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
含混慵懶又帶著嬌嗔的聲音,透著絲和她年齡不相稱的嫵媚誘人。
但看她的容顏,分明只是不更事的少女,且過於單純,傻傻的,憨憨的。這會兒困得東倒西歪,愈顯得胸無城府,惹人愛憐。
趙戈無言看她好一會兒,目光方落在髮釵上。
這髮釵過於沉重了,裡面一定裝有東西,應該是在釵身之中。
他在釵頭試探的擰了擰,果然釵頭鬆動了。
「釵身內空!」莫染塵失聲叫道。
他眼神複雜的瞟了阿棄一眼。
「世子爺,釵身中藏著什麼?」高鴻激動得聲音微微發顫。
「是啊,釵身中到底藏著什麼?」雍王府其餘的人也精神一振,目光全集中在那不起眼的、鍍銀的髮釵上。
阿棄瞌睡沒了,瞪著眼睛叫道:「不許打開!是我的釵,你不許打開!」
趙戈哪裡理會她,擰開釵頭,倒出了釵身中的東西。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趙戈的掌心。
火光通明,眾人看得清楚,趙戈掌心是一根黑黝黝的、不起眼的小鐵條。
眾人都呆住了。
阿棄眼淚汪汪,「我從小到大隻有這一個髮釵,是師父給我的,我可喜歡啦。大妞二妞笑話我,說我的釵太輕了,不值錢……」她從趙戈手中取過髮釵、鐵條,小心翼翼的裝了回去,臉上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神色,「我就填了鐵條進去,這樣就不輕啦,值錢啦。」
「哎,我是不是很聰明?」她舉著裝好的髮釵,喜孜孜的給趙戈看。
十四五歲的年紀,天生麗質,秀美絕倫,偏偏是個傻的,一個裝了小鐵條的鍍銀髮釵都能讓她喜歡成這個樣子。
越看越可憐。
趙戈凝視阿棄,卻覺得眼前這小姑娘越看越可惡。
這個傻呼呼的小姑娘,絕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般簡單、無害。
趙戈握住了阿棄執蠟燭的那隻手。
阿棄身子一緊,明凈如水的眼眸中閃過驚訝和惶惑。
「把東西交給我。」趙戈面容如玉石般精緻,聲音也如擊玉敲冰,有揮之不去的冷意。
阿棄似是被嚇著了,大眼睛一眨一眨,又濃又密的眼睫毛如如蝶羽般輕輕顫動,小嘴微張,說不出話來。
她手腕纖細,似乎一折就斷了。
數十把火把的映照之下,她手裡那蠟燭的光亮根本微不足道。
趙戈信手把蠟燭拿過來,阿棄臉色雪白。
「我只有一隻釵,你要搶;我只剩這一隻蠟燭了,你也要搶。」她含淚控訴,忽地發起脾氣,氣呼呼的揪著趙戈的衣襟叫道:「你乾脆連我一起搶走算了!」
趙戈從沒見過這樣的小姑娘,頗有些哭笑不得。
「報!」有黑衣人飛奔過來稟報,「榮王府的三公子到了,帶人包圍了明因寺!」
趙戈眸光一冷,拂開阿棄抓著他衣襟的小手,蠟燭也還給了她,「他帶了多少人?奉誰的命來的?」一邊問著話,一邊快步向寺里走。
蠟燭重又回到手裡,趙戈等人也要走了,阿棄驚魂甫定,長長鬆了一口氣。
趙戈驀然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
面龐白如積雪,眼神利若秋霜。
阿棄啰嗦了下,下意識的捏緊了髮釵和蠟燭,「你,你,你要搶連我一起搶,管我吃吃喝喝……我跟你說,我吃的可多了,我能吃窮你……」
趙戈無語半晌,方吩咐莫染塵道:「將染霜喚來,這裡交給她了。」莫染塵自是恭敬答應。
趙戈等人終於走了。
阿棄腿一軟,幾乎癱倒。
太驚險了,今晚真是太驚險了。相比較起今晚,從前她和白玉格那些「歷險」只能說是小打小鬧,就是哄孩子玩的。
趙戈等人走後,來了個濃眉大眼的黑衣少女,「我叫莫染霜,奉我家世子爺之命前來搜查。阿棄你別怕,吃糕吧。」從懷裡掏了塊冷乾糧遞給阿棄,之後便在小屋中仔仔細細搜了一遍。
一無所獲。
不知不覺,已是天色將明。
趙戈滿身疲憊,伸手揉著眉心。莫染霜在向他報著搜查的結果,「……是間簡陋的小屋,阿棄很可憐,只有一張床、一口鍋,就連蠟燭都只剩一枝了,用得很節省。我去了之後她便問過我,把僅剩的半截蠟燭吹熄了……」
趙戈手停頓住了。
把僅剩的半截蠟燭吹熄……半截蠟燭……昨晚他拿過蠟燭的那一瞬間,她是何等的恐懼……他腦海中有了個念頭,初時隱隱約約的,後來漸漸清晰。
莫染霜惴惴的停下,不知趙戈是怎麼了。
「那女孩兒呢?」趙戈驀然問道。
莫染霜忙回道:「睡下了。」
趙戈人已到了門口。
簡陋小屋前,兵士稟報,「阿棄姑娘不禁餓,一大早就醒了,出去找吃的了。」
青青碧草地,阿棄背著小背簍,簍里散亂裝著果子、草藥等,邊走邊哼歌。
趙戈率人趕到時,她不知怎地捉了只小白兔,正和小白兔玩耍。見到趙戈,她吃了一驚,手一松,小白兔連蹦帶跳,轉眼間便躥得無影無蹤。
「哎,別跑呀,我不吃你!」阿棄後知後覺的叫道。
小白兔早不知跑哪兒了。
阿棄揚起臉,那小臉蛋比露珠更晶瑩,眼神明凈。
趙戈換了身深藍色的袍服,如海水般的顏色,他的眼眸也如海水般深邃沉靜。
「你的蠟燭。」他攤開手掌,掌中是小半截平平無奇的白色蠟燭,「是融化之後重做的。」
「我常常拿蠟燭融著玩的。」阿棄眨著大眼睛,「融化了,再團好;團好了,再融化。就和玩泥人一樣呀。」
她還有理了。
趙戈心中隱隱泛起怒氣。
這小丫頭太可惡了!
「把她帶回去。」趙戈沉聲吩咐。
「憑什麼?」白玉茗快蹦起來了。
「世子爺,光州的捕快聞風前來查案了。」有人來稟報。
緊接著又有人來報,「三公子又來了,這回是陸千戶陪著的。」
青山綠水間,一名綠袍公子由數十名侍從、近衛簇擁而來,遠遠的便笑著和趙戈見禮問好。
白玉茗看到陸千戶的身影,心中一驚。
陸千戶在白府是見過她的,而且陸千戶這個人殘暴毒辣,殺個人根本不當回事。若是被陸千戶看到她,那還得了?
不行,不能被陸千戶看到。
白玉茗咬咬牙,縱身撲向趙戈,「跟你走就跟你走。師父說過啦,如果有男人要帶我走,讓我挑一個最好看的。就是你了!」
趙戈懷裡抱著個軟綿綿的小姑娘,整個人僵在那裡。
陸千戶等人越來越近,白玉茗從懷裡取出方帕子蓋在頭上,「師父還說了,讓我蓋上蓋頭。行了,你可以帶我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三公子見此情景,又是笑,又是驚訝。
高鴻低聲的道:「世子爺,三公子后發先至,先拿到了兩把鑰匙中的一把。他是來耀武揚威的,世子爺莫理他,抱了阿棄回去,三公子等人交給屬下應付。」
趙戈僵硬的點頭,僵硬的抱著白玉茗走了。
三公子、陸千戶等人瞠目結舌。
--
白府的馬車到了明因寺。
白玉格率先跳下車,「我去接她。」才走沒幾步便被沈氏給叫回去了,「這寺里才出了事,晦氣的很,你不許進去。老老實實的在車上等著,我命人接七丫頭出來。你聽話,不然我不許小七一起去,這便差人送她回府。」白玉格無奈,只好重又跳上車,「我等著便是。」
沈氏命常嬤嬤帶人進去了。
明因寺才出了事,沈氏自己是不肯走進去一步的。
常嬤嬤出來的時候,臉色煞白。
她悄悄跟沈氏說了幾句話,沈氏臉色大變。
沉思片刻,沈氏低聲吩咐,「把那兩個丫頭蒙著頭臉帶上車。對外只說七姑娘生了要過人的病,故此除了貼身服侍的丫頭和大夫之外,誰也不許見。那兩個丫頭你也看好了,不許和任何人見面、說話,不許露出一點風聲。」
常嬤嬤會意,忙下車辦事去了。
白玉瑩和沈氏同車,覺出事情不對,忙問沈氏道:「七妹怎麼了?對外說七妹生病了,這是何意?」沈氏輕撫她頭髮,「你素來懂事,和玉兒不同,告訴你也無妨。小七這個孩子……唉,她這回淘氣得不同尋常,竟是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白玉瑩大驚,「娘,那快命人找她啊。她一個小姑娘家,若是被拐走了,她,她……」嘴唇顫抖著,滿臉恐懼之色,不敢再往下說,也不敢再往下想。
沈氏嘆氣,「找自然是要找的。卻萬萬不敢聲張,知道么?這事聲張出去,小七就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玉瑩拚命點頭。
「你知道你弟弟的脾氣,也知道他平時和小七好。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你弟弟知道,千萬千萬。」沈氏再三交待。
白玉瑩含淚點頭。
白玉格聽說白玉茗生了病,鬧著要過去看望,卻被沈氏厲聲喝住了,「小七生的是過人的病,你若去看她,我便將她丟在半道不管她了!若你聽話,我帶著她上京城,延請名醫為她診治。」又哄又罵,軟硬兼施,總算哄得白玉格安靜了。
車輛緩緩駛動。
沈氏帶著白玉瑩、白玉格,和生了病不能見人的白玉茗,進京賀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