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禮花在西湖夜空綻放(1)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杭州的大街小巷,洋溢著辭舊迎新的節日氣氛。下午,杭州香格里拉飯店小禮堂,聚集了中央和省、市地方媒體,再過十分鐘,一項外資兼并國有老製藥企業的簽字儀式就要舉行。幾輛黑色的轎車駛入飯店,桑迪、丹尼斯和蘇珊及其丈夫吉米,進入會場。中方代表已經在會場等候,當桑迪一行魚貫而入時,會場響起一陣掌聲。桑迪興緻高昂,用杭州話說:「你們好,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她這一番話,立即使寂靜的現場氣氛活躍了起來,幾個電視台記者馬上將話筒對準桑迪,要採訪她。桑迪答應媒體,等簽字儀式結束,接受媒體共同採訪,記者們這才放過了她。蘇珊和丈夫一起被派回杭州后,工作非常出色。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為桑迪提供了詳細的投資規劃,並很快確定收購一家老國有製藥企業,把他們原來有的藥品重新包裝,同時投入科研力量,加快對抗癌中成藥的開發。在蘇珊的周密安排下,一切準備就緒,這才有今天的簽字儀式。白色文本上,藍色字體,蒼勁有力,沿著一個方向堅定地收尾。桑迪放下粗重的簽字筆,套上筆帽,和對方親切握手。一時間,燈光閃爍,桑迪胸口掛著的一枚雞心項鏈,在鎂光燈的照射下,像一刻流星,在底片上凝固成一串耀眼的星光。這顆雞心項鏈墜子,是一個可以開啟的盒子,裡面夾著安迪魯的照片。面對媒體大小鏡頭的重圍,桑迪舒心地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對眼下這個投資,她充滿信心。簽字儀式,不僅是企業組建成功的標誌,更是桑迪實現人生理想構築的又一個新平台。她對這個平台充滿了期待和憧憬。晚上,杭州市市長的會見和宴請結束之後,桑迪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獨自離開飯店。她沒有在香格里拉飯店門口叫車,一直走到北山街,才跳上出租。計程車停在浙大玉泉校區門口。她走下車,下意識地用手按著胸口的項鏈,隨時防備搶劫似的。大學生活早已經成為記憶的底片,泛著久遠的黃色,在異國他鄉緊張的生活中,被淡忘。但是,十一年之後,當桑迪再次走進學校,這個承載著她青春年華的地方,所有記憶瞬間蜂擁而至,清晰地擠在她的心頭。校園內幾乎什麼也沒有改變,寬闊的草坪上,偉岸的**塑像依然站在那裡,笑意盈盈的樣子。校園裡,新增加了幾幢教學樓外,樓的樣式帶著時髦的外形,顯然和原來莊重古樸的建築風格有了一些區別。沿著小路繼續走,就是第三食堂。這裡是桑迪學會跳交誼舞的地方,她和安迪魯就是在這裡相識的。桑迪把項鏈墜子握在手心裡,像和尚轉動胸前的佛珠一般轉動著墜子,輕聲自語到:「我可以請你跳舞嗎?啊,不行,我不會跳。沒關係,我可以教你。」桑迪彷彿聽到邊上同學咯咯的笑聲,她繼續說:「我怕踩你的腳。啊,不會的,你應該相信我,我會帶著你跳,保證你不會踩到我。」於是,桑迪在同學們的起鬨中,羞澀的站起來,放心地把手交給安迪魯。音樂響起來,桑迪從來沒有學過跳舞,但是在安迪魯的帶領下,她竟然能絲毫不差跟著音樂的節拍跳起來,並且沒有踩到安迪魯的腳。「瞧,你不是跳得很好嗎?你不是會了嗎?」那天夜裡,桑迪的耳邊一直迴響著安迪魯的聲音:瞧,你不是跳得很好嗎?你不是會了嗎?桑迪摸著黑黑的樓道,走到二樓餐廳。她把臉貼到門口,看見餐廳換上了紅色的椅子,並且全都固定在地上。桑迪有點失望,她想現在的食堂再也不能舉辦大型聯歡舞會了。桑迪摸著黑下樓,她想起自己和安迪魯的初夜,也是在校園裡度過的。那是一個夏夜,就在**塑像邊的草坪上,安迪魯第一次抱著她,對她說愛她,將來等畢業了一定要娶她做妻子。不知道安迪魯曾經是不是意識到,至今他們都沒能結婚,雖然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但是安迪魯最終還是沒能娶她。假如安迪魯在天有靈,他會為此感到遺憾嗎?桑迪說不清楚。她很想回憶起來幾個重要的情節,來證實他們所以沒有走進結婚殿堂,並不是疏忽而是安迪魯想好了就要這樣的結果。桑迪怎麼想都覺得是安迪魯和她共同的疏忽,是他們漠視生活造成的結局。儘管已是寒冷的冬天,浙大校園裡依然一片燈火輝煌。快考試了,勤奮的學生這會兒大都在教室複習。也有不少學生,相擁著在校園裡漫步。桑迪看著一對對學生從身邊走過。從這些不相識的年輕人身上,桑迪看到了自己曾經有過的塌實歲月。在安迪魯身邊,所有的日子都是那樣平安塌實。在失去安迪魯以前,桑迪甚至以為生活原本就是那樣塌實安詳的。安迪魯離開之後,桑迪的心裡失去了基本的安全感,有幾次她整夜不能入睡,因為聽見門在吱吱作響,她害怕是小偷溜進來行竊。這種幻覺的次數多了,桑迪才明白,沒有安迪魯的日子,是沒有安全感的,她從此對那份塌實感充滿了渴望。生物系宿舍不在校園裡,桑迪從後門走出來,穿過文三路,來到生物系宿舍樓。這裡什麼都沒變,連整棟樓的色彩,也沒有因為流逝了的歲月而變得蒼老些。夜色中的樓,就像安迪魯第一次拉著她的手,帶她走進他的房間一模一樣。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