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情緣
機緣巧合之下,妙妙被董太傅撞破了變貓的事兒,使得皇帝很是受了一通排頭,但也不是全無好處。
因這緣故,他跟小媳婦通了心意,兩心相許,卻也是好事,雖然還達不到上一世你儂我儂的境地,卻也相差不多了。
他們已有婚約,卻也未曾有夫妻名分,妙妙在宮裡小住幾日倒沒什麼,住的久了,卻會遭人閑話。
皇帝心中自有分寸,確定小姑娘不會變心,摟著親親膩膩的道別之後,便差人送她歸家去了。
妙妙在宮裡呆了這些日子,魏國公與董氏自然惦記,見她歸府,少不得拉著噓寒問暖一番,午間全家一道用飯時,更是連連給她夾菜。
魏平遙業已授官,年前便娶了妻,妻室乃是董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周明鈺,說起來,妙妙此前還要叫一聲表姐的。
倒是魏平遠外出遊學去了,短時間內不會歸家。
「妙妙這次回來,倒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周明鈺與她年紀相仿,隱約看出幾分端倪:「笑容多了,時不時的還總是走神。」
妙妙被她戳破,臉頰微紅:「嫂嫂不要笑話我嘛。」倒沒否認。
董氏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聞言失笑,再看向小女兒時,不覺感慨:「妙妙十四了,再過兩年,便該出嫁了。」
「兩年時間說短也短,說長也長,」妙妙笑嘻嘻道:「阿娘這是急著趕我走了嗎?」
「誰趕你走了?」董氏啼笑皆非:「我只怕女兒還沒嫁出去,便成了潑出去的水。」
妙妙聽出阿娘話里揶揄意思,有點兒面熱,笑嘻嘻的插科打諢,將這一茬兒略過去了。
等這頓飯結束,魏國公與魏平遙一道往書房去說話,女眷也一道往後院去,妙妙這才悄聲問:「我才回京沒多久,雖然約著見過一次,但許多事情也不夠了解,婷婷和佳夕佳嫿她們……都怎麼樣了?」
她這句話顯然問的別有深意,畢竟這些年雖不在京城,但小姐妹之間往來通信卻沒斷過,前不久往水寧庵聚過呢,現下問的,多半是歸宿之事。
有些事情,未出嫁的小娘子不會知道,各家夫人們卻會得幾分消息。
「安平侯府的兩位公子都已經娶妻,接下來也該輪到婷婷了,至於人選,卻是不知了,」董氏也不瞞她,略加思忖,道:「佳嫿與佳夕倒是定了人家,都是京中勛貴,同英國公府交情也好,畢竟疼愛女兒,不想叫嫁的遠了。」
佳夕佳嫿有歸宿了嗎?
前不久見面時,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八成是新定下來的吧。
妙妙記憶之中,大家彷彿還是小手小腳的娃娃,現下卻都已經談婚論嫁,不免生出幾分感慨,看一眼阿娘,道:「過幾天我設宴,請她們來聚聚吧,有一陣子沒在一起說話了。」
「也好,」董氏笑道:「叫你阿蕊姐姐也來,左右也都認識。」
妙妙含笑應了:「好。」
她們玩兒的好的幾個人裡邊,方蘭蕊是最大的,其次是梁婷婷,然後是佳夕佳嫿,最後才是妙妙,可誰也才想不到,她們終身大事的歸屬,竟是從最小的開始,依次有了結果的。
六月的金陵雖不至於酷暑,卻也有南方特有的濕熱,人在外邊兒站一會兒,便覺得連喘氣都吸了一鼻子霧氣,等閑不願意出門。
水寧庵的後院遍植綠竹,正是鬱鬱蔥蔥的時候,又引了山澗溪水,別生清冽,方蘭蕊正坐在一側石凳上,邊打扇,邊同文惠女冠說話,笑意嫣然。
因著昔年那樁牽扯,二人漸漸有了幾分交際,方家詩書傳家,文惠也是極愛詩書,倒也很談得來,方蘭蕊回京之後,時不時往這兒探望,跟她說說話。
一側的火爐上煮著茶,文惠見已滾了三滾,便執起茶壺的柄,動作優雅的斟了一杯,遞與方蘭蕊:「茶是今年新採的,水便取用山泉,你嘗嘗看。」
方蘭蕊笑著接了,正待說話,卻見竹門外人影一閃,有個年輕道姑入得門來,溫聲道:「文惠師姐,貴府打發人來與你送信。」
文惠聽得手指一頓,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敢問,方蘭蕊見了,心中一嘆,起身過去道:「給我吧。」
那道姑是與文惠一道入水寧庵的,自然明白她心中苦痛,也不多說,將信放下,便施個道禮離開。
信封上什麼都沒有,也瞧不出是誰寫的信,方蘭蕊遞過去給她,柔聲道:「你祖母那樣憐惜你,你再如此,豈不叫她憂心?」
「卻是我著相。」文惠苦笑一聲,將那信封拆開,掃了幾眼,面露哂然,信手將那信封帶信紙,一道丟進火爐里了:「這麼一樁事,也值得說道,平白污了一張好紙。」
方蘭蕊頓知那信不是衡陽大長公主寫的,疑惑道:「怎麼?」
「是鄭端敏,」文惠目露譏誚:「她有了婚約,明年便要出嫁了。」
方家與宗室無甚牽扯,方蘭蕊自然不知,只覺得有些無語:「她寫信與你,便是想說這個?」
「無非是炫耀罷了,」文惠神情平靜,只是神情有些好笑:「她那未婚夫,曾是我生母為我定下的,後來我報了病故,婚約自然作罷,只是不知她如何籌謀,竟成了這樁姻緣。」
她說的平靜,方蘭蕊聽得卻膈應,心知這是鄭端敏刻意寫信來噁心人的,不免為她不忿:「做人留一線,她這樣爭強好勝,未免過了。」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文惠反倒不怎麼生氣:「由得她去。」
方蘭蕊見她如此,卻也不好多說,只是歸家之後,不免向母親問起此事。
方夫人知道她與文惠交好,也知道文惠身份,也不遮掩:「當初先帝尚在,對衡陽大長公主這個皇姐頗為親近,文惠是嫡長孫女,自然尋得一樁好親事,可今上同衡陽大長公主無甚深交,其子又不成器,在宗室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竟還能重結婚事,倒是難得。」
方蘭蕊則問道:「對方到底是誰?」
「咱們家同他們沒什麼交際,婷婷卻該認識,」方夫人道:「她二嬸出身定康侯府,同鄭端敏定下婚約的,便是他們府里的世子。」
那並不是開國所置的侯府,卻也因祖上功勛而被大秦先代君主允諾爵位世襲,金陵勛貴之中,門楣已是不低。
宗室的名頭說著好聽,但幾代之後,卻也會泯然眾人,衡陽大長公主的兒子得了鎮國將軍的勛爵,此後便要再降一等,不出幾代,便與平民無異。
對於鄭端敏而言,能嫁到定康侯府去做世子妃,已經是很好的姻緣了。
方蘭蕊同她沒什麼深仇大恨,但思及她往水寧庵里逼問長姐為何不肯就死,卻也提不起什麼好感,心覺好人沒好報,正暗自搖頭,卻收到了魏國公府送來的帖子。
「妙妙回府了呀,」方夫人湊過去瞅了一眼,笑吟吟道:「她是個有福氣的,當真順遂。」
「誰說不是呢,」方蘭蕊莞爾:「我在邊上見著,都羨慕的緊。」
「幾個手帕交都有了歸宿,你自己呢,便沒有什麼主意嗎?」方夫人端坐在一邊兒,輕輕打扇:「可別不好意思說,若是沒有喜歡的,阿娘便要幫你打聽了。」
方蘭蕊輕輕笑道:「當真沒有。」
「好吧,」方夫人替她扶正髮釵,含笑道:「我同你阿爹說一聲,叫他也留意些。」
方蘭蕊落落大方,倒不羞窘:「全叫阿爹阿娘費心了。」
方良心知章武候對自己女兒有意,只是對方不點明,他也沒有說破,更不曾同妻女提過這事兒,從方夫人那兒得了話,倒是很認真的開始參詳京中子弟,看哪一個適合做女婿。
章武候自從那日在英國公府丟了臉,接連許久不敢出現在方良面前,只是聽英國公說方家有意為家中小娘子選婿,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這日晨間,方蘭蕊乘馬車出門,往魏國公府去赴約,半道上卻遇見了章武候。
他騎馬等在前方,見方家馬車靠近,微生忐忑,隨意在衣襟上擦一擦掌心的汗,勒馬上前。
「侯爺?」方蘭蕊聽得馬蹄聲響,掀開車簾:「倒是湊巧,在這兒遇上了。」
「不是湊巧,」章武候豁出去了,定定看著她,道:「我是特意在這兒等你的。」
方蘭蕊一怔:「等我做什麼?」
章武候催馬靠近車窗,道:「有句話要同你講。」
方蘭蕊秀美微動:「什麼話?」
章武候深吸口氣,誠懇道:「我想娶你。」
方蘭蕊不意自己聽到這樣一句話,目露訝然,竟沒說出話來。
「肯定沒人會直接到心上人面前說這種話,但我聽說,方大人已經在為你挑選夫婿,實在按捺不得。」
他被她那雙清澈眼睛看著,心中一顫,竟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蠢透了,但這些話要是不說,我會後悔一輩子的,無論方大人選了誰,你都先別答應,暫且等等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