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捲風雲動 第四十章過山車
庭審正在緊張進行時,有太監進來稟告,說是猛如虎到了。隨後猛如虎在眾目睽睽之下,便扛著七八隻火槍走了進來。將火槍和信王的一封信交給太監后,猛如虎便拱手示意離去。
朱由校看了看信,便走到阮大鋮面前,指著桌上一字擺開的八支火槍道:「這裡的槍都是軍器局生產後留庫的,你去把天啟元年製造的那一批火槍找出來,就是你貪墨的那一批。」
阮大鋮擦了擦額頭,便硬著頭皮走到桌前,細細看了起來。不多會兒他有些猶豫地拿起了一隻火槍,又細細看了看后,便將火槍遞到了朱由校面前:「皇上,正是這種。」
朱由校接過一看,只見槍托上刻有『天啟元年』的字樣,槍管上還有工匠的名字。但他的嘴角卻向上一挑道:「那批火槍上可還有幾個字啊---廣寧專用。」
阮大鋮聞言心中大驚,他這個工部給事中是專門耍嘴皮子的,何時去工部看過槍支是怎麼製作的?他驚慌地看向了田爾耕,而田爾耕又一頭霧水地看向了顧秉謙,而顧秉謙一時也沒了主意,只是緊緊捏著胡根不停思索。
朱由校將火槍放好道:「阮大鋮,你說趙尚書給了你五千兩銀子,也就是一隻火槍值100兩。你還不知道吧,西洋進口的一門小型佛朗機炮,價格也是一百兩;
工部火槍製造的火槍早已頗有惡名,你卻說成是頗有好名聲。而江西當地軍器局製造的火槍,早已名聲在外,如今更是大量裝備遼東;
趙尚書放著江西本地的火器不買,專門買你這會炸膛的火槍,還出到了天價。我想問一下,是你傻呢,還是趙尚書傻?招了吧,你只要自首,朕饒你不死。」
朱由校這一番偷換各種概念的話語,如果放在後世貼吧,早就被廣大吧友歧視了:五千兩銀子可以用來收買人心,誰說一定要買火槍;江西之地出產有名的火槍?朕哪兒知道;趙尚書在江西本地大量採購火槍?他是嫌命長了嗎…但這招用來對付一個文青,還是夠了。
而此時,站在工部尚書身邊的趙南星悄聲問道:「王尚書,怎麼工部會專門打造供應某一地戰事的火器?老夫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事,難不成工部也要優先選擇供應對象?」
「趙尚書,皇上這招就叫做莫須有啊。」
「莫須有?那就是說皇上蒙…」
「哎,趙尚書慎言。咱們的皇上聰明著呢,老夫可是欽佩的緊啊。這不,輕描淡寫之間,就把這案子破了。您是可以放一百個心了,我卻還要清點工部過往的爛攤子。」王老尚書說完,早已回想起皇上給自己挖的各種大坑,不禁連連苦笑。
心神早已散亂的阮大鋮,此刻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微臣知罪,微臣有罪啊。」
………………………………………………………………………….
朱由校摸摸鼻子道:「阮大鋮,你把這事原原本本的說一遍。朕剛才說的赦免你死罪,依然有效,但是你如果再這樣矇騙朕與群臣,數罪併罰。站起來說話,男子漢大丈夫,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阮大鋮聞言,掙扎著站了起來。本是翩翩美男子,如今成了落湯雞。神色頹廢的阮大鋮道:「皇上,微臣於天啟元年,貪墨了工部五百隻火槍,但一直未出手。結果這事不知怎麼被左都督田爾耕知道了,他要挾微臣一起攻擊趙尚書,因此才有了這後面的一切。」
朱由校和群臣對於此事本就不意外,因而也沒有誰過多吃驚。朱由校只是命田爾耕站到面前來,好方便自己待會兒問話。
「阮大鋮,你說這五百隻火槍是你貪墨的,好,你說說是怎麼貪墨的,這火槍又賣給了誰?」朱由校說道。
這時田爾耕見顧秉謙對他使了使眼色,便立刻搶先一步跪下:「皇上,這件事是微臣做錯了,但微臣為大明之心,日月可鑒啊。」
朱由校一聽,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麼這些奸臣說起胡話來,都是如此的套路呢?朱由校按捺住脾氣,用手點了點田爾耕道:「好,你說說,怎麼個日月可鑒法。」
田爾耕站起身道:「皇上,微臣這幾年卧薪嘗膽,歷經艱辛,中間飽受指責與磨難。但微臣痴心不改,矢志不渝….」
朱由校有些惱怒地說道:「你要是再灌水,小心朕收拾你。快說,別廢話。」
田爾耕有些尷尬地收回了剛剛醞釀起來的情緒。這好容易當一回正面人物容易嗎,皇上這麼說也太不給面子了。不過,什麼叫做灌水?皇上是諷刺我像農夫嗎?我不像啊…
「皇上,微臣彈劾司禮監稟筆魏忠賢,貪贓枉法殘害忠良。臣已掌握了切實證據。這才與阮大鋮和趙大人聯手,力圖將魏忠賢及其黨羽一同拿獲。」田爾耕說完,便挺直腰身站了起來。此話一出,滿堂震驚!!!
朱由校的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田爾耕道:「這就是說,你們中出了一個叛徒,而那個叛徒就是你,朕可以這麼理解嗎?」
「陛下明鑒。微臣不是誰的叛徒,微臣是為匡扶大明社稷而甘受屈辱和誤會。」田爾耕說完,竟然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嗷嗷」地哭了起來。他這赤膽忠心的模樣,讓皇上和群臣聽到了雨點般下巴落地的聲音…
剛剛因為被誣告一事沉冤得雪的趙南星,心裡的興奮勁還沒過去,這又得到了田爾耕的一個大紅包,莫名其妙成了一個主旋律劇情的主角。趙南星怎麼想都覺得不真實。此刻正捏著鬍子,眯著眼睛,狐疑地打量著田爾耕。
閹黨和東林的人,看著往日里不死不休的敵人,突然變成了盟友,此刻也是一臉茫然。而剛剛坐上審判席的浙黨領袖姚宗文,此刻臉黑如墨:我這一句話也沒說,屁股還沒坐熱,這些人怎麼又是認罪,又是抓閹黨的…咋感覺這三司會審沒我啥事了呢?
…………………………………………………………………………
朱由校慢慢坐回椅子上,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又在紙上謝謝畫畫了一番道:「朕有一事不明。阮大鋮,你說是天啟元年貪墨的火槍,怎麼一直沒有出手?如今卻又和田爾耕聯手舉報魏忠賢?阮大鋮,你把這事說清楚。」
阮大鋮彎腰道:「皇上,微臣是寫戲曲的,因此整件事都是按照一個劇本來的,我們本以為這些年策劃的天衣無縫,結果陛下眼光如炬,早就看了出來。」
「咳咳」,朱由校一口茶水嗆進了喉嚨里,他差點被這個不要臉的馬屁給嚇死。「咳咳,好好,這算的上一種解釋。這樣,你們把整件事給朕重新說一遍。」
田爾耕拱手致意一圈道:「皇上,諸位臣工。魏忠賢自任司禮監稟筆以來,堪稱無惡不作,殘害忠良指鹿為馬的事數不勝數。臣雖有心殺賊,然而卻一直沒有機會。因此微臣甘心事賊,就是為了以後找到機會一舉將魏忠賢及其黨羽拿獲,為國除害。
微臣獲得魏忠賢信任后,便於暗中秘密收集各種證據。今年八月初九,微臣與魏忠賢在東廠密會。魏忠賢因為皇上落水一事,而擔心害怕。便示意我暗中準備槍支彈藥,一旦事態有變便圖謀攻打皇宮,另立偽帝。
微臣得知以後,大為擔憂,便與吏部尚書趙南星大人和工部給事中阮大鋮,共謀擒賊大計。因而才有了這一次微臣控告趙大人一事。趙大人和阮大鋮因為這事,可都受了大委屈。田爾耕在此向兩位賠罪。
皇上,魏忠賢的罪狀臣已經寫好,還請皇上速速下發聖旨擒此惡賊,為國除害,為民昭雪,為以前受難的大臣平反啊。」田爾耕說罷,從懷裡掏了一份摺子出來,單膝跪地奉上。
朱由校接過摺子也沒看,只是拿在手裡敲了兩下道:「嗯,這事朕知道了。對了,阮大鋮,你貪墨的火槍到底去哪兒了?」
…………………………………………………………………….
田爾耕對於皇上的態度很是奇怪,而阮大鋮更是腦門上冷汗直冒,他上前一步道:「皇上,這火槍,臣確實交予了孫禕。但是這火槍去哪兒了,微臣不知。」
朱由校聞言一笑,打開手裡的信,緩緩道:「八月初八,漕運共發出一百二十隻船,其中滿載二十隻發往遼東。余船一百隻,分別發往江西、淮安和山西。其中發往江西和山西的船中,有部分船隻確實裝運了貨物。你當真不知道火槍發往了那裡?」
阮大鋮此刻有些害怕地看著皇上,他實在不知道皇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皇上不會又給我下一個套子吧?他想了想后,還是堅持說道:「微臣將貨物交給孫禕后,就沒有再過問。」
「我就奇怪了,這麼重要一件事,你們怎麼會忘記的這麼乾淨?這可是重要的證據啊。你們如今要告魏忠賢,總得拿出切實證據吧,不然怎麼讓朕相信你們。」朱由校的話語依然不緊不慢。
這時田爾耕站出來道:「皇上,這火槍微臣後來讓孫禕轉交給我保管,因為滋事重大,微臣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這批火槍就在微臣的京郊的別院里,日夜命人嚴加看管。微臣這就命人取來。」說罷,田爾耕別有意味地看了阮大鋮一眼。
朱由校想了想說道:「嗯,好吧,工部尚書王舜鼎,你與信王一起,速速前往田爾耕的別院,不得有誤。」
…………………………………………………………………………….
朱由校將摺子看了一遍后說到:「田爾耕,你這信中羅列的罪狀,朕都已經明了。你立刻將相關資料交給刑部尚書。刑部尚書喬允升,朕令你將此案與孫禕自殺一案,併案偵查。」他正要揮手散朝,眼睛一下盯在了狀子中的「崔文升」三個字上。
如果田爾耕所說屬實,那麼崔文升和此案的關係就不大,最多也就是附逆或者行賄一類,但為何又把崔文升排在逆黨第三順位?這個位置就說明崔文升與魏忠賢的關係匪淺。
既然排在第三順位,為何他們設計這個局的時候,不想辦法把崔文升一起設計進來呢?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很容易實現。圖謀攻打皇宮,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啊!!他們這個做法怎麼那麼矛盾呢?
八月初八,崔文升還在京城辦事。而八月初十,魏忠賢奉我的旨意,乘坐漕運的船離開京城,前往滄州。崔文升也於當日晚間離開京城返回淮安。而從孫禕自殺前的表現來看,他也確實在前往江西的漕運船中裝運了貨物,這貨物到底是什麼?
如果魏忠賢確實想要火槍,而且又與崔文升關係密切。為何不是阮大鋮或田爾耕將火槍直接交給崔文升。卻是阮大鋮交給右都御史孫禕,再轉交崔文升?難不成這裡面有啥隱情?這麼簡單的步驟為何要弄這麼複雜?
朱由校的手在半空停頓了一下,就慢慢放到桌上。他又把這案子想了想,感覺這個案子設計的過於精巧了。繞那麼大個圈子,就是為了對付魏忠賢?以他們對魏忠賢的熟悉程度,用得著這麼費事?難道這案子還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