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50 當豪飲一碗

00450 當豪飲一碗

御道上的局勢可謂是一波三折草蛇灰線,大權不停的旁落,經過一連串的縱橫捭闔,天下大勢終於還是回落在劉辯手中。

郭嘉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哼著一曲行酒令,離開了大局已定的廟堂。

大殿正中的皇位寶座後方,有一面龍祥鳳瑞刺繡屏風,取自陸地登龍、有鳳來儀天下就會太平五穀就會豐登的深意。

屏風起源於周朝,當時稱作扆,只作為周天子的專用器物,經過禮樂崩壞的春秋戰國時期,如今簪纓權貴甚至是有錢的豪商巨賈都會在正堂擺放一面山水花鳥屏風。

郭嘉起身離開的一瞬間,不由的望了一眼高高坐立的龍祥鳳瑞刺繡屏風,倒不是這面屏風的做工如何的花團錦簇,而是寓意非凡。

前漢的賈誼曾經站在那裡過,大儒龐德公也曾經在那裡站立,大殿之上,皇帝之後,那塊註定無法載入青史的方寸之地,歷來是裨官野史大書特書的一處奮筆疾書重地。

布衣宰相。

程昱不慌不慢的命人收起了大殿里的茶水火爐,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塊就連郭嘉都心生嚮往的方寸之地,這是主公留給自己的承諾,只要穩住大勢,便能暫時站在那裡。

觀文武百官,觀天下興衰,觀大漢王朝。

李儒竟是不由的眼眶濕潤,還有什麼能比瞧著總角之好程昱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志向,更為心情大好,偷偷抹了把眼角,也是轉身,不過沒有離開而是向御道走去。

大局已定,收尾至關重要,這個尾若是收的不好,籌謀了這麼多年的大事將會事倍功半。

御道上,寒風凜冽。

文武百官全部穿著厚實的各種皮裘,身子骨倒是挺暖和,但是那一口口明晃晃的環首刀,卻讓他們的身子骨提不起一點熱度,有的只是眼皮打顫的心驚膽戰。

「華雄。」董卓大步走到滿臉赤紅的華雄身邊,粗暴的扔給他一口環首刀:「別他娘的像個娘們一樣在那哭哭啼啼了,還能握刀就給老子站起來。」

「還記不記得隴西郡一戰?」

隴西郡一戰,華雄進入西涼軍以來最艱苦的一戰,當時他陪著老太守去羌戎的地盤打獵,恰好碰見了一支多達三四萬人的羌戎大部落遷徙,隨同的一千多飛熊軍將士全部戰死,就剩下他背著老太守逃了出來。

逃到隴西郡邊界,下達死命令只給各縣縣尉半個月的時間,臨時組建了一支八千人的大軍,殺向了那支強盛大部落,結果不出意外的是羌戎大部落滅族了,八千人大軍同樣是損失慘重十不存一。

這也就罷了,事後董卓幹了一件震驚朝野上下的不合禮法之事,砍下所有羌戎的腦袋,在隴西郡邊關大門口築造了十幾座高如小山的京觀。

華雄從前到后親身經歷了那件事,胸口差點被一名羌戎千夫長開膛破肚了,怎麼會忘記那場險些馬革裹屍的苦戰,抬起虎口崩裂的右手,果斷握住老太守扔過來的環首刀,摸不清頭腦。

董卓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御道上需要幾座千人京觀。」

千人京觀?還幾座,滿朝文武來來回回殺個兩遍也湊不齊幾座千人京觀,不過這話里話外的意思華雄倒是懂了。

殺光滿朝文武。

這種事放在往常甭說是真刀真槍的做了,就是想都不敢想,不說得罪多少世家望族,那可是一顆顆帶著高冠的腦袋,誰敢做下這等人神共憤罄竹難書的大逆不道之事。

華雄卻是開懷的笑了起來,罄竹難不難書不知道,老太守還把自己當心腹就成。

靜靜看著這一切的劉辯,心生不喜,若是真的把滿朝文武都殺了,收尾可就收得慘不忍睹了,只誅首惡即可,其他那些群龍無首的官吏則要放了。

偏偏自己又不能多說,不然的話從一開始就營造的置身事外前功,可就要盡棄,非但自己不能明說,就連麾下的人都不能與斬殺司徒袁隗司空陳蕃幾人這件事有半點瓜葛,否則很容易被別人拿來做文章。

左右為難之際,一襲大紅色長袍從大殿內走了出來,示意臉上閃過猙獰之意的華雄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鄭重道:「岳父,殺光滿朝文武是痛快,也徹底為大將軍報了大仇,免得有漏網之魚。」

「但是岳父可曾想過,這樣極易讓皇帝陛下樹敵天下,與整個天下的世家望族站在對立面,這一幕怕是大將軍在世也不希望看到的。」

「大將軍這輩子最大的志向,岳父大人是知道的,希望皇帝陛下中興漢室,把大漢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條,歌舞昇平,河清海晏。」

「所以說岳父只需要殺了袁隗陳蕃這些個首惡足夠慰藉大將軍的在天之靈了,其餘的文武百官還是暫時饒過為好,這樣不僅能夠體現皇帝陛下的寬宏大量,收攏天下臣民的民心民意,還能使得朝堂得以正常運轉,不然沒了這些經驗老道的官吏,朝堂將會徹底癱瘓。」

董卓十指相扣,沉默不語。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豈能輕易放過他們。

——————

河東解良,大雪如蓋。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接連下了三四天,鄉間小道上的積雪深入膝蓋,漫山遍野入眼全是雪白的鄉亭,空無一人,只有幾隻飢腸轆轆的黑色老鴣,呱呱亂叫。

今年打從開春一直到深秋,土地旱的都快成了沙土,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對於關西百姓來說是一場大幸事,許多堅持不下去準備逃亡雒陽的貧苦百姓,不約而同的衝出了屋外,站在寒冷的大雪裡嚎啕大哭。

瑞雪兆豐年,這一場大雪來年足以救活許多瀕臨崩潰的家庭。

漢壽亭的那位教書先生也如這一場波及範圍極廣的大雪,聲名遠播,一是這位先生不求名不為利從不收取束脩,著實讓家中實在沒有多少餘糧的鄉民鬆了一口氣,還有這位先生傳道受業的赫然是史書。

天下各類典籍文摘子集繁目眾多,其中就數史書最難抄錄,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記錄歷代皇帝言行的史書,怎能允許世間人隨隨便便抄錄,品頭論足。

非是拔尖世家望族哪裡有資格抄錄一本史書,藉助青史人物的得失,教導族中嫡系子弟的為人處世之道。

「先生,先生。」

教書先生端坐在窗前,就著大雪紛飛,細細品讀手中的史記,小院外的木門突然被快速敲響,同時傳來兩道歡呼雀躍的孩子呼喊聲。

盈娘趕忙放下手裡的女紅針線,從那條剷出的積雪小道,打開了木門,兩名臉蛋凍的通紅的半大孩子,一人手裡拎著一條臘肉,一人拎著兩條大鯉魚。

兩個孩子把手裡的東西塞到盈娘的手裡,不容她拒絕,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跑向了屋內。

「先生,咱們亭建了一座武廟,可好看了,比皇帝的宮殿都好看,先生要不要去看看。」

教書先生心平氣和的讀書,頭也未抬。

「先生,先生,你一定要去看看,裡面供奉的可不是龍王爺土地公,是我倆最崇拜的天下無敵大將,有咱們關西的馬超,還有那個小霍去病曹操,江東的小霸王孫策,最重要的是有.......」

「你閉嘴,我來說我來說,擺在正中間的,就是我倆最最崇拜的關羽關二爺。」

這兩個孩子是教書先生從稚童越來越多的私塾里,收下的僅有兩名學生,家世一般,沒有那幾家抱著投機取巧心態的地方望族家底豐厚,只要收下宗族的兩名學子,願意奉上五百五銖錢作為束脩。

天資也是一般,沒有脫穎而出的聰慧,讀書識字只能算是中規中矩,這輩子最大的出息也就是能當個鄉野教書先生,不過兩人勝在極其孝敬父母。

尤其是高一些的王甫,父親前些年服徭役去郡城修葺禹王廟,不小心從架子上摔了下來,腰部以下沒了知覺,常年卧病在床。

小小年紀七歲便扛起了家裡的重擔,耕田、爭水、打獵、進山為父親採摘藥草.......一樣不落,他的娘親為了這些事沒少掉眼淚。

趙磊這孩子血性則要更足一些,年前鄉里大旱,趙磊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了,趙磊娘親偷偷跑去縣城準備賣了自己的嫁妝,一支做工精細的玉簪子,被財迷心竅的當鋪掌柜私吞了不說,險些還被幾個夥計生生打死。

趙磊聽說這件事,不哭不鬧,揣著一把柴刀進了縣城,找到那名當鋪掌柜說是要給他看一件偷來的寶刀,結果當鋪掌柜剛伸出頭,便被趙磊一刀砍斷了一大半脖子。

不過十來歲的趙磊,再次提起柴刀,把那幾名嚇的癱倒在地的僕役,一一砍下腦袋,這才不慌不忙的坐在了門檻上,等著官府捉拿自己。

後來縣尉得知這件事,這位從西涼軍退伍的瘸腿老卒,非但沒有捉拿趙磊,還收他為義子,更是放出話,誰要是敢捉拿自己的義子,老子滅了他滿門。

這句話顯然是說給素來不對付的縣令聽的,因為這間當鋪是縣令的私產,掌柜的更是縣令的大舅哥,如果沒有縣尉的庇護,被滅滿門的應該就是趙磊了。

教書先生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泛黃典籍,不知是不是錯覺,王甫趙磊依稀瞧見先生眼角有淚光。

「盈娘,某家突然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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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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