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玄歆
直到黎明降臨的時候,葉深深才迷迷糊糊地醒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苦著臉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兩圈,三圈,最終還是泄氣地在桌邊坐了下來,嘆氣。
咕咕——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葉深深終於很悲涼地發現,原來肚子會餓是天性,不是身體是不是妖怪決定的……這種天性叫飯桶。
日頭已經過半,只可惜過了午後還是沒有人送吃的來,她才記起來,這裡是狐狸窩啊,誰會想到按時三餐呢……她如果自己不找吃的,那就是一直餓著。
她掙扎了。
出去,萬一撞到離清或者那六個老頭兒,不去,難道真的餓死?
咕咕——
算了……
糾結了半天,她最終屈服了,套上了衣服灰溜溜地挪出了房門。屋外陽光明媚,一瞬間刺得她睜不開眼。在一片逆光之中,有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樹葉中,見了她出門,那個小身影蹭蹭蹭地從樹上爬了下來,跌跌撞撞撲了上來,抱住她的腿。
「喵。」
「你在外面待了一晚上?」
「喵喵。」
「沒人來過?」
「喵喵。」
「……你再不好好說話以後休想我理你。」白眼。
思凡的揉揉耳朵,討好地笑了笑:「姐姐~不要生氣啦~」
「生什麼氣?」葉深深疑惑地看著笑得賊溜溜的思凡。
「昨天晚上看光光啊!」
「……」
「姐姐~不用擔心啦,思凡看了也是白看的,你不用嫁思凡的啦~」
「……」
「思凡也娶不了你嘛~你雖然年紀比思凡小,但模樣太老~」
當是時,秋風掃落葉,北風呼呼吹,湖眉山上的落葉被風一卷,噼里啪啦往下落。
……
……
「小狐狸精啊……」葉深深咬牙,「你是不是皮癢,恩?」混蛋的小狐狸什麼時候學得跟少紫那隻混球狐狸似的!
「喵,姐姐,發火了。」思凡歪著腦袋奶聲奶氣,一溜煙爬到了樹上。
「……下來。」
「不要。」
「你不下來我……我變回原形上去……啄死你!」
「會咚的一聲,掉下來。」
就在兩個人僵持的時候,有個懶洋洋很欠扁的聲音插了進來。
***
會咚的一聲,掉下來。
惡毒成這樣的話,整個湖眉能講的出口的,只有一個人,啊不,一隻狐狸——少紫。
葉深深氣呼呼回過頭,就看到了少紫一身白衣,眼若桃花,笑得玲瓏剔透的模樣。這個人,昨天還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今天倒好,又回到了這欠扁的模樣。
「深深。」他叫她。
「什麼?」她沒好氣。
葉深深等了很久沒有聽見下文,奇怪地回過頭,看清身後的人後呼吸有微微的停滯。
居然是離清。
他今天改了以往的一身青衣,轉而換上了一件靛藍的稠衫,形色匆匆,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看到他們似乎也頗為驚訝,繼而一笑。
「深深,你醒了。」
「是啊。」葉深深擠出一個笑:關你什麼事。
少紫的臉上沒了表情,溫溫順順走上前行了個禮,淡道:「陛下。」
咳咳——
看到他這天翻地覆的變化,葉深深一不小心嗆了氣兒。
離清點點頭,微笑。
少紫的眼裡只有沉靜,他清聲問:「陛下此行是去哪兒?我聽長老說,明日就是皇儲的推選之日……」
「我有些私事要處理,皇儲推選已經和長老們商議好,推遲三日。」
「那恭送陛下。」少紫行禮。
離清沿著下山的道路走了,葉深深的下巴還懸在半空中,直到少紫那正兒八經的玄歆模樣又變回了正常少紫模樣,她才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還是……好不習慣啊……
「你分裂。」最後,她無力下了定語。
少紫無所謂地笑了笑,他說:「這叫隨機應變。」
「……」
「晚飯,陪我去個地方。」少紫忽然道。
「哪裡?」
「桃澤。」
「……」
***
還能怎麼著呢?
葉深深不敢想,不順著他的意思跟他一起去,指不定他會想出什麼損招來。無奈之下,只好陪著少紫一起去了桃澤。
這趟去桃澤,外沿沼澤的水已經全部幹了,壓根就不用繞著走。桃澤是湖眉的命脈,這裡的水幹了代表什麼?難道狐族的天燈是真的出了問題,不是離清編的?
地上凹凸不平,還堆積著被太陽晒乾的水草殘骸,除了頂上的桃花依舊爛漫,整個桃澤已經漸漸衰敗了。
葉深深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來桃澤,卻是唯一一次和少紫一起來。她興奮地回頭去看一直落在後面的少紫,沒想到他的臉色陰沉,一副「你欠了我好多」的模樣。
「你怎麼了?」這隻陰晴不定的幼稚狐狸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
少紫很陰暗地看了她一眼,低頭不語。
葉深深一陣雞皮疙瘩。
別彆扭扭一路走著,桃花潭終於還是到了。只是桃花潭水已經幹了一半,岸邊本來爛漫的曇蓮不再,整個潭丑得不成樣子。想起在這兒和玄歆度過的時光,葉深深忍不住微笑。
「少紫,你還記得這兒發生的事嗎?」她問他,突然想起離清說現在的他記得的是半年前的玄歆記得的事情,不由有些失望,「我忘了你不記得了。」
少紫的臉更黑了。
「記得。」他黑著臉說,「昨晚我自己試著解離清封印的半年記憶,模模糊糊記起了一些。」
「啊?」
「你和他……倒是快活得很。」他冷眼。
「……那你把自己打一頓出出氣吧。」葉深深白眼。
這下輪到少紫發獃了。
又一回合,勝利。
少紫眯起了眼,葉深深白眼,最後都笑了出來。
「喂,說正經的,」葉深深拽過他的袖子,「你別花力氣去解封印了,這半年只是些祭祀啊什麼的回憶,不值得你花性命危險去解。」他現在的身體雖然比之前好了一點點,魂魄合一后情緒也會安穩許多,沒那麼容易失控,但是終究是不宜多動精力。
少紫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睫彎彎,笑了。
「好。」他說。
難得的乖巧讓葉深深渾身不舒服,他笑起來又好看得緊,一不小心就讓人看傻了眼。未免把自家老臉丟了,葉深深僵硬地扭過了自家小脖子,跑到桃花潭邊揉了揉鼻子往下面瞧。
水真的少了一半多,這潭,恐怕不出多久就會幹涸。
桃花潭是湖眉的命脈,難道湖眉也有劫數?
「喂,你來桃澤是為了什麼?」她問他。
少紫臉上的笑變了味兒,他盯著她不懷好意,拉長了音調說:「沐浴齋戒啊。」
「……」
——這個人,到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葉深深的拳頭實在癢得不行,忍無可忍一拳砸了上去,還沒挨到少紫的身體,他就已經換成了一副泫然欲泣模樣。他說:「你無情。」
「……」
她算是看明白了,跟這個人計較,純屬無聊透頂。
她不再理會,少紫終於正經了起來,他說:「我不記得五千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依稀記得五千年前,我和那個叫離清的狐王在這兒動過手。幻境裡面保存了五千年前的事情,雖然幻境外延的事物是隨著時間漸漸變化的,可是最裡面應該不會變。」
這部分的記憶不是封印,而是他自己忘卻了,這個除了他自己想辦法記起來,別無他法。
「為什麼想記起那麼久之前的事情?」葉深深輕聲問。
如果可以,她不想他記起來。過去的記憶太過沉痛,再加上如果她說了,就怕離清他真的有辦法讓他再次神衰至死。
少紫沉默不語,只是想了想,拉過她的手,牽著她繞過桃花潭,找了條僻靜的小路往桃林深處走。
那是一片她都沒有到達過的地方,以前她都是朝著那個不存在的湖走,這是少紫顯然是掉了個頭。走著走著,本來凹凸不平枯草蔓延的地面有了綠色,再往前走幾步,就是芳草鮮美。葉深深看不出來是不是真的,很沒出息地蹲下身摸了一把地上的草,指尖毫無觸感,那便是已經入了幻境。
這裡的情景是她從未見過的,或者說是保存得更久以前的。
少紫從進入幻境之後就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牽著她往前走,一步一步,呼吸都清晰可聞。
幻境裡面是個晴天,天很藍,水很綠,曇蓮開得爛漫,前面有條小溪,依稀可以辨認,就是那條湖眉山上的分界溪。溪邊躺著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模樣,正眯著眼看太陽。
少紫抓著她的手在一瞬間揪緊了。
葉深深認了出來,那是少紫,確切的說,是五千年前那個還是少年時代的少紫。
少年少紫顯然比現在的少紫青蔥得多,只是眼裡那抹玩味依舊不變味兒。他手裡正把握著一塊石頭,看得出是還未煉製過的萃心……模樣的其他石頭。看著看著他笑了,只是看久了,笑容就變了味道,眼裡升起一抹惱怒。最後他手上一用力,石頭碎了。
「姜、寐!居然用假的騙我!」
他惡狠狠咬牙,泄氣一般地把石頭往溪水裡一丟,眼裡寒光閃爍。
「要你一個承諾那麼難么?」
「呵呵……少主啊,你不說你其實挺想娶人家的,人家怎麼知道呢?」
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一個中年男子走到了他身邊。
少年少紫的臉立刻黑了。
「鏡容長老,你什麼時候閑成這樣了?」他挑眉一笑,鏡容寒戰。
***
葉深深不敢大聲喘氣,現在的這個情景是她也沒有見過的。
她的手已經被少紫揪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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