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極北之地上，太初滅神陣橫跨了整個枯山山脈，以無窮力量鎖住中央。從三個方位，火色鳳凰與雪白麒麟在金色巨龍的帶領下，瘋狂地向陣法中心的李修晨發動進攻。一道道的閃電從烏雲天空中劈下，阻擋這些向李修晨而來的進攻，雙方互不相讓。

而在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丈的天空之上，黑雲壓境之中，也正發生一場大戰。

當洛漸清真正地將九蓮逼到絕境時，他終於拿出了那把劍。

洛漸清曾經在蒼若妖尊的幻境中見過這把劍，九蓮尊者同樣修鍊《九蓮奪天錄》，更修鍊《九蓮本心錄》。這是他自創的功法，因這功法，他的劍常年化為劍紋，藏在眉心識海中，於他的精神相融合。

這把劍看似樸實無華，但是洛漸清卻知道，這是一把不下於太華劍的仙器！

視線在這把劍上輕輕滑過，洛漸清倏地雙眸一縮，將玄靈劍拋至身前，掌心一拍，玄靈劍便化為一道金色劍光，沖向九蓮。與此同時，洛漸清揮舞著霜浮劍，以《九蓮奪天錄》運轉而上，綻出九朵青蓮，二者合併，用青蓮元神引發無盡的天道規則，令整片天空都發出一聲聲的共鳴之音。

這般轟然龐大的力量碾壓過了黑暗道路，一直向九蓮尊者而去。

九蓮為了庇護李修晨，已然分出了一些力量，不可能再向之前那般對洛漸清掉以輕心。

太初滅神陣是一座仙陣，唯仙人不可布下。即使洛漸清是以神獸靈物布下這坐陣法，都花了整整十年。

九蓮的執念先前說過，這座陣法對此刻的洛漸清而言並無大用，它無法移動，布陣麻煩，即使擁有強悍的殺傷力，也幫不了洛漸清。但是如今，當這陣法向李修晨發動進攻時，九蓮想要輕易地將它破開，卻成了不可能。

這一道攻擊，凝聚了洛漸清幾乎所有的殺招。

當這一劍襲來時，連九蓮也不曾鬆懈，他右手握起長劍，青色的劍穗便從他的手背上輕輕滑過，彷彿情人溫柔的撫摸。九蓮的眼中毫無波動，他的左手在劍身上點了三下，便聽「轟——」的一聲，一朵青色蓮花在他的劍身上浮現出來。

只有一朵花，從始至終，便只有一朵花。

但是這朵花一出，天地顫動，九蓮微微眯眸，無盡的天道力量和雄渾靈力便湧入其中，令這朵花光芒大作。

當玄靈劍攜著霜浮劍的劍光撞上了九蓮的這朵青蓮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崩碎了似的，只聽到一道極其微弱的「咔嚓」聲，霜浮劍上，每一朵的青蓮都裂了一條口。

洛漸清咬緊牙齒，長喝一聲，青蓮元神便更加快速地運轉起來。

然而九蓮卻伸出手指，在玄靈劍停止的劍尖上輕輕一點。

砰！砰！砰！

一連九道聲響，九朵青蓮依次崩碎，摧枯拉朽，無法抵擋。

接下來，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碾壓。

當這個人用上全力后，在他的面前，洛漸清便成了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玄靈劍與霜浮劍並駕齊驅，青蓮元神不斷運轉《九蓮奪天錄》，但是在那一朵青蓮面前，所有努力都化為烏有。

為了布下太初滅神陣，洛漸清硬生生地將龍骨從自己的後背拔了出來，也將丹田裡的鳳凰火苗也取了出來。此刻的他，只能以神獸殘餘的威壓勉強地擋住九蓮的攻擊，但是卻一次次地被逼到絕境，屢屢犯險，每次都差一點就被傷到要害。

洛漸清的身上多了無數道的傷口，鮮血從這些傷口中撒下來，穿過烏雲，落在了極北之地的大地上。

化神期大能的鮮血灼傷了這片大地，發出「嗞嗞」的聲響。

眾人望著這一幕，紛紛驚駭，他們能從這些血液中感受到洛漸清的氣息。那麼既然這是洛漸清的血，他是在與誰戰鬥，又是誰竟然能傷了他？

要知道，連獨絕天老在洛漸清的面前，都不堪一擊。

這到底是誰！

魔千秋神色一冷，他緊蹙著眉頭，僅僅思索了片刻，便抬鞭指向那座太初滅神陣，道：「給本尊殺了那小子！」

他的指令一下，戚珞等人毫不猶豫地便沖了上去，向著大陣中心的李修晨發起進攻。見狀，太華山、歸元宗、飛花宗的諸多修士都怔在原地，似乎不大明白魔千秋這是在做什麼。

魔千秋紅唇一勾，冷笑道：「洛漸清是妖物？本尊只知道，這世上，從來不該有人能被天道如此庇護！洛漸清要殺這人，連天道都降下神雷來保護他。我們身上的這些線是什麼，無人知曉，但是他的身上，為何會有這麼多的線！誰是妖物？本尊並不關心，但是本尊知道，他絕對不是普通人！」

話音落下，魔千秋一鞭上前，穿入太初滅神陣，便要取李修晨的性命。一道紅色的雷霆從天空中直直地劈下，便要砸在魔千秋身上，紅衣魔尊卻抬眸一望，嗤笑道：「來得正好！」

說著，魔千秋反衝上天，將這紅色雷霆擊碎。

歸元宗中，靈上大師正皺眉躊躇，卻聽一個白凈俊朗的年輕僧人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魔尊前輩言之有理。小僧不知洛道友是否是妖物，但此人定是詭譎奇異之輩。」

飛花宗中，掌門流玉仙子遲疑地望著那座太初滅神陣，她低首看向了自己的掌心。在她的掌心中，是許許多多的碎片，很明顯可以看出這曾經是一朵玉花，但是不知何時，已經碎成了零星玉片。

流玉仙子咬了牙，道：「魔千秋所言有理，洛漸清不一定是妖物，此人卻一定是妖物！」

一下子，歸元宗和飛花宗全部沖了上去，隔著一座太初滅神陣，向李修晨發動進攻。許許多多的散修見到兩大宗門都衝上去了，他們猶豫了一會兒，最終也跟了上去。

見狀，解子濯面色冰冷地看向自己的師父，道：「師父，我們為何不去！」

太華山的現任掌門廣陵子尊者眼神閃躲：「……他畢竟是你的師弟。」

「難道你沒有感受出來嗎，那些線到底是什麼！」

廣陵子尊者身體一震，轉首看向自己的徒兒。只見解子濯穿著一身黑衣，目光堅定地看著自己。而在他的身後，是冷肅穆然的玉清子、文龍子、衛瓊音等人。

那些線到底是什麼？

魔千秋說，我們並不知道這些線是什麼。

但是事實上，在場的所有大能都隱約感受到了，這些線到底是什麼。

這些線，是天道的法則，是玄天大陸至高無上的因果緣法。

修為越是高的修士，他們擁有的線就越多，因為他們距離天道更近，他們更接近那個境界。可是現在，在場修為最高的獨絕天老，他身上的線都不足李修晨的十分之一……不，是百分之一！

李修晨不過才合體期的修為，他憑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線！

憑什麼天道會如此偏愛於他！

這讓在場所有的大能都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活著，只是為李修晨而活。這個世界是李修晨的，他們隕落，世界依舊運轉；但是李修晨若是死了，他們便等於死了。

這樣的人，若不是妖物，還能是什麼？

解子濯再次喊道：「師父！」

廣陵子冷目向前，呵斥道：「太華山，殺！」

一時間，太華山的修士們也沖了上去。

人修之中，只有少數散修還在不知所措，斷魂宗、神劍宗和幾大世家都沒有攻上去。而在妖族之中，妖尊晉離垂了眸子，目光淡然地掃了那些人修一眼，他看到了一道血紅色的身影，卻未曾動容，而是抬了手指，引起一道大山般的海嘯。

藍衣妖尊化為一道流光，直接沖向了那頭金色巨龍所在的陣眼，站在其中。

在晉離站上去的一刻，那金龍彷彿活過來一般，以更加兇猛的力量向李修晨攻去。與此同時，晉離運轉妖力，向李修晨攻擊，他所帶領的妖境第一海的幾位妖尊在猶豫了一瞬后，也義無反顧地跟隨著自己的尊上，攻了上去。

此時此刻，在九千九百九十九丈的天空中，洛漸清正被九蓮壓製得毫無反擊之力。正當九蓮一劍下來，即將刺穿洛漸清的左肩時，他卻身形一頓，令洛漸清迅速逃脫。

九蓮的身影有一絲的虛晃，他再抬劍時，力量已經少了一成。

洛漸清趁機反攻上去，雖說無法對九蓮造成威脅，但是總算是在危急關頭喘了一口氣。

然而就算是如此，洛漸清拼盡全力，依舊無法對九蓮造成任何的傷害。冰冷的長劍貫穿了洛漸清的左腹，他噴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往後倒飛，勉強地用玄靈劍撐著才穩住了身形。

捂著自己的腰腹，洛漸清擦拭著唇邊的血，可是那血卻依舊不斷地往下流淌，根本無法止住。他整個身體都撐在玄靈劍上，彷彿沒了力氣，只要將這劍拿開，他便會往下倒去。

清俊絕世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慘白，雙眸黯淡。

九蓮不給洛漸清喘息的機會，他抬劍便上，誰料在這劍即將刺到洛漸清的心口時，洛漸清卻忽然往旁邊一閃，哪裡還有剛才虛弱到無法抵擋的模樣。

九蓮微微睜大了雙眸，第一次有了驚怔的神色。

洛漸清藉此機會，抬起玄靈劍，磅礴靈力運轉其上，一道金色劍光直直地向九蓮刺去。這距離實在太近，那靈力爆炸的威勢又更加猛烈，九蓮抬起長劍擋在自己胸前，卻仍舊被重擊得往後倒退三步。

可他，仍舊沒有一點受傷。

洛漸清捂著腹部的傷口，目光深沉地望著這一幕。

只見九蓮手中的長劍上，一道青色的劍穗從那劍柄處被震裂開來，落在了這條黑色的道路上。見狀，洛漸清微微錯愕，誰料下一刻，九蓮卻抬起腳步，踩在了這劍穗上，邁步向洛漸清走來。

龐大的靈力碾壓在那劍穗上，僅僅是一瞬，便將這劍穗踩成了齏粉。

九蓮目光澄凈，彷彿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但是洛漸清卻瞳孔顫動，微微張了嘴唇。

當九蓮再抬起劍時，在這黑暗的道路上，倏地湧現出了一道道奇異的符文。這些符文扭曲變換，被擠壓成了一根根的線，閃爍詭譎的光芒，旋轉著向九蓮的身上涌去。他的皮膚上，頓時浮現出了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線條，這些線條順著他的手指，沖入了他的劍中。

剎那間，劍光大作，貫徹天地。

這道劍光，剛剛形成便穿透雲層，照亮了整個玄天大陸。

極北之地上，所有的尊者大能都抬首看著這道劍光，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瞠目結舌。

魔千秋厲聲喊道：「洛漸清！」話音剛落，他便趕緊往天空衝去，但是卻聽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千……魔尊，來我這裡。」

魔千秋身形一滯，轉首看去。只見在那太初滅神陣的一個陣眼上，冷漠矜貴的妖尊抬起右手，向他伸了過來。晉離的目光中包含著平靜和淡定，他就這般認真地伸著手，語氣沉著鎮定，彷彿在訴說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在讓對方信任自己。

紅衣魔尊身處於那片烏雲和太初滅神陣之間，猶豫片刻，他終於腳尖一點，往太初滅神陣而去，拉住了晉離的手。兩人手掌相觸碰的一剎那，沒有人發現，晉離僵直的身子猛然放鬆，在他人的眼中，他們只感受到一股奇異雄渾的力量從魔千秋的身上往晉離的身上涌去。

短短一瞬間，晉離的境界往上暴漲，衝破了化神期的界限！

一條美麗的白龍從晉離的身體中沖了出來，與金色巨龍一起，沖向了大陣中央的李修晨。

當這白龍出現的一剎那，天空中的雷霆彷彿是沒有想到，竟然沒來得及阻攔，讓李修晨硬生生地受了這一擊。

李修晨吐了一口血，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往後倒飛。

在白龍出現后，金龍的力量更加強大，這座太初滅神陣的一個陣眼好像真的活了一般，靈力衝天，洶湧澎湃。

此時的洛漸清正執著玄靈劍和霜浮劍，迎接那碎裂空間的一劍。不知怎的，就在這一劍即將落下的時候，九蓮的身子陡然一頓，整個人的氣息又倏地減弱，一股力量再次衝破雲層，往極北之地而去。

洛漸清猛然明白：他又要去救李修晨！

這時候，九蓮的劍已然劈下，洛漸清握緊雙手中的劍，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

霜浮劍開路，玄靈劍護在身側，青蓮元神旋轉於霜浮劍之上，只開出了一朵凝練磅礴的青蓮。洛漸清全身的靈力都集中在這一劍上，然後當他的劍遭遇到九蓮的劍時，只聽一道清脆的聲響——

青蓮元神碎了一道口。

洛漸清的臉色陡然蒼白。

九蓮的劍還在往下劈來！

砰！

青蓮元神在這一劍之下，毫無反擊之力地徹底崩碎。接著是霜浮劍，龐大的靈力護在霜浮劍的周身，死死地擋著九蓮的這一劍。但是，這一劍卻仍舊是落下了。

靈力結界破碎，霜浮劍直直地迎上了這一劍。然後……

「咔嚓——」

霜浮劍上裂了一道小口，洛漸清睜大雙眼，便見九蓮的劍氣勢如破竹地攻擊在霜浮劍上，這道小口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轟！霜浮劍徹底崩碎，洛漸清整個人往後倒跌出去，身上的氣息陡然暴跌，鮮血從他的口中不斷湧出。

當九蓮的這一劍趁勝追擊，即將劈上洛漸清的臉龐時，一把長劍擋在了洛漸清的身前。

玄靈劍上閃爍著金色的劍光，洛漸清跌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鮮血從口中不停地湧出。元神的崩碎后，是本命劍的碎裂，此刻的洛漸清境界暴跌，早已跌破大乘期，他更是虛弱連起身的力氣都再也沒有。

看著死死擋住劍氣的玄靈劍，洛漸清掙扎地伸出手，雙目通紅，艱難地從牙齒縫中擠出了幾個字：「師父……不……」

轟！

玄靈劍倏地崩碎，萬千碎片在洛漸清的面前化作星光，消失在了無盡黑暗的道路中。

洛漸清睜大雙眼地望著這一幕，他看著這慢慢消失的玄靈劍，雙眸中充斥著淚水，嘴唇微張。但還未曾來得及流下一滴淚，九蓮的劍光便衝破一切，穿過洛漸清的眉心，將他的識海轟碎。

清澈明凈的瞳孔在這一瞬間變得茫然而無焦距，洛漸清怔怔地抬起頭，他的眉心中央，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血洞。

極北之地上，解子濯正用盡全力地去攻擊李修晨，但是突然之間，他停住了動作，僵硬地低下頭。在解子濯的掌心，出現了一盞青色的燈，這盞燈上已經再無了火光，一道裂縫從燈座底部形成，然後慢慢地向上攀爬。

「咔嚓——」

這盞燈，在解子濯的掌心裂成了兩半。

解子濯眼睛通紅地哭喊道：「大師兄！！！」

眾人的目光全部都向他看來，在魔千秋看到解子濯手中那盞破碎的本命燈后，他瞪大雙眸，忽然掙開了晉離的手，抬步便向前衝去：「這到底是什麼！」

在魔千秋離開的一剎那，晉離的臉色陡然蒼白，他的境界又往下跌落，一路跌回了大乘後期。魔千秋已然飛到了解子濯的身旁，借著強大的實力，他一把奪過了解子濯手中的燈：「你這到底是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感受著這盞燈上即將湮滅的微弱氣息，魔千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紅衣魔尊嘴唇翕動，聲音沙啞，呢喃著說出了那個名字：「洛漸清……」

「洛漸清！！！」

九天之上，一身白衣的九蓮尊者抬手取回了自己的劍，一步步地向洛漸清走來。剛才那樣橫掃一切的攻擊就算是融入天道的九蓮，都不免被透支了力量，身形略顯虛晃。

他走到洛漸清的身前，輕輕俯首，神色冷漠地望著後者。

只見在這黑暗道路上，清雅出塵的年輕修士微微昂首，一縷鮮血從他的眉心往下流淌。他的雙目已然沒有了焦距，只是下意識地望著九蓮，彷彿在看他，又彷彿不在看他。

九蓮垂眸，望了洛漸清一眼，便抬起長劍，準備落下最後一劍，解決了這應當早已隕落、卻仍舊未曾隕落的人。

這一劍毅然決然地落下，直指洛漸清的眉心，但是就在漸漸觸碰到眉心的血洞時，洛漸清卻忽然伸手，握緊了這把劍。

鋒利的劍刃刺穿了洛漸清的手掌，讓鮮血流淌下來，抵在這張白皙俊美的臉龐上。

九蓮雙眸微睜，似乎在是詫異，然而下一刻，只見洛漸清拉著這把劍，緩緩往下，竟然主動地拉著劍刃穿透了自己的識海，將最後還未曾熄滅的那一點精神靈魂，徹底地碾碎。

九蓮雙目一縮，趕緊往後倒退，但是洛漸清卻死死拿著他的劍。

轟！

一道火光從洛漸清的身上亮起，眨眼間，便將他整個人包裹其內。

人類的肉身在這大火中瞬間便被稍微灰燼，九蓮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幕，許久，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你的元神已碎，肉身亦碎，為何……你仍舊活著！」

熊熊大火燃燒在洛漸清的周身，鳳凰火苗仍舊在太初滅神陣中閃爍灼灼光輝，但是同樣的鳳火卻在洛漸清的身上燃起，將他吞噬。他緩慢地站立起來，眉心的血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抿和，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亦以無法想像的速度，一一癒合。

九蓮尊者睜大雙眼，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東西。他眼前的這個人修，沒有元神，沒有肉身，明明什麼都沒有，那此刻在這大火之中被包圍著的，到底是誰！

就算已然被天道奪取了意識，但是九蓮卻也下意識地放棄了自己的劍，往後倒飛退去。這是屬於他的本能，就算沒有融於天道，他仍舊是三萬年中天地間最強大的尊者，所向披靡，無人可擋。

洛漸清握著九蓮的這把劍，他緩緩地將劍放到身前，望向那空蕩蕩的劍柄。

曾經系在這裡三萬年的劍穗，早已被他的主人無情地踩碎。洛漸清還記得在蒼若妖尊的幻境中，當那個淡雅清潤的尊者將這劍穗繫上去時，這把劍的主人是如何故作鎮定，忍住內心中的歡喜愉悅。

那時候的九蓮說：「待一切成功后，我亦送你一條髮帶，墨青，你說可好？」

洛漸清閉了閉眼睛，將所有的一切都忘記。

他再睜眼時，看向眼前的九蓮，已經不再將他與記憶中的人看作一起。

九蓮還活著，九蓮卻已經隕落。

他是九蓮，他卻再也不是九蓮。

轟！

熊熊大火吞噬著洛漸清的身形，他緩緩抬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他一邊淡然地開口，聲音冷漠好似最無情的頑石，任憑清風徐拂千萬年，也無法觸動他冰封的內心。

這聲音，如死水般，永無悸動。

「你不能奪天，因為你還在意你的實力，你還在意你的名聲，你還在意墨青。天道無情，俯視蒼生，連你也無法領悟的第八奪，到底是什麼？」

「若是那時，你願意放棄墨青，任憑他魂飛魄散，那你或許可以奪天。」

「但一切，都沒有如果。」

「三萬年前，以你的力量，不會像如今的我一樣，被你一劍擊殺。天道奈你無法，你卻領悟了一百年，也無法領悟出那最後的兩奪。」

「因為你還有牽挂。」

「我洛漸清，叛出師門，聲名狼藉，失去摯愛。恨我的人，我一一殺盡；信我的人，活得恣意。我了無牽挂，一心赴死。你碎了我的元神，毀了我的肉身，而如今，我空蕩蕩而無一物，只剩一顆想要奪天的心。」

「這蒼茫大地上，我已奪去草木春秋，奪去生靈法義，奪去對錯是非，奪去緣法因果，奪去生來死去，奪去蒼莽歲月，奪去萬物輪迴。在此之後，天地萬物，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中，那我還需要奪走什麼。」

「若這世上，沒有輪迴，沒有時間，沒有大地，沒有生靈。到最後，便只剩下我一人。」

九蓮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是他的瞳孔卻劇烈地顫動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痛苦掙扎，死死地盯著洛漸清。

洛漸清攜著一身炙熱滾燙的鳳火，走到了九蓮的身前，終於停下步子。

「我還要奪走什麼？」他輕輕開口，聲音卻可達雲霄：「應是，奪萬物之餘一，奪生靈之末路。」

「今日，我便將那最後的余物，徹底奪去！」

「我要，將我奪去！」

《九蓮奪天錄》第八奪，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