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捲風雲動 第四十一章順藤摸瓜
朱由校覺得這種設計過於精巧的案子,要麼是主謀人有強迫症,要麼就是有更大的圖謀。很明顯田爾耕屬於強迫他人,善待自己的那種。難不成…
而且阮大鋮貪墨火槍的事確實存在,這事又該怎麼解釋?算了,阮大鋮的事先放一邊。他看了看準備打卡回家的群臣,便把手裡的摺子一放說到:「刑部尚書喬允文,你過來一下。對了首輔大人和次輔大人,你們過來一下。」
「葉首輔,你對這事怎麼看?」朱由校將茶蓋拿在手裡把玩道。
「皇上,老臣認為,此事應當按照田爾耕提供的資料,儘快將魏忠賢抓獲歸案。」葉向高拱手道。
「韓次輔,你認為呢?」朱由校繼續問道。
「皇上,此事不管過程如何,只要能將魏忠賢抓獲歸案,就乃朝廷幸事。」韓爌說完后,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嘴巴張了張后卻沒有說出來。
「嗯,好,我知道了,麻煩二位閣老,去和諸位尚書大人一起,擬定一個官員名單給我。這魏忠賢一抓,勢必有很多職位空缺。這種空缺可不能等久了,國家還有很多事要做。」朱由校說罷,眼睛就看向了一直在宮殿角落的傅山,這小子也挺機靈,立刻就跑了過來。
「傅山,這個案子,你怎麼看?」
「皇上,說真的,這個案子聽得我頭疼。我小時候在家鄉抓鳥,就用的最簡單的籠子,那種複雜的捕鳥籠需要好幾個人操作呢,當然抓的鳥也多。所以啊,多半不是田爾耕想的計謀。要是他能設計這麼精妙的計謀,怎會屈居在魏忠賢之下?」
「你說的有道理,越是精妙的計謀,需要的助力就越多,而且還很容易被各種因素打斷。這個計謀到現在為止,都沒出現大的紕漏,那說明是很多人齊心協力在完成這個計謀。」朱由校嘟囔了幾句后,便又開始梳理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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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有句話說。」傅山小聲道。
「說,別廢話,我這忙。」
「皇上,您不覺得這案子過於戲劇性了嗎?」
朱由校抬頭道:「確實如此。趙南星對於阮大鋮的恨意,完全無法用語言表述,這是痛徹心扉才有的表情。而阮大鋮的表現則不好說,這傢伙是個戲子,搞不好還是拉瑪西亞畢業的。」
「??拉瑪西亞,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傅山就這點討厭,總是新名詞很感興趣。
「咳咳,說起來複雜,不解釋,不解釋。對了,阮大鋮好像有幾次想要說什麼話,結果都被阻止了。而且朕問他火槍問題的時候,他額頭上冷汗直冒。田爾耕卻幫他解了圍。」
「皇上,這事不好說,也許阮大鋮已經被您給問懵了。」
朱由校想起他陰阮大鋮的事,不由得笑了笑道:「如果他心裡沒鬼,怎麼會怕朕問呢?對了,你昨天給我說過崔文升是走的誰的路子?」
「走的魏忠賢的路子,這事我剛才問了幾個大人。他們都說,崔文升為了得到這個漕運總督,不知道給了魏忠賢多少錢。而且他們還說,當年紅丸一案,很多大臣受到了牽連,唯獨這個崔文升,只是被發配南京。這運氣也太好了。」
「是啊,朕有時想這事,也覺得不可思議,崔文升讓父皇一夜入廁幾十次,居然沒被砍了腦袋。聽說後來大臣們還為他說話,朕也覺得奇怪,這文臣不是最恨宦官嘛。」
「皇上,也許有的宦官就是人緣好呢。」
「呵呵,人緣好?怕是他的靠山鄭貴妃能量大吧。」說到到這裡的朱由校,慢慢把手裡的資料打開又看了看,長出一口氣,微微一笑道:
「傅山,這件案子朕要重新審問。你立刻通知侍衛,今晚開始,這殿內的人誰都不能離開。讓猛如虎在殿內來回巡邏,一張紙都不能飛出乾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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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朝堂上顯得昏昏欲睡的顧秉謙,這會兒突然變得精神了,昂首挺胸的樣子更像一隻巡視領地的公雞,一雙精芒四射的眼睛,將朝堂上的人打量了一個遍。
田爾耕在一邊小聲道:「大學士,您剛才為何示意我把這事說出來?小皇上看樣子好像並不想幹掉魏忠賢啊。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到現在都還沒譜。你說,這要是萬一…魏忠賢不得扒了我們的皮?」
顧秉謙微微笑道:「左都督,方才阮大鋮已經方寸大失。彈劾魏忠賢這事被皇上問出來,和我們自己說出來,可是兩回事。被皇上問出來,難免不被人懷疑是自保之策;但我們自己說出來,那就是救國救民的大英雄,雖然承擔些污名,可誰都不能那捏住咱們。
你別看小皇上剛才一副不準備馬上追究的樣子,那是小皇上要找到確切的證據。你沒見小皇上對於那五百隻火槍有多重視了嗎?只要找到這五百隻火槍,任魏忠賢如何狡辯,都難逃一死。至於崔文升之流,嘿嘿…」
田爾耕輕輕一拍腦袋道:「原來如此,我說大學士怎麼非得在我家裡放上五百隻火槍,當時我還不大高興,私藏火槍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重罪,現在看卻是這個道理,大學士實在是令在下佩服啊。可大學士您是如何知道,小皇上非要找到這五百隻火槍的?」
顧秉謙捋了捋鬍子,看了看正在和傅山交談的皇上,低聲道:「皇上清查工部的時候,就要求凡事都要拿出依據。信王去民間鐵器作坊,核查各種價格的時候,可是真正的貨比十家。
你還不知道吧,這種價格核查,甚至細緻到了一顆鐵釘的價格。最近聽工部的人說,再過不久,工部針對非軍品要搞什麼價格招標。
老夫雖然不懂這裡面的道理,但從這兩件事里,就能看出小皇上的脾性。老夫也因此提前做了些布置而已。再說那個阮大鋮本就是小人之輩,所以我們必須留下後手,以防萬一。」
田爾耕聞言佩服的點點頭道:「大學士之言令人茅塞頓開,受教,受教了啊。」
顧秉謙捋了捋鬍子拱手笑道:「老夫雖略有點墨,可這一切還都要依仗左都督的人脈和關係啊。如今到了瓜熟蒂落之時,浙黨姚宗文之流想要摘桃子,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因此老夫為左都督計,才讓左都督剛才向皇上諫言。如今咱們占著誅賊大義,又有獻策之功,皇上怎會不對我們刮目相看。老夫提前恭祝左都督名利雙收,他日更上一層樓啊。」
田爾耕眨了眨眼睛,這才回過味來,原來顧秉謙剛才示意自己搶先說話,有著佔領道義制高點和佔據利益分配優勢的的雙層含義。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他看著齊楚浙三黨,頓時眼睛里閃爍出興奮的光芒,如同一隻剛剛發現了羊圈的餓狼…
就在此時,他聽見皇極殿門外有「轟隆隆」的鐵甲撞擊之聲,這分明是有大批重甲衛士正在快速前來。接著,他與其餘大臣就吃驚的發現,數十個紅纓將軍從門外沖了進來,將乾清宮內的一眾大臣,圍了個水泄不通。領頭的,正是那個鐵塔的般的皇上侍衛猛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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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玄甲重鎧,頭戴吞面獸盔的猛如虎,「咣咣」上前兩步,就聽見他如金石撞擊般的聲音響徹整個皇極殿:「皇上口諭,重新審核趙南星圖謀造反一案。所有臣工一律不準離開皇極殿,違令者,斬!!」說罷將手中雪亮的青龍偃月刀,狠狠往地上一杵,頓時便有磚石飛濺。
見幾位老大人被傅山這陣勢,嚇得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傅山摸摸鼻子道:「猛如虎今天氣勢十足啊,看不出來這傢伙穿上盔甲還人模狗樣的。」
朱由校無可奈何的低聲笑罵道:「狗屁的人模狗樣,這二百五最近看多了三國演義,天天叫喚著要當關二爺。」
「二百五?皇上這是何意?」傅山的好奇寶寶病又發作了。
「二百五就是缺腦子,不解釋了,你快下殿去,幫朕看著點。」朱由校小聲道。
沒等群臣想明白怎麼回事,朱由校便朗聲說到:「朕方才查閱資料之時,發現幾個問題。覺得有必要再次審核一下,把這件案子搞清楚。既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惡人,因此趙南星圖謀造反及魏忠賢意圖不軌之事,併案審查。但是之前,還有件事。」
朱由校說罷,便將整理的好的資料,往刑部尚書喬允升面前一放,又看著群臣道:「其實這兩個案子在朕看來,無非和你們往常爭吵一樣,算不得大事。
但是你們當中有人,通過精妙的設計,將朕一步步帶向了另一個案子。朕思慮良久,決定滿足你們的願望。刑部尚書,趙南星圖謀造反及魏忠賢意圖不軌的案子,事實脈絡已基本清楚,押后審理。今日起,重審紅丸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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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話,如同在一鍋燒開的油里加入了冷水,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湧的朝堂,瞬間就炸開了。不管有沒有經歷過紅丸案,所有的官員瞬間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拉幫結派。這是當年紅丸案帶來的變化之一,必須拉幫結派,否則怎麼出局的都不知道。
紅丸一案帶來的顯著變化之二,就是朝堂格局的不斷變化。當年風雲一時的齊黨和楚黨,因為受到紅丸案的牽連,黯然退出了朝堂,而東林和浙黨則乘機坐大。
天啟上位后,閹黨乘機崛起,其崛起后便一直藉助紅丸案,打壓對手,可謂屢試不爽。而皇上剛才下令重審紅丸一案,也讓朝堂諸公瞬間明白,這是又一次的權力劃分…
現在朝堂上的田爾耕與顧秉謙,贏得了很多青睞的眼光。如今這兩人手握彈劾魏忠賢的證據,可謂天時;魏忠賢此次必敗無疑,那麼魏忠賢手下的人瞬間就會涌到他二人門下,可謂地利;他們一個主武一個主文,朝堂上黨羽眾多,得勢后必將應者如雲,可謂人和…
看著心情大好,神色自得的田爾耕與顧秉謙,吏部尚書趙南星此刻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自己當初判斷,這是針對東林的大陰謀,如今看來是正確無疑的,但自己萬萬沒想到,會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
自己也根本沒想到,田爾耕和顧秉謙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想藉助重審紅丸一案,徹底扳倒魏忠賢和東林,由他們取而代之。說到底,還是當年紅丸一案中,東林牽涉太深。如今終於到了被人清算的時候,難道東林就要重蹈齊、楚兩黨的覆轍,一蹶不振?
一聽皇上要重審紅丸案,首輔葉向高和次輔韓爌就立刻猜到了,整件事完全是田爾耕和顧秉謙的設計,他們的目的,就是藉助紅丸案徹底扳倒魏忠賢和東林。可皇上是怎麼發現崔文升有問題的?關於這事,東林與閹黨從來都閉口不言,就連其餘黨派也都不曾多說啊。
朱由校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道:「朕知道,你們一定想問,為何朕突然之間就做了這個決定?好吧,朕,就就一條一條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