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3 大漢文脈所在

00483 大漢文脈所在

世間畫道第一人曹不興,一塊當之無愧的大漢瑰寶,強漢之強在於國力、邊軍、制度,更在於漢賦經學、詩畫音律、蜀錦瓷器這些璀璨文化。

萬國來朝的萬國,嚮往且羨慕可不就是大漢王朝的文明層次遠遠高於西域西極南蠻這些番邦各國,國力邊軍只會讓番邦各國畏懼,而不是打心眼裡覺得矮漢人一等。

單就絲綢而言,自從漢武帝開拓絲綢之路,立即成為彰顯西極各國貴族實力的象徵,上等西極貴族不再以城堡的多少領民的多寡來衡量強弱,而是以家族擁有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等來評定。

文化才是大漢國力如日中天的最大體現,其中以寫實的工筆畫對於西域西極各國影響最大,曹不興先是開佛畫之先河,又為工筆畫創造一派全新技法,曹衣出水描。

以曹不興對大漢的貢獻,稱上一句國之重器,絲毫不為過。

算無遺策多年的戲志才第一次出現了慌亂,神色焦急的站了起來,聲音更急:「太史虢,立即備車,去雒陽。」

不曾懸挂玉佩香囊不曾插著玉簪的荀彧,春夏秋冬從來只穿一件素色長袍,到了大寒時節最多加上一件貂裘,空無一物的超過一位佛門苦行僧。

身無長物的荀彧先是被慍色塞滿,驀地又充斥著滿腔悲涼,看了一眼周瑜,這位玉樹臨風的謫仙人煮茶時,白皙的手指微微顫抖。

敢於划江而治,鯨吞八千里疆土的周公瑾,卻不敢看向城下只有小小一丈見方的土地。

兩人瞬間明了,過猶不及了。

一輛馬車劇烈搖晃的疾馳在官道上,饒是以太史虢偽金剛的實力,忍不住腸胃翻湧。

趴在鏤紋車窗邊緣嘔吐的戲志才,目光更是黯淡:「快,再快!」

幸好這輛馬車是當初還是太子的宣武帝陛下命令能工巧匠耗時整整一個多月打造而成,不然早在馬蹄如飛的四匹西涼大馬拖拽下,顛簸的散了架。

出了虎牢關狂飆二十里路,官道上突然冒出了幾十匹馬,多是驛馬駑馬,這讓在這場前所未見大戰里造成了驚弓之鳥的太史慈鬆了一口氣,正要呵斥這些不相干的人讓道,車廂內傳來明顯有些顫抖的聲音:「太史虢,停下吧。」

「吁。」太史虢跟在戲志才身後多年,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倒成了很有默契的『摯交好友』,立即勒停了西涼大馬,太史虢用力繃緊了韁繩,喘著白氣的西涼大馬還是滑行了一百多步才停下來。

一心想著光宗耀祖的太史虢,按理說早就應該離開天下第一號緝捕要犯戲志才,卻還是像個世代侍奉主人家的忠心老僕,未曾離開。

不是太史虢愚昧無知的看不清當前的局勢,而是他打從志才先生收下兩個門人弟子那天起,就不準備離開了。

太史虢想要太史家的第三代,乃至代代都世代昌盛。

兒子太史慈得到的恩寵已經足夠,帝國雙壁,隱隱成為宣武帝麾下軍方第一人,去與不去官場已經沒有太多區別了。

待在志才先生身邊做好馬夫的本分,可就不同了,馬夫雖小,志才先生最後遺留的廟算若是完成了,所能得到的一點遺澤足夠太史家吃上好幾輩子了,代代公卿不敢說,起碼四世郡太守絕對沒問題。

郡太守作為牧守一方的要員,掌握生殺奪予的大權,權勢彪炳,如果攤上汝南郡潁川郡這種人口過百萬的大郡,實權不比州牧差了,偌大一個涼州才寥寥數十萬人口。

臆想宗族未來昌盛光景的太史虢,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都有些懷疑眼前的這人是不是志才先生了。

戲志才腳步虛浮身形不穩的走下馬車,『撲通』一聲跪在了蓋著積雪的官道上,長跪不起。

為首的二人,正是這場雅集盛會的倡導者龐德公黃承彥,相隔一匹馬距離的赫然是執儒林牛耳的三位儒林宗主,稷下學宮大祭酒鄭玄、太學祭酒何休、鴻都門學祭酒蔡邕。

再往後則是諸子百家祭酒,有儒家祭酒荀爽,道家祭酒葛玄,墨家祭酒馬均,雜家祭酒胡昭,再往後是那些在漢賦經學詩畫音律等等大漢文化各方面極有建樹的皓首窮經大儒。

在太學一人傳授詩、書、禮、易、春秋的五經博士孔宙,張芝、皇象、師宜官等書法四賢,山子道、王九真、郭凱、嚴武等圍棋四國手......堪稱每一條文道上的薪火相傳之人。

龐德公勒停鬃毛黯淡的老馬,下馬扶起了伏在地上痛哭的說是半個學生其實是衣缽弟子的戲志才,從未見過他露出這副姿態,當初被宣武帝通緝也不曾這般:「志才,你起來吧,地上太涼,以你的身子骨會得重病的。」

戲志才聞言,眼淚越發的止不住了。

相交數十年默契如同胞兄弟的黃承彥,揮了揮手,白髮蒼蒼的老儒們其樂融融的下了驛馬駑馬,也不說話,大部分白髮老儒生從系在馬鞍的布袋裡拿出了熟宣和筆墨,心無旁騖的繼續撰寫未曾完結的匹夫之言。

只有幾位平日里經常去找龐德公討要柿子吃捎帶腳授課的稷下祭酒,一臉玩味的瞅著龐德公,好不容易碰見一件可以打趣龐德公的事,哪裡會錯過,就差抓起一把宣武帝命人從絲綢之路移植過來的向陽花木籽了。

龐德公看著戲志才長大,對於形同兒子的弟子知根知底,命犯天煞被人罵做掃把星的他,看似對一切的親情不在乎,心裡只有完成這輩子最大的志向。

其實是完成自己這個先生最大的志向抱負,中興漢室,重現漢武光武時期的萬國來朝。

所以這個弟子啊,比誰都珍視從未得到過的親情,就連生無可戀以後給自己找的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便是完成先生的志向,誰能說他沒心沒肺冷血無情。

龐德公強拉硬拽著把戲志才從冰冷的雪地里拉起來,就如戲志才還是少年時,拉著怯懦畏懼的他走上了書山,拉著他向虎牢關走去:「志才,你和荀彧周瑜兩個臭小子順勢而為,布下的一個大局,先生是知道的。」

「也知道你藉助劉小子那塊響亮的宣武帝招牌,謀劃了一件更為深遠的收官,這一點先生很欣慰,這麼多年來沒看錯人。」

痛哭流涕的戲志才聽到先生隨口說出的一句稱讚,忽地裂開嘴笑了,又哭又笑,很是滑稽。

龐德公瞧見戲志才像個稚童得了一顆糖葫蘆,莫名的有些心酸:「新年新氣象,閻羅每隔十年清洗一次江湖也好,你絞盡腦汁的算計江湖十大高手戰死也罷,其實應該是為了一件事吧。」

「散盡江湖氣數入廟堂。」

「關於這場大局的落子,你比閻羅還有他那個弟子判官做的更好,或者說....嗯...更為心狠手辣,因為你不僅僅是散盡江湖氣數,還要除舊。」

「大漢四大名將、盧植這些老一輩的武將戰死,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喬瑁、陳留太守張邈等等中堅一代武將幾乎是一掃而空,也是志才你苦心孤詣的結果吧。」

「先生我不像那個假仁假義的儒家祭酒荀爽,想要撈錢還要留下清官的名聲,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所以說先生是支持你的。」

「只有這些占著位置不拉屎的老東西死光了,退耕還林封漁育湖,才能造就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氣象萬千。」

「所以說十大高手必須死,大漢四大名將,盧植、朱儁等人也得死。」

一路走一路說,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人心惶惶的虎牢關,往常高朋滿座的普通酒肆還有秦樓楚館,店門緊閉,店門大開的多數已經收拾蜀錦錢物亡命逃出了虎牢關。

這些年練就一身爐火純青察言觀色本事的太史虢,闖進一家早就沒人的酒肆,拿了一壺黃酷酒雙手奉上,交給說了一路的龐德公。

白髮老儒們有的眉頭皺起,顯然對於太史虢強取豪奪的行為不怎麼看的順眼,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了,也沒人去說三道四,抓緊時間多寫兩個字才是正理。

龐德公投去了一個讚賞的眼神,戲志才見到先生讚賞,出乎預料的首次朝太史虢點了點頭,以至於這位見慣了志才先生始終一副平淡面孔的太史虢,著實的受寵若驚。

灌了一口帶勁的黃酷酒,龐德公通體舒泰,身上的寒意也驅散了很多:「志才你記住,自傲是好事,國士自傲也是應該的,但是萬萬不可自負。」

「你與荀彧周瑜兩人聯手確實是人間天上難逢敵手,但是那些能夠得入天門的天人,無一不是當世之傑,才學、智謀、天賦一樣不缺,這也是為什麼呂布馬超這些代表波瀾壯闊大年的超世之傑,到了現在還沒有蘇醒的真正原因。」

「咱們有張良計,所謂天人有過牆梯,燭老鬼洞悉你們三人的廟算后,非但沒有強行阻住,反而相助你們屠盡了整座江湖,包括那些老一輩柱石中年一代堅石,目的無外乎水滿則溢的道理。」

「呂布張超等人吸納了閻羅為了破壞這次的天人垂釣人間氣數,不惜以自身性命和聲譽為代價換來的國祚氣數,基本上達到了一個極限,現在突然猛增了這麼多的氣數,自然會坐忘更久了。」

戲志才僵在了城西的青石板大道上,難怪奉孝多次勸自己不要過於無為而治了,凡事謀划的太過算無遺策,反而容易出大問題。

僵在原地弟子經過這些年雖然已經由壯年邁入中年,龐德公還是揉了揉他的腦袋,笑容溫暖:「學生出了紕漏,自然需要我這個先生來拾遺補缺。」

戲志才低下了頭,滿臉愧疚。

此時,已經走出了虎牢關東門,所有的白髮儒生急忙把手裡書稿放在大開的國門,放在了那隻通紅螃蟹後邊。

曹不興拚死一位頂尖天人的屍體,已經被眼角欲裂的曹操裝殮在了袁紹遺留的華蓋車輦上,拔出平北刀,準備與還是二十幾的天人決一死戰了。

龐德公靜靜等著老儒生們了無牽挂的放下書稿,為了寬慰弟子,繼續說了起來:「既然已經水滿了,咱們何不讓這水再洶湧一些,拓寬河道,讓這次的大年再大一些,哪怕一點也行。」

「所以說先生我來,還有身後那幫老東西一起來,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是為師和黃承彥一起商討的結果。」

似是覺得這樣還是撫平不了弟子心中的愧疚,龐德公說起了一件從未與任何人說起過的問答:「前些年遊歷番邦各國的紫陽真人,曾經來找過為師一趟,有一場不為外人所知的問答。」

「紫陽真人以道士身份問我這個儒生,西極人信仰所謂的上帝,孔雀王朝信仰佛教,就連咱們大漢瞧不起的北方胡人也有長生天。」

「這些番邦胡人雖然羨慕咱們大漢的繁華,羨慕咱們大漢的物華天寶,卻從骨子裡看不起咱們漢人,說是咱們漢人沒有信仰。」

「其實這個老道士想要做什麼,為師清楚的很,無外乎想要讓為師囑咐你勸一勸太子殿下,未來登基以後立道教為國教。」

「為師當時就說的他啞口無言,當然不是強詞奪理,而是以理服人。」

「先生我回答他放屁,我等漢人不僅是有信仰,還比他們所謂的神佛高半個層次。」

「道德。」

「記不記的老百姓經常說的一句話,你這麼做是不道德的,你這個人道德有問題。」

「道德是我華夏數千年來一點一點凝練出來的信仰,比那些要求人供奉香火,有的甚至還索要錢財的神佛強多了,當然了神佛可能沒要,是神佛所謂的人間說話人索要的。」

「道德太大,十天十夜也說不完,為師說這些話就是告訴你一件事,忠孝便是道德的一部分。」

「忠於國家,是大義,忠於父母,是贍養,忠於妻兒,是善待。」

「所以說忠孝不僅僅是道德,也是一個民族的氣節所在。」

「而我大漢王朝數百年璀璨文明,所能留給後世子孫的不是犯我強漢雖遠必誅,也不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忠孝而已。」

「忠孝而已!」

身後,突然傳來堂堂之音,幾十位白髮老儒生放下書稿大笑走來,與龐德公並列站在一排。

戲志才荀彧周瑜諸葛亮四人,閉上雙眼,流淚不止。

儒林老供奉荀昱、郭林宗,古文經學集大成者鄭玄、今文經學集大成者何休、文壇第一人蔡邕,書法四賢、棋道四國手、太學博士、鴻都博士......

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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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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