酸的居多,編起來都有,你看都看不完。不過還好,隨著時間的過去,我慢慢摸索出了車間需要的技能,也學到了一些生存的門道。現在呢,在這裡,即使再繁瑣的事情,經過我的眼底,也不過如此了。」
很快就有人走了上來,「老闆,你需要的啤酒,請慢用。」
「忘了說了,相思。既然你來到了這兒,我兄弟就有一句話:出了什麼事情你儘管跟我說一聲。在這裡,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車間主任,但說話還是算話的。誰要是敢在這裡面欺負我,就有他好受的。」他把一杯酒一喝而盡。
我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他就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在這裡,自己又不招誰惹誰,就有誰來找我的麻煩?不過口頭上,我還是說得很響亮:「那當然,孤身在外太不容易,有兄弟這樣照應我,我真是前身修來的福分。」
在那天,我們聊了很久。他問了我一些家鄉的近況,以及兒時玩伴現在的情形。他還記得家鄉的那個村學校,在竹林掩映下,遠遠看去就只露出了瓦檐,我們小時候的時光,絕大部分就在那裡度過。他也想起在村口,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就是鄉上的那條河,一直流淌,不知向何個地方而去。他更難以忘懷的是,我們幾個在放學以後,互相打鬧嬉戲的情景,我們當時是那樣天真無邪,不要管這生活中的事。
「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吧。」他最後總結道:「人出門在外,一切都要靠自己,無論作什麼都要學著點,看別人是怎麼作的。我剛來這兒,遇到的麻煩,說起來都有一籮筐,但我都忍下去了。現在你在這兒,遇上了我,應該是比較幸運的,可以少受些不必要的苦。以後呢,你有什麼事情,就打我這個電話聯繫。」他給了我個電話號碼。
「恩,行。那就感謝你了。我一定儘早適應下來。」我回答道。
我們兩個人又舉杯互敬,一直吃了兩個多小時,才有點醉意的離開。
沒想到還真出了點事情。就在那幾天之後,有一位同事看我是新進來的,就頤指氣使,把一大堆本該別人乾的零星雜活,都撂給了我。剛開始我還想著,干就干唄,誰叫我是新來的,進監獄還得挨三頓抽你才算過了關呢。於是我忍氣吞聲,在上班之外加班,把活兒一樣一樣的幹完,才出去吃飯;但沒想到,他第一次見我順從了,以後這樣作就習以為常了,有什麼多餘沒人乾的事情都找上了我。我就跟他理論,但他不僅不給好臉色看,還大聲的嚷起來:「這些活你不幹誰干,誰叫你是新來的!」多吵無益,我感覺也就點小事情,就又去把它幹完。沒想到,有一次又是這樣的比別人遲一點的去飯堂吃飯,與阿可正好碰上了。他看到我這麼晚才從車間里出來,而且匆匆忙忙往飯堂跑的樣子,就問我出了什麼事,怎麼那麼晚才過來吃飯。
來想著這樣的事也算不了什麼,大不了就當作給別人幫了忙,雖然沒有回報。但阿可卻很較真,他一定要問清個所以然來。在阿可的一再盤問下,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說了.沒想到,不說倒好阿可就表現出了極為憤怒的神情。「竟欺負到我兄弟頭上來了,你等著,看我怎樣幫你擺平這件事。」
他就直接與兩個人,找到了那個正在四處閑逛的同事。當時那個同事沒什麼事,正優哉優哉的,對著另一個人,在說著自己的光輝業績—在這幾天對付新員工的心得。
"你今天怎麼了,吃了豹子膽了?竟敢欺負我的弟兄,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阿可一過去就破口大罵.
"那個同事剛準備還嘴,但一看到是阿可,就馬上把嘴閉上了.等阿可罵完,他才滿臉堆笑的說:"是你兄弟啊,我不知道,無知者無罪嗎。恩,你罵得對,是我逞能,我是個烏龜王八蛋.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樣算你有見識。以後有什麼事情,遇到了我的那位兄弟,應該知道怎麼辦了吧?」阿可逼問起來。
「恩,那當然。我還敢作對不起你來的事情嗎?我保證你的兄弟,在我那兒,再也不會吃虧的。還有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的,我都盡量去作。」
「這樣還算識抬舉。好,不跟你嘮叨了。不過,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馬上把你掃地出門。你可給我記好了。」阿可最後警告他。
「哦,差點忘了,我的兄弟是斯文人。你這次呢,必須去給我賠禮道歉,這樣的話,我也可對他有個交代。」阿可又補充了一句。
「這樣,恐怕不好辦吧,我現在都不知道他在哪兒呢。我明天上班的時候跟他說一下,也可以吧?」那位同事半是徵求的說道。
「這個嗎,你不要來問我的,你應該去問我的兄弟。他現在就在附近,我去幫你把他找過來。」阿可說話的口氣明顯軟和了些,但他為了維護我的面子,還是堅持要那個傢伙向我賠禮道歉.
結果,我被叫了過來。那位同事看實在沒法,又確實理虧,就走到我面前,先給我鞠了個躬,而後翻起兩片嘴唇,說:"兄弟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一次就算我多有得罪了.以後你在咱們那兒有什麼大小事兒不能擺平的,我兄弟能擔當得起兩下子的,就絕對不會對你使絆子。"
我看到他這個樣子,自然就不好說什麼了.阿可看到搞得也差不多了,就大聲的對他說道:走吧,以後可記住你說的話兒;要不然,小心你的舌頭.
到了第二天,那位同事一進到車間里,就首先向我跑過來,「想不到你在這裡還有人啊。咱們這是不打不相識,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儘管問就是了。這裡如果有誰敢欺負你,就不用你那位兄弟勞神了,有我就足夠擺平了。」他噼噼啪啪的說了一大通。
呵,樂樂,我當時真是百感交集。這個世道,想不到的是,只要有人肯幫你說一句好話,事情就好使多了。要不是有阿可在那兒橫了一下,,我不知得多受多少苦呢。現在呢,經此一變,我的待遇馬上得到了好轉。以前我是抬那個鐵環的,兩個人一組,很重很沉。現在呢,我被從那個崗位上裁撤了下來,就專門干那個拉叉車的活兒。
這個活兒相對付出的力氣要小得多。在這裡,你只要方法得當,能夠把手的動作用到恰當好處,轉彎的時候把握好度,就不會出大的茬子。我剛開始是跟老師傅學,掌握基本的動作要領。不長的時間,自己拉著載著貨物的叉車,也能如魚得水的運轉自如了。
可是,樂樂,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不很安分的,在一個廠呆久了,心裡就會鬱悶得難受,總想換一下環境。在這裡,雖然有阿可罩著,還賴他之力作上了相對較輕的差事,可我就是不甘心。這樣的呆在廠裡面,與外面老死不相往來的,何時才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何況我的志趣一向不在這裡,自己的性情,與這裡簡直是格格不入。我嚮往自由點的生活,但在這裡,你的生活起居,一言一行,幾乎都沒有**可言,你整天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且,這個煤灰色的廠子,到底又能帶給你多少的希望呢?每天,你在這裡幹上十個小時以上,得到的回報就是那每月千把塊的工資。這樣你雖然餓不死,又會撐得飽嗎?你在這裡,日復一日的,白白的浪費了自己寶貴的青春年華,揮霍了作為人的起碼尊嚴,還流失了自信,這是你,作為一個大學生,所能忍受的嗎?
經過許多次接觸,我明顯的感覺到,我小時候見到的那個阿可不見了,他變得圓滑,處理實際問題的能力很強。他在工作中時,總會揀出一些問題,來批一下。他說話的時候滔滔不絕,幾乎是隨口就能道出工作中的一大串來。他很少大罵員工,但在真正出了事的時候又獎懲分明。他有時象一個很隨和的人,與員工打成一片;有時又象一頭髮怒的獅子,把下屬員工給罵得心裡發毛。
我與阿可打了個招呼,說自己要走。他極力挽留,說天下烏鴉都一般黑,到哪兒都一樣。而且,再稍微在這裡面作長點,有什麼機會,他可以先告訴我。只是我決心已定,聽不進他的隻言片語。對他的好意,我表示了感謝,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