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離婚(5)
綠茵場上,一群大學生在打橄欖球。天空藍得非常純粹,就像沒有污染的湖水,可以一望到底。球像一直飛鳥,在空中飛來飛去,她們的視線跟隨它的影子來回移動。史丹福教堂的鐘聲在冬日的夕陽中,沉穩的敲響,大學生們時續時斷的叫喊聲,就像鐘聲上的切分音符,因為跳躍而生動。這是她們共事以來,第一次私人約會。「桑迪,趙櫻那裡的投資怎麼樣了?」蘇珊問到。桑迪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過來問到:「蘇珊,你說趙櫻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棵綠草從台階石縫裡鑽出來,蘇珊拔了它,橫過來放在嘴唇之間,鼓起腮幫子想吹出點聲音,臉漲得通紅還是沒能弄出任何動靜。她把草從嘴唇上取下來說:「如果你給趙櫻的錢出了意外,杭州的投資是不是就放棄了?」桑迪一下激動得站了起來:「什麼叫如果,根本已經是事實了。趙櫻拿了我和丹尼斯的一百萬美元,入了自己的口袋。這也就罷了,他還要和丹尼斯離婚。簡直他媽丟盡我們中國女人的臉。早知道她這付德行,就不該介紹他們認識。你說,她在中國是不是有男人,嫁給丹尼斯純粹就是為了騙錢?」「亞洲女人用結婚的手段榨取錢財,在美國是小有名氣了。不過,趙櫻的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這麼說,你知道趙櫻在大陸的情況?你為什麼不早提醒我?」桑迪有點責怪的語氣。蘇珊重新把手中的綠草放到嘴唇間,憋足氣,「噗」一下吹落嘴上的綠草,從地上跳起來說:「我的媽呀,董事長大人,你是個大忙人,你有時間和我一個工程師閑聊嗎?再說了,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委託趙櫻去杭州投資的事情。你啊,你已經變得很美國味了。」「我有嗎?」桑迪追問著。「是的,有的。」「那麼,趙櫻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們走進教學樓,推開歷史系教室的門,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進去。今天是周末,教師里空無一人。牆上貼著的教師任課表,有每一個教師的國籍、個人學歷背景和教學專業的詳細介紹,旁邊還附有標準照。她們在這張表前佇立了一會,蘇珊指著一個男人的照片說:「你看,我們祖國大陸來的同胞,在這裡當教授。」桑迪看了照片一眼,心裡一直在想著趙櫻的事,說:「趙櫻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究竟知不知道?」蘇珊在前排座位上拉開凳子,一屁股坐下,說:「瞧,我們的青春年華就是在這樣的課桌前度過了,悄悄的,走得無影無蹤。」她拿起黑板前的粉筆,在黑板上胡亂寫了一些字,繼續說:「現在重回教室,只剩下滿心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嘆。」蘇珊扔掉手裡的粉筆,神情嚴肅的說:「關於趙櫻,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告訴你,當我知道她故事的真相之後,我不知道是該讚頌還是譴責她,真的。」「她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到現在還是等於沒說。」桑迪從地上揀起剛才蘇珊丟掉的粉筆說著。蘇珊坐著,眼光悠遠,表情豐富的說:「一個被貧瘠泡大的女孩,天生聰慧美麗,上天給了她機會上大學,從此她遠離偏僻的黃土高坡進入大城市。她出色地完成學業之後應該會有一個怎樣的人生?」桑迪知道蘇珊指的是趙櫻,回答說:「她應該和所有女人一樣,踏踏實實結婚生孩子,然後和愛人相守,終老一生。」「桑迪,你沒有挨過餓,你不理解他們的心理。」蘇珊接著說:「她們有比普通女孩子更強烈的願望,渴望遇到白馬王子,渴望水晶鞋與玫瑰花的故事在自己身上上演。趙櫻是幸運的,她幾乎不費力就把多年心愿變成了現實。她嫁給了擁有億萬家產的丹尼斯。」桑迪很專註的聽著,她強烈感受到蘇珊內心掀起了情感波瀾。蘇珊繼續說:「當她和白馬王子生活在一起之後,她得到了作為一個女人最為渴望的一切:像公主一樣被人疼愛、永遠不用為金錢犯愁、豪華的住宅等等,但她唯一沒有得到的是快樂。」桑迪的眼神很迷惑,她的思維已經從趙櫻這個具體的目標上跳離開來,站在女人這個整體層面上來看,她覺得這有點不合情理。一個人得到了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還不快樂,那麼是什麼剝奪了她快樂的理由?蘇珊接著說:「是的,她自己也一直以為,只要實現麻雀變鳳凰的心愿,就可以快快樂樂過一生。但是,事與願違,現在她非但不快樂,而且連過去那種簡單的快樂都丟掉了。」蘇珊停頓一下說:「比如,過去發工資的日子,是她一個月最快樂的時光,她盼望這天輪迴在生活中出現。可是現在,她連這樣的快樂也失去了。」「在和美國丈夫的相處中,所有生活中的一切都出來和黃土高坡發生強烈的衝突。丈夫的財富、祖傳的英國爵位、私人豪華露天泳池等等,從她進入這個美國家庭擁有這一切的時候開始,它們帶給她的不是享受而是折磨。所有這些都折磨著她,讓她不得不重新解剖自己。」蘇珊站起來,走到教室窗前,陽光照在玻璃上發出刺眼的光,她隨手打開教室所有的燈,光束即刻消失了。蘇珊把身子靠在牆上說:「她有一天終於找到了答案,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失去了快樂。」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