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相約
一直到了魏國公府,方蘭蕊的思緒都未曾迴轉。
暫且等等我……好嗎?
短短一句話,卻在她心頭掠過無數次,難以忘懷。
章武候竟對她有意嗎?
什麼時候的事?
她應該怎麼應對?
方蘭蕊雖聰慧,卻也年輕,一時之間,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妙妙的婚事敲定,賜婚的旨意也已落下,便有皇后的名分,這一次歸府,皇帝更與了她幾個相熟的女官,既是叫她熟悉宮中章典,也是幫著魏國公府籌備待嫁事宜。
帝后婚儀還有兩年,說長也長,說短也段,該準備的也該準備著了。
坐在綉架前,妙妙正為皇帝裁製衣袍,一針一線都很認真,用心極了。
一直以來都是小哥哥照顧她,現下能為他做點兒什麼,她也覺得開心。
面前那片雲紋才綉了一半兒,方蘭蕊就來了,她趕忙將針線擱下,迎上前去,哪知卻少見的在阿蕊姐姐面上見到了幾分茫然。
「怎麼啦?」妙妙關切的問。
「也沒什麼,」方蘭蕊並非輕狂之輩,自然不會輕易將男子求愛之事說與別人聽,只遮掩道:「遇上點兒事情罷了。」
她素來是安穩性情,既然不肯說,想來不是壞事,妙妙也不追問,斟一杯茶過去,含笑道:「前幾天才知佳夕佳嫿定了人家,之前在水寧庵見面時,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聽說是前不久才定下的,那時不知道也不奇怪。」方蘭蕊笑著說了一句,倒是想起鄭端敏那事兒來了,秀眉一蹙,將她寫信向文惠炫耀婚事的事情說了。
「世間怎麼會有這等人,」妙妙聽得心頭髮悶,一時之間,竟找不出什麼辭彙來形容:「當真不可理喻。」
「誰說不是呢。」方蘭蕊也幽幽嘆息。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沒過多久,梁婷婷與佳夕佳嫿便先後來了,幾個小姑娘聚在一起說笑,少不得會提起那姐妹倆的婚事。
「是伯父幫著相看的人選,二人年前便在羽林衛中任職,家風也不錯,」佳夕有點兒不好意思,卻還是道:「阿娘不想叫我們嫁的遠了,索性留在金陵好了。」
既然是英國公幫著看的,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又是選自羽林衛,想必出自勛貴門楣,梁婷婷思忖一番,關切道:「羽林衛到了年份,只怕也會外放吧?」
「嗯,」英國公府顯然早就想過這事兒,佳夕有些羞赧,閉口不言,還是佳嫿道:「屆時兩家一起出力,別叫外放的太偏便是,離了主家,也能……便宜些。」
她沒將話說的十分明白,但大家都明白其中真意。
現下只是定親,待到成婚,卻也有一年多的功夫,到時候再遇上外放之事,小夫妻自成一家,行事也方便,等三年外放結束,再歸京時八成已有了孩子,子嗣傍身,婆家總不會惡待。
女兒家的婚事十分要緊,英國公府只有這兩位小娘子是嫡出的,相較之下,英國公夫人也更願意照看侄女,而不是底下庶女,再有二夫人盯著,想來人選不會出錯。
光陰荏苒,一眾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倒也有些傷感。
梁婷婷笑著揶揄道:「怎麼都悶著不說話?你們好歹有主了,我和阿蕊什麼都沒有,可說什麼了?」
佳夕被她那句「有主」惹得臉熱,拿手中團扇拍她一拍:「偏你話多!」說著,又問起她來。
「能有什麼安排?」梁婷婷性情爽利,倒不扭捏:「我才不想早早成婚呢,好沒意思。」
「你阿爹阿娘呢?」方蘭蕊問:「不管你么?」
「管呀,可是管不了,」梁婷婷挑眉道:「到最後,索性由著我了。」
「你倒是自在,」妙妙聽得莞爾:「還沒嫁人呢,做什麼都這樣拘束?左右無事,咱們踢毽子去!」
「也是,」佳夕笑道:「再不玩兒,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年輕小娘子活潑動人,別人見了,不過讚歎一聲,成婚之後做了人婦,可就沒這般自在了。
周明鈺同魏平遠成婚半年,已經有了身孕,同董氏一道往後院去說話,隔著老遠,便聽見小姑娘們說說笑笑的聲音,不覺露出幾分笑意:「真有朝氣。」
頓了頓,又補充道:「妙妙是有福氣的。」
「誰說不是呢,」董氏思及從前道清大師說過的批命,倒也有些感慨:「陛下疼她,是她的福氣。」
妙妙可不知道阿娘正和阿嫂議論她,正同幾個小姐妹玩兒的開心,等到了下午,送別幾人時,才覺出有些疲憊,想要去泡個澡,早些睡下。
「陛下前不久打發人送信兒來呢,」玉竹悄悄同她講:「奴婢怕叫人聽見,這會兒才同您說。」
一提起小哥哥,妙妙臉上便不由自主的帶上笑,拿手指碰了碰自己尚且有些燙的臉頰,輕輕問道:「信呢?」
「在王嬤嬤那兒收著呢。」玉竹道。
妙妙往屋子裡去尋了王嬤嬤,展開一看才知,那是約她出去玩兒的信。
現下已經是六月底,再過幾日,便是七夕,有情人齊聚的夜晚,金陵燈會徹夜不息,彼此有情的小兒女也會一道出門祈願。
皇帝現下既與小妻子情投意合,當然也不會落下這樣好的日子。
信的末尾,他還不忘問一句:
妙妙,你想朕不想?
小姑娘自將那封信展開,面上笑容便不曾落下,看到最後,唇畔笑意甜蜜極了,顧不得沐浴,便先往桌案前回信,寫完后便裝進信封,叫人送去給他。
「小娘子,」玉竹笑嘻嘻的問她:「七夕那夜,可要去嗎?」
妙妙抿著唇笑,歡喜極了:「自然要去!」
皇帝是在嘲笑章武候的空隙,收到小媳婦回信的,暫且將嘲諷笑容收了,專心看妙妙回信。
章武候今日上午將那一席話說出口,便已花盡了全部氣力,等方家馬車離去,才覺自己生了一手冷汗。
懷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臟進宮尋求安慰,卻被皇帝笑了個底朝天,這會兒正蔫蔫的坐在一邊喝涼茶敗火,見皇帝笑的這樣圓滿,禁不住問了一句:「是皇後娘娘的信嗎?」
「嗯,」皇帝顛倒是非,恬不知恥道:「妙妙想朕,七夕那夜,想約著一塊玩兒呢。」
章武候信以為真,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惆悵:「陛下娘娘感情倒好。」
皇帝裝模作樣道:「朕政務繁多,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呢。」
他自顧自吹牛的時候,陳慶便站在旁邊,滿臉都寫著四個字:槽多無口。
章武候在男女風月之事上還是個萌新,對著身為此道大佬的皇帝不恥下問:「陛下說,我若是約方家小娘子出門,人家會應嗎?」
「朕又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怎麼知道她好不好應?」皇帝得了小媳婦的回信,正是心滿意足的時候,正捧著回味呢,連嘲笑人的心思都沒了:「再者,你不是不信朕么?還巴巴的問什麼?」說著,就叫人送他出去。
章武候厚著臉皮賴在椅子上:「臣哪裡不信陛下了?您可別污衊人。」
「朕污衊你?」皇帝斜他一眼,道:「當初是誰進宮問如何追求人家小娘子?朕一五一十說的仔細,你倒好,不信朕,卻信英國公和長安伯那兩個攪屎棍,怎麼樣,事情辦成了嗎?」
一想當初那場晚宴,章武候就覺得心口發酸,眼眶微濕:「沒有。」
「你不信朕,朕才不稀得幫你呢,」皇帝傲嬌起來:「滾吧,朕要給小妙妙回信了。」
章武候深悔當初信了長安伯的話,這會兒更不肯放手:「陛下要是不幫,臣就不走了!對,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皇帝低頭寫信,雲淡風輕:「朕又不缺那幾頓飯。」
章武候蒼蠅似的搓搓手,冷笑道:「臣還要跟魏家小娘子告黑狀!」
皇帝撇撇嘴,面帶不屑:「就你這樣的,能告什麼黑狀。」
「……臣就跟她說,陛下跟臣有些這樣那樣的關係!」
章武候豁出臉去不要,抬著下巴時,活像個街頭流氓:「反正此前市井之中也有些流言,乾脆就把它坐實了!」
皇帝聽的心口作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有意思嗎?」
「怎麼沒意思?」章武候道:「臣的婚事連個影兒都沒有呢,陛下倒開始卿卿我我了,即便自損八百,臣也賺了二百!」
「快收起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子,」皇帝看他一看,就覺心頭悶的厲害:「提親去吧。」
章武候一怔:「怎麼提親?」
「找個媒人,」皇帝恨鐵不成鋼道:「上門去說親。」
「我才剛跟人家表明心意,馬上就登門求親,」章武候有些躊躇:「是不是逼得太緊了?」
「你這人怎麼婆婆媽媽的?」皇帝皺眉道:「朕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麼,媳婦不想要了?」
章武候遲疑一下:「真的有用嗎?」
皇帝叉著腰,一臉大佬對萌新的蔑視:「騙你有什麼好處?」
「也是,」章武候自覺有理,趕忙謝恩:「那陛下忙,臣先行告退。」
「滾吧滾吧,」皇帝擺手:「別叫朕再看見你。」
章武候忙不迭走了,陳慶親自在窗邊目送他離去,一臉憂傷。
「陛下,」他問:「您真覺得上門提親有用?」
「當然是騙他的。」皇帝恬不知恥道。
「……」陳慶無語:「侯爺提親不成,入宮來找您算賬,又該怎麼辦?」
「要不,叫禁衛牽條狗放門口吧,」皇帝略加思忖,不懷好意道:「要凶一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