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53 孟德矯昭

00453 孟德矯昭

幾近黎明,換了不知多少盞茶水的書房內,依舊是吵的是不可開交,卻也不是沒有效果,初步定下了幾條章程。

程昱建議首先以謀逆大罪通緝袁紹袁術等逃往在外的袁家子弟,隨後冊封益州劉焉荊州劉表揚州劉繇幽州劉虞為王,徹底攪渾中原腹地和江東等地。

等到關西各地穩定,再以二十萬鐵騎橫掃天下,到那時相互征伐不休民困兵乏的關東諸侯,通通都得躺在西涼鐵蹄之下。

而以董卓為首的武將,倒是出奇的意見統一,哪裡需要費那個功夫,只求皇帝陛下一封詔書,十幾萬董家嫡系西涼鐵騎隨時恭候調遣,立刻便能踏平了關東各地。

劉辯心裡頗為屬意程昱的謀划,至於董卓瞧不起關東諸侯的叫囂,帝王臉上表面上一臉的雲淡風輕,內心裡早就否決了。

關鍵就在於董家嫡系這幾個字,若是真的消滅了隱隱成為一方諸侯的那些英雄豪傑,功高蓋主的董卓不想當皇帝,都會被部下們強行黃袍加身。

書房內陡然大亮。

天色還是昏昏暗暗的黎明,卻突兀的感覺房內大亮,則是因為眼前一亮。

就如士子儒生月下觀棋,將軍老卒看那大漠風沙,古稀老者注視膝下兒孫。

眼裡的風景,勝過世間一切的山水相逢。

門口男子衣著普通,袍子不是西域各國一直到西極各個城邦的頭一號緊俏商品大漢蜀錦,領口袖口也無擅長刺繡的江東水鄉女子列為頭等錦上添花風雅物的吳下刺繡,卻給人一種難以言明的儒雅氣度。

端坐在美人蕉旁,煎一爐清茶,手持一卷泛著墨香的古籍。

一頁一頁翻過,天色緩緩放亮。

奪過身旁虎賁甲士環首刀的董卓,大嘴張的更大,先是愕然,趕忙又探頭探腦的看向儒生身後,空無一人,這才放下心來:「賈先生,你老人家咋來了。」

雒陽幾位守門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以後,皇宮大內儼然成了人來人往的集市,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連那幫子北方胡人也敢公然闖入皇宮,還一路闖到了皇宮中樞的御道上。

擅以金剛殺天象的張讓和獨得指玄八分真意的大長秋若是還在皇宮,那群北方胡人最多是敢派兵圍攻皇宮,絕對沒有膽子以身犯險,跑到御道上耀武揚威。

這兩座大漢宮門聯手殺敵,殺不光那數千精銳胡騎,不過宰了一大半的領頭人應該沒多大問題。

程昱突然感到一股子莫大的屈辱,心中關於長安守門人的謀划要儘快提上日程了,免得到時出現如今這副慘淡光景。

賈姓儒生只是站在門口,也不進去,似是憋著一泡尿說話很急:「辯小子,你要是想徹底與那大漢沆瀣斬斷所有的瓜葛,而不是說殫精竭慮的想盡各種辦法去壓制,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死上一回,說白了就是真的搞一出瞞天過海的大局,使得大漢國祚氣數主動與你切斷聯繫,從此你便能堂堂正正的在天下隨便溜達,脫離枷鎖,成為真正的自由身。」

「當然了........」賈姓儒生的臉色驟然陰晴不定,手指快速掐起大六壬,低聲嘟囔著暗罵了幾句,隨手扔下一個瓶子,頗有點倉皇逃竄的意味離開了這裡:「總之,讓董卓餵給你,假死,傳位給劉協。」

「嘭——」

賈姓儒生誅滅三族都綽綽有餘的言辭說完還沒有半息,武將們還沒揚起碩大的拳頭衝過去,董昭掄圓了手裡的青磚,咬牙切齒的砸在了賈姓儒生剛在站立的那地。

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可惜賈姓儒生溜的實在是太快了,說不準就得淪落到與華歆一樣頭破血流的下場:「陛下不可。」

「什麼氣數氣運的,全是那些裝神弄鬼的方士編造出來騙人的,陛下萬萬不可相信這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老東西的胡言亂語。」

「臣敢確定,這個老東西絕對是賊心不死的世家望族搞出來的陰謀詭計,當年秦始皇不就坑殺了好幾百這樣妖言惑眾的方士,請陛下立即發下海捕公文捉拿這個老東西,看看究竟是誰在搞鬼。」

書房內的武將文官義憤填膺以各種方言破口大罵賈姓儒生之際,董卓一言不發的走了過去,拿起了那瓶說是假死的毒藥,以一種奇怪的眼神凝視劉辯:「陛下怎麼看。」

端坐在高台上的劉辯,緊繃了許久的嚴肅臉龐,倏地笑了:「朕不信。」

董卓驀地握緊了藥瓶。

劉辯脫下袞冕,走到了董卓身邊,眼睛乾淨,就像是鹿門書院里那口青磚古井,沁滿了書聲琅琅,蘸染了浣硯盈盈。

「但是,我信。」

——————

建安元年,夏。

時至芒種時節,漫漫田壟間的作物即將成熟,過幾日就要收割熬過寒冷冬季的糧食作物,尋常老百姓在各地的三老帶領下,著手開始準備祭灶神祭禹王,慶祝今年又是一個五穀豐登的好年份。

在家裡坐等著佃戶們上繳一大部分辛苦大半年收成的世家望族,上到族老們下到少年郎,臉色出奇的一致,出奇的難看。

哪裡是一個瑞雪兆豐年的好年份,分明是連續大旱顆粒無收的災年,尤其是站在大漢王朝權利頂端的那些個世家望族,家家大門緊閉,就連往年叫囂最歡實的收糧狗腿子也是半個人影沒看到。

這讓祭奠灶神禹王的貧苦百姓們更加笑的合不攏嘴了,一些個不招待見的贅婿,難得的過了幾天其樂融融的小日子,晚上在床榻上多賣力了幾分,給家裡添丁不少。

世家望族可不是那些只盼著家中年年有餘糧的貧寒百姓,衣食無憂的他們,所盼望的東西可比種田艱難多了,稍有不慎還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雒陽城頭掛著的十來個乾枯人頭便是鐵證。

汝南袁氏祖宗祠堂內,老一輩中年一輩大多待在朝廷中樞擔任要職,幾乎是被董卓一網打盡了,留守祖宅的要麼是話語權很輕的偏房老人,要麼是庸庸碌碌只知道擺弄花草的主房老人。

主持大局的重任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袁紹袁術袁遺三兄弟身上,論年紀袁遺最長,論親疏袁術是嫡出,偏偏這個一家權柄等同於大漢權柄的大權,落到了袁紹頭上,這讓袁遺袁術兩人心生不滿。

袁術打小就不服氣這個庶出兄長,明裡暗裡沒少給袁紹使壞,也沒少在長輩面前說些袁紹的壞話,今天三人首次在祖宗祠堂聚首,心懷鬼胎的帶上了麾下第一大將紀靈。

至於偏房偏到不能再偏的袁遺,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從沒藉助過汝南袁氏的半點威望,說好聽點是藉助,其實是汝南袁氏從來沒正眼瞧過這個偏到牆根的庶齣子弟,哪裡肯往他身上傾倒人力物力。

袁遺靠的全是自己一刀一槍拿命去拼,心底極度仇恨把持汝南袁氏大量人力物力的嫡房,同時還有許多的自卑感,這也是他今天為何會來的重要緣由之一。

老一輩中年一輩的汝南袁氏老人已經死絕了,袁紹袁術兩兄弟嘴上連毛還沒長齊,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面前。

自己這一支偏房成為嫡長房,而自己將會擔任汝南袁氏的族長。

實力足夠,欠缺的唯有聲望了,袁遺擦了擦臉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眼淚鼻涕,拔刀而起:「董賊大逆不道,先是戕害為了大漢王朝的穩定奔波勞碌了一輩子的我等袁家長輩,還有陳司空王中丞這些中樞重臣,現在又毒死了皇帝陛下,扶持了一個傀儡皇帝。」

「不殺董賊,我袁遺勢不為人。」

袁遺拔刀而起是為了準備斬斷案幾,表明自己的決心,可幾個月以來被他先後斬斷了七八張紫檀雲紋案幾,外加半截通體金黃如馬蹄金的金絲楠棺材板,饒是素來把俗物看的很輕的袁紹也是心疼不已,索性就不擺放案幾了。

瞅見滿身殺氣的袁遺拔出環首刀比比劃划,著實把袁術嚇的不輕,趕忙躲到了身披甲胄身材雄偉的紀靈後面,誰知道殺人如麻的袁遺會不會抽瘋殺了自己,以便獨掌大權。

一旁的顏良文丑二人氣勢洶洶的同時上前一步,在沮授的暗中指使下準備先一步拿下袁遺。

權利交鋒,不怕袁術這類心思陰沉的世家子,最怕袁遺這種光腳不怕穿鞋的寒門子弟。

袁術耍出的陰謀詭計再是陰毒,始終還會依照個章程來,遵循世家望族千百年來潛移默化形成的潛在規矩,大家只文斗,即便是失敗了,最多是遭到軟禁而不是淪落個身首異處,畢竟說到根上雙方還是血濃於水的一家人。

遠離宗族核心的袁遺這類人可就大不相同了,先不說狗急跳牆會做出何等出格的事,就是世家望族之間的潛規則想必也不怎麼清楚,哪裡還能指望他們按照規章辦事。

剷除袁遺這個毒瘤,勢在必行。

整天只會抖機靈耍些小聰明都看穿了今天的局勢,帶上了大將紀靈,沮授作為與荀彧戲志才魯肅並肩的稷下四大戰略大家,若是看不清這麼直白的鴻門宴,直接可以拔出佩劍自盡了,愧對稷下學宮的培養。

顏良、文丑、張郃三人護衛在袁紹左右不說,祠堂外還有兩千鞠義率領的大戟士,明面上已經投靠了袁術和袁遺,暗地裡其實是沮授交代鞠義這麼做的,因為鞠義早就成為了沮授手裡一枚勝負手棋子。

這也是為何袁術明知道兄長麾下有武力超群的顏良文丑名聲大噪的張郃,還敢只帶著紀靈一人前來的主要原因,步戰所向披靡的大戟士已經被他重金收買。

坐擁三員悍將的袁紹也好,沙場老將袁遺也罷,就算祖宅外面駐紮了袁遺從袍澤那裡借來的三百遼東突騎,都只是砧板上的魚肉。

纖塵不染的袁紹,由於長時間跪在祖宗祠堂里,長袍已經被香燭熏染成了灰色,卻沒去理會,伸手攔住了準備暴起殺人的顏良文丑,莫名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伯業、公路,我知道你二人都想取代我的位置成為袁家的家主。」

「可以,我可以把袁家家主的位置讓給你們……」

「主公!」

「主公!」

顏良文丑同時大喝一聲,再也不再掩飾心中的殺意,抽出環首刀,一人撲向了嘴角冷笑的袁遺,一人撲向了躲在紀靈身後的袁術。

賭書潑茶,詩律歌節的袁大公子罕見的出現了一抹慍色,聲音加重了許多:「退回來!」

沮授暗暗點頭。

說書先生口中的河北雙雄顏良文丑,脾氣其實比演繹里更加的兇悍暴虐,可他倆奇了怪了不怕曾經擊敗他們的趙雲,倒是對翩翩公子哥袁紹畏懼的很,只能是憤憤不平的退了回來。

袁紹臉上忽然出現了難以理解的悲痛和恨意,義正辭嚴的肅聲說話:「只要你們能為陛下報仇,還我大漢王朝一個朗朗乾坤。」

難怪高人一等,原來所站的高度遠勝只想著窩裡斗的袁術袁遺二人。

這時,沮授手中突然多了一份紅色書券,隱隱約約還有一股子血腥味,神色大喜:「主公,咱們師出有名的那個大義來了。」

與此同時。

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郡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喬瑁、濟北相鮑信、北海太守孔融、廣陵太守張超、北平太守公孫瓚、長沙太守孫堅、西域都護馬騰、徐州刺史陶謙。

還有手握千餘鬼方鐵騎的仁義公劉備,全都收了一封平北將軍曹操含淚手書的一份矯昭。

以血為書。

曹操謹以至誠矯昭,照告山川神靈:

董賊禍國殃民毒害先帝,我今將率堂堂之師,保衛我大漢艱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

名正言順,鬼伏神欽,決心至堅,誓死不渝。

漢賊不兩立,古有明訓,春秋存大義。

身為軍人,死為軍魂,後人視今,亦猶今人之視昔,吾何惴焉!

今董賊禍國,決予痛殲,不惜以身殉之。

望諸公然以赤誠熱血,共同討賊。吾人之熱血,拋灑中華大地。

此誓。大漢王朝建安元年五月十四日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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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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