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凰吐流蘇帶晚霞。

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群嬌尾共啼花。

——選自《長安古意》盧照鄰

長安大街熱鬧繁華，香車寶馬，絡繹不絕，從朝至暮，川流不息。街道兩旁無論是大生意，還是小買賣，都忙碌到應接不暇，人們安居樂業，一派盛事年華的景象，可見李世民的的確確是一代明君，後人的「貞觀之治」一說也絕對無可厚非。

而今日的長安大街上出現了幾個穿著有些怪異的美姑娘，她們每個人手上還拿了一疊寫滿字的紙，毫不避諱的塞進來往男人的手裡，如此景象讓眾人皆很好奇，紛紛忍不住湊上前也拿張紙來瞧瞧上面寫了些什麼。

沒錯啦！這就是亦雯的第一步宣傳攻勢——發傳單！現代人的經營理念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所以宣傳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她特別在百花居的侍女里選了幾個相貌清純又聰明伶俐的小女孩，穿著她特別設計的「工作服」，保留了唐裝多採用輕紗、薄綢的柔美，拋棄了其繁複的式樣，只是簡單的水藍色連身長裙，勾勒出少女纖合有度的身材，再配上一件白色的小披肩，即簡單又大方，帶有小小的誘惑，尺度卻拿捏的剛剛好，不會讓人覺得俗媚。

「百花居的醉人歌舞之夜，歡迎您的來臨！」清靈的嗓音說著規定的宣傳用語，幾個嬌俏的女娃兒惹得眾人圍聚，如此宣傳效果可想而知。

「哎呀，真是不要臉！妓院的窯姐兒居然青天白日的當街拉客！真是丟人吶！」

「就是！都是些只會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呸！」

「喝！李家嫂子，咱們可得把自己的男人看緊點！」

「可不嘛！真是無恥！」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街上出來買菜的大嫂、大嬸之流當然是罵聲連連，責罵的對象自然不會是自己好色的男人，而是她們這些眾人眼中的狐狸精。

穿著自己「改良」過的唐裝，亦雯也是這些「傳單少女」中的一位，親眼見到這樣的宣傳效果，亦雯是笑容滿面，當她聽到周圍那些鄙夷的聲音時，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世間百態，人情種種，有人身處濁世而獨醒，卻也偏偏有人萬般看不透，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悻悻作態的假聖女比比皆是，表面上一派正義凜然，可私下裡卻總是偷雞摸狗！

呵呵，真好玩！原來「遺傳」的力量是真的不可抗拒呵！由古至今，人性皆如此！

正在專心發著傳單的亦雯突然眼前一亮，朝某個方向直衝而去……

哇噻！前方三點鐘方向發現酷哥耶！快，快衝上去看個仔細！塞張傳單給他，順便輕薄一下酷哥的大手，呵呵……

「這位公子……」抬高頭，看到眼前酷哥的長相后，亦雯是一臉花痴相，眼睛也瞬間變成粉紅心型。此刻，她的心底在高喊著「我戀愛啦」！恍惚間還覺得身邊有一個個可愛的小天使在高奏「愛之歌」……

眼前的男人，該怎麼形容呢？頹廢版劉德華？稜角分明的俊臉，和劉大帥哥一樣的鷹勾鼻，緊抿著的薄唇，左邊眼角延伸下來一道很深的疤痕，在亦雯看來非但無損於他的俊美，反而為他增添了幾分性格。

最最吸引亦雯的是他如子夜星辰般的眼眸，此刻正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眼神中有著無盡的滄桑，讓亦雯既心動又心痛……

GOD！我的神吶，上帝以及老天爺呀！她、她、她完蛋了，她淪陷了，她對他一見鍾情了！

亦雯的小嘴張成大大的O字型，只是傻傻的看著他，連話都忘了說。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一直盯著自己流口水卻仍然嬌俏非常的小姑娘，一臉冷峻的冷岩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不要皺眉……」看到他皺眉，亦雯的心突得一揪，小手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攀上他的俊臉，想要撫平他的憂愁。

「姑娘，請自重！」她的舉動反而讓冷岩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但他並未躲過她的手，只是出言提醒著她。

令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的是，對於她唐突的舉動，他並沒有生氣的感覺，若換作是其他人想要碰他，恐怕手臂已經被他給廢了，而他現在居然不閃不躲的由著她把手放在自己的眉間，他是中邪了不成？

也許是她那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看起來太過無辜的原因吧！他為自己的反常找著借口。

「不要再皺眉了！我會心痛的……」亦雯加重了手勁，霸道的命令著。

她在說什麼？她會心痛他？冷岩的心裡有一絲暖流劃過，但他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不！他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殺手——獵鷹，他不能有情，不能！

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可人兒一眼，他想要無情的轉身離去，卻被她的小手撈住了衣袖。

「等等！你要走了嗎？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她一雙大眼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不希望他就這樣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認識他呢！

「冷岩。」不自覺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冷岩目光一凜，掙開她，轉身就走，速度快得像被惡狗追。

半晌，只聽得見她在背後大聲的喊著：「我叫范亦雯！記得要到百花居找我哦！一定要來啊！一定——」

「呵！真是不要臉！」

「真是的！丟死人啦！」

四周又是一片唾棄聲，但是亦雯完全沒聽見，只是在心裡哀怨著，他居然就這樣跑掉了，實在是有夠打擊她的一顆純情少女心吶！

他們還會再見面嗎？難道她的初戀註定要面對「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悲慘結局？

嗚嗚嗚……她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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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去下面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坐在望月樓二樓廂房裡的李顯看到街上突來的騷動，立刻命令自己的貼身護衛去一探究竟。

「是。」護衛應聲而動，奔下樓去。

身為瑞王爺的李顯主要負責長安城的治安，看到街上突然出現幾個衣著古怪的美女，還在散發不明紙張，他當然要了解清楚情況了，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她們中那個眼睛大大的俏姑娘是誰。

不消片刻，李平去而復返，手裡拿著從亦雯那要來的傳單，遞給瑞王爺。

「王爺，請過目。」事先看過傳單內容的李平臉上有點泛紅。

看到李平的反應，瑞王爺挑了挑眉，接過傳單，好奇的展閱：

「牡丹爭艷，芍藥吐芬，

兩大花魁同台獻藝，

盡在初八晚亥時百花居的醉人歌舞之夜……

只需白銀十兩即可欣賞到兩位花魁的精彩表演，另有酒菜贈送，只限百人入內，期待您的到來，切勿錯過良辰美景……」

「這……」看到傳單上的字，李顯大皺其眉。

百花居？不就是那家長安城內最大的青樓妓院嗎？居然如此大膽到驚世駭

俗的當街散發這樣的單子？這……未免太過招搖了吧？

而她，那麼清麗的女子竟然是青樓妓女？實在是可惜呀！

她……她在幹嘛？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摸上男人的臉，還揪著男人的衣袖？

她在喊什麼？范亦雯……是她的名字？

好一個大膽的女子！他突然很想要會會她！

深沉的目光追隨著美人的身影，

心弦被輕輕撥動，

卻是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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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醉人之夜啊！虞三娘站在門口收錢收得要「醉」了，她這叫「錢」不醉人人自醉，一張嘴笑得險些合不攏了！

亦雯那丫頭果然厲害！先前炒賣座位號已經讓她們大賺了一筆，鄰近舞台的座位號要賣到近千兩銀子，最遠的座位也有幾十兩。她們看形勢大好，還追加了幾十個站位，只收五兩入場費，沒有酒菜贈送的，也都被一搶而空了！

她們到目前為止的收入加一加就有個十幾萬兩銀子，還沒有算進等一會兒會有些闊氣的爺給些賞錢。

呵呵呵……男人的錢也太好騙了吧？虞三娘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在心裡暗笑。

「呀——這幾位爺，你們的座位可是最好的呢！來來來，這裡離舞台最近了，保准幾位爺看得滿意，呵呵！」虞三娘眼前的幾個人一看就非富則貴，穿的是上好的錦緞，只腰帶上的翠玉就夠普通人家過好幾輩子了！這樣的「冤大頭」——也是跟亦雯學的——當然不能得罪。

「嗯，這給你，來一桌上好的酒菜！」其中一個書生型的男人毫不猶豫的拿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三娘，吩咐她上酒菜。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虞三娘笑得有些抽筋，亦雯說的果然沒錯，有錢人最講排場，才不會對那些「贈送酒菜」感興趣，她們一定會有額外的收入的！哇哈哈，她實在是太厲害啦！

虞三娘二話不說拿著銀票樂顛顛的離開了。

「哥，今晚這裡好熱鬧啊！」開口說話的是瑞王府的二世子李楨，他是李顯的胞弟，今天是跟著大哥來湊熱鬧的。

沒錯，他們這一行人正是那日拿到傳單的李顯和自己的胞弟李楨，另外還有得知此事分外好奇的御使大人白尉，以及一行隨侍。

「我說李兄，看來咱們那幾千兩銀子沒白花呢！好像很有趣！」這回開口的是剛剛掏銀子的白尉，他看到前面布置的華麗脫俗的舞台，還有周圍營造的淡雅的氣氛，覺得自己是身處神仙夢境，而非青樓浮華之地，自然的認為剛剛那位老闆很有頭腦，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一個小女人的主意。

「嗯哼！」李顯沒有回答自己弟弟和好友的話，只是對於自己看到的場面有些氣悶，想不到這等煙花之地生意竟好到如此地步，他們為了幾個座位就花去了近萬兩銀子，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佩服這裡的老闆經營有道。

他不動生色的四下搜尋自己那天看到的佳人，卻一無所獲，讓他有些失望。

突然，一陣樂聲響起，舞台上緩緩走出幾位美艷佳人，身著湖綠色的輕紗羅裙，手持羽扇搖曳，隨著音樂慢慢起舞，舞姿曼妙，有些魅惑又有些清高，真是奇異的矛盾組合啊！

眾人正看得如痴如醉之際，樂聲驟停，舞步乍歇，正當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一陣急促悠揚的琴聲從舞台後的紗帳中傳出，之後紗帳被緩緩揭開，裡面撫琴的白衣美人讓眾人看直了眼。

她是牡丹花魁秦月兒！

秦月兒面若芙蓉，鳳眼含情，雲鬢傾斜，白衣飄然，恍如月中仙子嫦娥落入凡塵，素手纖纖撥動著琴弦，紅唇輕啟，歌聲婉轉入雲霄：

道不盡紅塵舍戀，訴不完人間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緣，留著相同的血

喝著相同的水，這條路漫漫又長遠

紅花當然配綠葉，這一輩子誰來陪

渺渺茫茫來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愛江山更愛美人，那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

人生短短几個秋啊，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哪，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李麗芬《愛江山更愛美人》）

而當她開口唱曲的同時，一位身著紫色長衫的美人步上舞台，她是芍藥花魁

**。

有別於秦月兒雍容優雅的美，**的美是妖艷中帶著野性，她一反常態的中性打扮，身穿男式的長衫，烏黑的秀髮只是簡單的在頭頂束起，在陰柔中加入些許俊美。她眼神魅惑，舞姿狂放的與周圍伴舞的姐妹若有似無的**，完全配合了歌詞中「愛江山更愛美人」的意境，大膽的動作讓台下的男人血氣上涌，大有腦中風之勢。

台上是且歌且舞，台下是無聲無息，一干男人是看傻了眼，看丟了魂兒，口水流了一地也不自知。

但是，如此美景，竟有人置身事外。

沒注意到自己的兄弟和好友看著台上的秦月兒和**已經進入獃滯狀態了，李顯的目光直直的射向在二樓迴廊邊一個清麗的小小身影。

是她？她真的在這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李顯不知自己此時是該開心還是該惋惜——佳人真是歡場女？

而身在二樓，亦雯滿意的看著自己排練的舞蹈所造成的效果，相信多演幾場這樣的表演，眾位姐妹就可以提前「退休」享清福去了！

開心不已的她未曾注意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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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歌舞昇平，一邊卻是血光殺戮。

身受重傷的冷岩為了躲過敵人的追捕，強撐著自己的身子，躍進某家的後院，走近院中的一棟小樓，翻窗而入。

此時的他已經狼狽不堪，即使這樣他依然面無表情，只有眼裡的憤恨泄露了他的心思。

沒有想到，他居然被自己唯一的親人出賣，中了仇家為復仇而設下的埋伏！他的親舅舅，為了區區一千兩黃金，竟親手捅了他一刀，真是可笑啊！

貪婪真的可以毀滅一切，包括親情……

但是，他獵鷹豈是那麼容易被殺掉的？

冷岩撕下自己的衣物簡單的包紮了傷口之後，他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輕靠在床邊，給自己休息的時間，意識卻異常清明。

恨，

是他此刻唯一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