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雲涌
定乾六年秋,傅玉楓在邊疆無意中遇到被當今女帝迫害未死的前女王幼子陰蘭書,驚起了行宮女王的浮靡浪夢,更引起朝野軒然大浪!
保皇派認為,當年前太子之死,所有矛頭直指喬家,陰蘭書即便不是畏罪自殺,又焉知她不是畏罪潛逃,等待事情平息,她好捲土重來?
另外的大臣卻緘默不語,心知這些人的議論強詞奪理,當日皇位之爭,陰蘭書乃是太子最得力忠心的幫手,太子一死,她也被漏洞百出的罪行『害死』,讓一直與太子是死敵的二皇子陰蘭言登上皇位,天下人的心跟明鏡似的,誰能唬得過誰啊?
當朝隱居在家的越國公聽聞消息,連夜派出家裡護院去迎接傅玉楓護送陰蘭書回京的隊伍,此舉一出,朝臣皆驚——越國公此舉,分明是在挑戰易怒的女王,萬一女王一個不忿,派人暗殺,那麼陰蘭書豈不危險?
秋意染上了整個女兒國,但墨潭身處的小島,卻依舊一片青蔥欲滴,也感受不到絲毫暑熱之氣。
午後的天空,濃墨一般黑,開始偶爾竄過閃電,悶悶的遠雷。
暴雨,即將來臨了。
簡單樸素的書房內,墨潭看著容狐交上來的情報,揚起一絲諷笑,陰蘭言如今想傷害蘭書,未免太天真了!
「天涯他們那邊呢?」
西川的部署應該也到位了吧?
「只要她們一到西川,馬上就可以收網。」容狐極簡潔地道。
「很好,記住了,我要活的。」墨潭笑起來,陰鬱的笑容中六年來一次多了暢快的感覺。
「是。」
陰蘭言,你以為你還可以依靠暗中培養的勢力跟我作對?你以為你的手中還掌握著鳳陵的兵權和兵符?
短短六年,你用你的陰謀詭計到底換來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換六年醉生夢死的生活?跟一個已經完全腐朽的空殼復仇,真是沒有成就感啊……
連月華都以為,她是要重新奪回皇位,可是沒有人知道,皇位在她心頭的地位早已崩塌,那個讓她生讓她死的皇位,到底奪走了她多少曾經擁有的美好,她無法計算,她只知道,她現在的心裡,在恨著那個皇位,六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任何一個人的性情,這樣的她,還能毫無芥蒂地坐在上面嗎?
「轟隆隆——」
一道青白的閃電劃過,銅錢大的白雨點子砸了下來!
她的心情,像這傾盆大雨一般暢快淋漓!
快了,就快了,她策劃了六年,一切都將水到渠成!
暴雨中,夾雜著慌亂的腳步聲,和嚎啕大哭,孩子的哭聲!
她一個機靈,猛然站了起來,孩子的哭聲?這個島上,除了長天,還能有誰?
房門被嘩啦一聲推開了,長天小小的身影站在門檻里,一頭一身的雨水,滴滴答答,渾身抖得不成樣子,被昏暗的天光映得異常凄慘,彎彎的月眸紅通通地透著驚恐,如小兔子眼,盯著墨潭,小胸脯一起一伏,重重地喘息,半天,突然放聲大哭。
「媽媽,你快去看看,爸爸,爸爸,……」
長天哭得抽抽噎噎,原本的他,不該是這個樣子,這孩子,是在真正地害怕著!
「怎麼了?」墨潭一個箭步衝上去抱起他,不顧他滿身的水,抬起袖子給他擦擦臉,心頭不好的感覺愈來愈重……
青冥,青冥今天不是出去採藥了嗎?她明明看見他背著葯簍——
秋瀲灧一頭扎了進來,「不好,宮主,青——主好像被雷劈中了!」
這時候,任何的語言和遲疑都是掩飾,這時候,也沒人會注意到她一雙泄漏心事的眸子!
她抱著長天,沖了出去,雨幕一瞬間消融了她的背影,秋瀲灧愣愣地看著,媚態萬方的面龐上,出現了一抹深重的嘆息——可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發覺自己疼痛的心,這樣,對青冥不公平,對自己,更不公平!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被雷劈中后的變化,沒有燒傷,沒有焦臭,只有一張金紙般的面龐,和緊閉的雙眸。
「怎麼回事?」她咬著牙,問把青冥抬回來的兩名下屬。
「是,屬下在島那邊的山腳下看到青主,當時他正在採藥,突然,天上閃過一道很怪異的藍色閃電,就出現在青主的頭頂,我們都嚇呆了,甚至忘了喊青主一聲,青主似乎也感到怪異似的,突然仰頭看向頭頂上那道藍色閃電,就在那一瞬間,我聽到青主喊了一聲,喊了一聲,『上帝……』,那閃電轟隆一聲劈了下來,正好劈在青主身上,突然漲成一個藍色的球體,我們看到青主浮在裡面——我們倆魂都飛了,等我們趕過去時,那個藍球突然就消失了,青主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們趕緊將青主抬回來,其他我們也不知道。」
那兩個下屬雖然驚嚇過度,卻更明白墨潭的規矩,竭盡所能地保證說話速度和重點,很快地將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遍,說到最後,連『屬下』這個自稱都忘了,兩人交替著說完,在墨潭凌厲如刀的目光下,雙腿已經虛軟得差點癱倒。
墨潭月眸中迸出火光,正要發怒,床邊突然伸來一隻手,虛弱地牽著她的衣角,她一怔,正對上青冥緩緩睜開的眼眸。
那眸中,不是驚駭恐懼之光,而是迷惘,疑惑,欣喜,不敢置信,似乎深陷在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中不可自拔,但目光轉向墨潭時,又恢復了些許神智。
「不用朝他們發火,是我不小心——」說話牽起了身體的痛楚,他嘶了一口氣,NND,原來被假雷劈中也是這麼痛。
「哇,爸爸——」長天一頭撲過去,真真切切地大哭起來,要將心頭的害怕失去的恐懼統統發泄掉,畢竟,比起剛剛才找到的媽媽,相依為命了五年的爸爸自然更親密一些。
「你——好嗎?」
立在一丈外的身影,僵硬的問話,但卻掩飾不住心頭情感的震動,若是今天前的青冥,必定笑彎了電眸,可是現在,只是淡淡點點頭。
「我沒事,有勞關心。」
一口氣,被這意外的冷淡阻在了喉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她看了看他明顯虛弱的臉色,終究,一拂袖,轉身離開,獨留下長天,和幾名為他們捧來乾淨衣裳的僕人,月華緊隨其後,出了房門。
門內,青冥的目光看著相攜而去的般配身影,有些忡怔。
此刻,他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態面對他們,尤其在他得知,得知自己竟然有回去的機會時。
橫空傳來一聲遙遠的、他卻絕對不會忘記的熟悉呼喚——
「青冥,我是長天……」
他一直固執地認為,他們一家是不會分開的,可是事實現在擺在眼前,如果真的是那個世界傳來的聲音,如果他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帶回去,
那麼,她怎麼辦?天兒怎麼辦?
他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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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墨潭的手一抖,茶杯啪地蟀到地上,摔得粉碎。
「青主說,他在遭遇雷電的時候,在島上發現了幾味相當罕見的草藥,正好可以作為為紫陌宮主解毒的藥引,再配上幾副尋常的解毒劑,紫陌宮主就不用受毒物噬身之苦了。」
秋瀲灧喜上眉梢地道,那麼多名醫都束手無策,這個青主卻說他能治紫陌宮主的毒,甚至能淡化墨潭臉上的傷,只是,後者他讓她暫時不要說出來,他擔心以墨潭的驕傲,會拒絕治療臉傷。
墨潭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想到了另外的事情,「他什麼時候知道月華中毒的?」
「嗯,青主說他初看到紫陌宮主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但是那時候他沒有發現那幾味難得的藥引,不便開口,否則,讓您——大家抱的希望越大,也許最終失望就越大。」
「這麼說,他也沒有把握?」
「之前毫無把握,現在有五成的把握,青主說了,即使有五成的把握,也要立即動手了,否則,毒素在紫陌宮主體內過久,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
「——此事可告知了月華?」
「……現在青主正在紫陌宮主那裡,紫陌宮主似乎,似乎,並不情願,青主讓我請你過去。」
為什麼拒絕?
月華的房中,青冥帶著銀色的箱子,站在屋子一角,神態平靜,月華抿著蒼白透明的唇,略帶歉意地看著墨潭。
「毒入肺腑已久,即使解了毒,我最多也不過多活幾日而已,反倒糟蹋了青冥的心血,讓他白白辛苦一場,我這樣很好。」
「不會,如果只是為了能讓你多活幾日,我當初一上島就可以為你解毒,幹嘛要拖到今天?」青冥極其冷靜地道,側頭儘可能不看向墨潭,「我從來不說,是怕徒惹煩惱,不代表我沒有注意,沒有去想徹底解毒的法子,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幾味葯,你不肯配合我,那才是真正糟蹋了我的心意。」
這些話,剛才他沒有對月華說,他就是要當著墨潭的面說清楚,將一切透明化,不至於以後引起什麼烏龍狗血的誤會,他是現代那種豁達樂觀的新人類,即使得不到她的一心一意的愛情,起碼也不能讓她恨他,他一點也不極端,他好面子,即使是和心目中的妻子分手了,他也希望再見面可以是朋友——當然,如果能夠再見面的話。
月華的黑眸中微微一動,他是早已做好了死的準備,反而對生沒有了期待,他不肯接受青冥這個無私的大恩,也想讓墨潭明白青冥的心,所以故意將話說得直白,想讓墨潭明白,青冥是做了多麼艱難的選擇。
「我不明白,若你裝作不知道我的毒,墨潭是不會怪你的,你何必……」
青冥濃眉霎時微豎,電眸竄過怒意,「不要用這麼粗鄙的話侮辱你和我,我是醫生,首先是治病救人,其次才是個人恩怨,不錯,你是我的情敵,可是在你們的世界里,男人沒有選擇權,選擇權在女人手上,只要她明確地在我們當中選擇了一個,或者我,或者你,我想我們都能做到瀟洒走開,是不是?」
「你放棄的可比我多多了。」
月華溫溫一笑,對著青冥說,眼光卻看向半閉著眼眸仿若不存在一般的墨潭,即使他們當著她的面討論這尷尬的話題,也沒有絲毫打斷他們說話的意思。
「你錯了,」青冥打斷他的話,深吸一口氣,電眸中泛起調皮的笑,「我根本從來不曾為她做過什麼,我說我能瀟洒地放手我就一定能,所以現在,我要治好你,起碼,讓她不能因為你的毒而放棄對你的選擇!」
月華不語,心頭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青冥的笑恨古怪,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青冥的這個決心,對他和墨潭之間的關係改善是不利的。
「……他說的對。」
半晌,墨潭嘶啞地開口,驀地睜開假寐的眸,精光畢射。
可是,他看到了一抹怒氣。
他始終是最了解墨潭的人,可是最能惹起墨潭情緒的,卻是青冥。
青冥側過身子,不讓他們看到他俊美的面龐上,掩飾不住的失意,他是現代男人,要瀟洒體面,要拿得起放得下,他要好說好笑地過完剩下的時間,還這個世界一個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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