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練兵
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三,午時三刻。
朱由檢用過午膳,左手握著炸雞。右手握著手持九五手槍,在褲襠里藏了兩顆手雷,默默穿過乾清宮,來到金水橋前的承天門廣場也就是和諧國度的天安門廣場上。
我在天安門廣場吃炸雞,而此刻你在哪裡。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朱由檢心情歡快,王承恩高文彩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灑滿孜然辣椒粉的雞腿上散發出刺鼻的味道,兩人一路走來不停打噴嚏。
冬日低斜的陽光照在金水橋前青石板上,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掃視著廣場,朱由檢想起了昆蟲。
「個體與個體之間如此近距離生活的動物真是不可思議,人類不像是哺乳動物,倒是更接近昆蟲。」
這是十年多前,齊孟還是學生時從一位生物學教授那裡聽到的。此刻用在這裡卻是很合適的。
承天門廣場上擠滿了太監錦衣衛,像是在相互取暖的昆蟲,渴望而又警惕打量彼此。
金水橋前,高大巍峨的華表默然注視大地,彷彿洞悉世間一切。
「真他媽的冷啊!小冰河氣候,你大爺的!」
朱由檢穿著那件袖口破了洞的皮弁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好在這兩天相處下來,王承恩和高文彩對皇帝爆粗口已經表示習慣,讓他們不習慣的是,真他媽冷的鬼天氣。
東南風早已吹起,卻是冷颼颼的,可見吹面不寒楊柳風都是扯淡。
「皇上,這是何物?」
王承恩盯著朱由檢從袖中掏出軍用望遠鏡,不無好奇問道。
望遠鏡在這個時代還屬於很稀奇的事物,只在江浙一帶的商人中才能看見,當然還是那種製作粗劣的單筒遠望鏡。
而江浙一帶乃是東林黨老巢,王承恩當然沒機會見到這洋玩意兒。
朱由檢雙手握住糯康卡留給他的軍用望遠鏡,淡淡回道:
「這是縮地鏡,用這個鏡子望遠處,即便千里之遙,也可以縮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就像這樣,」
朱由檢邊說,便伸手向王公公下巴摸去,王承恩被崇禎皇帝揩油已經習慣,只是今日這種場合,還是要注意影響,他稍稍往後躲開。
於是朱由檢手指就摸到了公公呼之欲出的鼻涕上。
「法克!」
朱由檢擦掉鼻涕,注視著城郊一片田野。
那是一片光禿禿的麥田。
暮春時節,小麥早已下種兩三個月。
可是去年整整一個冬天,天上沒有一滴雨落下來。立春前後下了場雨,不過是凍雨,落在地上便結了冰。
毫無懸念的,農民借高利貸買來的種子全部被凍死在土壤里。
這註定是一場悲劇,發生在崇禎末年的華北大地上,比比皆是。
原來該是綠油油的波濤起伏的麥田,此刻變成一片令人絕望的荒蕪。
荒蕪意味著死亡。
無論是補種還是灌溉都沒有意義了,一年之計在於春,錯過了農時,就只有等待來年了。
可是,種地的農民等不到來年了,因為他們要償還高利貸。
這個時代的高利貸利息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超過極限還會翻番,也就是說農民借下一兩銀子,到手八錢,明年到期要還一兩半。
借錢種地無疑是飲鴆止渴,即便豐收,也只有死路一條。
農民紛紛逃走,淪為流民。
逃不走的農民結局更加悲慘,到了青黃不接的荒春,只有賣兒鬻女,或者一死了之。
朱由檢閉上眼睛,想象著這片土地上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悲慘畫面。
心下滄然。
「這群吸血鬼,朕非扒了你們的皮!」
放下望遠鏡,皇帝咬牙切齒道。
然而現在他還顧不上這些農民,他要先保住自己。
李自成正月初八就要從西安起兵,多爾袞也在關外徘徊,放眼整個華北,現在沒任何一支力量能夠阻止他們。
伴隨外部局勢惡化,北京城內也是暗流涌動,東林黨三大營的大佬們隨時會要了皇帝小命。
要想求生,自有自救。
「皇上,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高文彩忍不住催促道。
「開始啥?「
」給大伙兒發錢啊,」王承恩壓低聲音道。
「呵呵」
站在朱由檢面前的,一群衣衫襤褸的錦衣衛太監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乍看起來像是進宮乞討的乞丐。
這些二三十歲的青壯,因為營養不良身材瘦弱,中間的大部分看起來更像六七十歲的老頭,佝僂著腰,無精打采。
「這就是給朕找來的兵?」
朱由檢怒氣沖沖,恨不得立即從襠中掏出手雷將王承恩高文彩炸死。
「皇上有所不知,這算是好的了,宮內太監生活拮据,身子自然弱一些,東廠錦衣衛在鼠疫中死傷大半,沒死的就是這幅模樣了。」
小冰河氣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朱由檢說不清,他不是氣候學家,他只知道現在穿一件皮弁服還是很冷。
明末大鼠疫到底多麼可怕,崇禎說不清,他不是生物學家,他只知道百萬人口的北京在兩年內病死了十多萬人。
廣東大雪停了否,太湖的積冰溶了否,女鬼小倩還在蘭若寺等你嗎?
他不知道。
唯一能確認的是,大明各地儒生正在堅持不懈的上書建言,相互攻擊,狗咬狗,說什麼國之將亡,必有亂象。
幸好站在皇帝面前的太監錦衣衛們不是這樣。
朱由檢這樣安慰自己。
「開始吧,」
「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形羸弱的太監錦衣衛們熱情高漲,跪倒在金水橋前山呼萬歲,聲勢頗為好大,雖然他們只有兩千人不到。
朱由檢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他內心激動不已,紫禁城內很久沒搞過這種規模的儀式了。
上一次應該還是在萬曆末年,倭瓜豐成秀吉侵犯朝鮮,大明王朝派麻貴李如松教鬼子怎麼做人,明軍大勝歸來。押解倭人俘虜回京師,由崇文門過金水橋,萬曆皇帝朱翊鈞在率文武百官出宮接見,獻俘儀式甚為壯觀。
崇禎皇帝高高揚起手臂,目光平視前方,眾人順著他目光望去,充滿期待。
「成祖顯靈了!太祖顯靈了!」
崇禎皇帝像瘋子一樣手舞足蹈,王承恩高文彩面面相覷,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成祖給了朕五百兩黃金,昨日,朕已經將金子全部散去救助傷殘,昨夜子時,成祖託夢給朕說,朕做的很好!」
呃,原來皇帝已經破產了。
錦衣衛太監議論紛紛,不少人臉上立即露出怨恨之色。
大伙兒都是聽說皇上現在闊了,有錢了,這才過來看看。
敢情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群情洶洶。
朱由檢下意識握緊手槍,警惕注視對面。
「皇上,那個,今天成祖不顯靈么?多少表示點啊。」
王承恩小心翼翼問道,眼前這幾百太監都是他推薦來的,王公公在這些太監面前拍著胸脯說皇上現在闊了,加入近衛軍,糧餉管夠。
「你以為是吃飯啊,哪有天天顯靈的,」
抬頭望見王承恩臉色不對,朱由檢接著補充道。
「放心,前日抄家,還有些銀子,都給他們。」
王承恩聽了這話,長出口氣,連忙轉身對眾人叫道。
「皇上說了,只要忠心為國,成祖還會顯靈的!銀子會有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這些錦衣衛太監來說,鼓足勇氣加入皇帝麾下近衛軍,不啻一場豪賭。
陳演和駱養性已經把話說明,這次誰要是敢幫助崇禎參加近衛軍,以後就永遠留在皇上身邊,不要再回東廠混了。
所以對大多數錦衣衛和太監來說,還是有顧慮的。
在銀子的作用下,本來就要散去的人群又重新聚攏在一起。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朱由檢微笑著望向眾人,被從他們身上表現出來的現實主義精神所感動。感動之下,朱由檢振臂高呼。
「眼下大明內憂外患,建奴,李闖都想讓朕死,當此危難之際,諸位沒有拋棄大明,沒有拋棄朕,諸位都是大明的忠義之士啊!朕絕不會虧待你們的!諸位放心,今天賞賜只是開始,成祖還會顯靈的!」
人群稀稀拉拉回應。
朱由檢轉身望向局促不安的王承恩道。
」王承恩,不要憂慮,萬事開頭難,你帶上金子,帶幾個可靠的人,去神機營買槍,」
「呃,皇上真要給那姓郭的銀子?」王承恩憤憤不平,被勒索的感覺確實不好,何況還是皇帝被勒索。
朱由檢微微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氣道:
「死人是不會花錢的,金子放他手裡朕也不用擔心。」
王承恩愣了片刻,問道:「皇上是要殺了此人?」
朱由檢搖搖手,淡淡道:「讓他再活幾天,你快去吧,」
王承恩帶上幾名心腹太監,轉身離去。
轉身望向金水橋前歪歪斜斜橫七豎八的錦衣衛太監們,旁邊千戶高文彩有過行伍經歷,在孫傳庭手下的秦兵中做過將官,在他眼中,眼前這群人不要說去和建奴李自成作戰,就是讓他們去北京西市收個稅,恐怕都難。
高文彩神色憂慮望向崇禎皇帝,皇帝要靠這些人中興大明,看起來還是挺難的。
看來單純指望給銀子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朱由檢伸手摸向腰間手槍,臉上露出殘忍微笑。
「諸位,都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