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英雄波羅涅滋》(4)
蘭斯張開嘴,極其溫柔地吻桑迪在他嘴唇間滑動的手指,吻著吻著,忽然就咬住了這纖弱的手指。突然降臨的外力在指尖上,桑迪的身體立刻像即將出海的船,張起了帆。蘭斯的呼吸急促起來,她一把抱住桑迪,從地上站起來,用力一拉,絳紅色的旗袍,從左胸口開始撕裂開來,蘭斯並不鬆懈,繼續用手扯,旗袍像一片紅色的楓葉,在秋風中飄落下來。突如其來的暴力,桑迪驚呆了。她一動不動,裸露著全身,站在那裡。蘭斯抱起桑迪,幾步踏上壁爐對面雪山青石砌成的台階。石階下烈焰熊熊,火上的圓形大木桶,熱氣蒸騰,蘭斯一鬆手,桑迪像一條不能回歸大海的美人魚,跌落到木桶里。高高的台階上,一雙纖弱的手,伸出木桶表面,在像霧像雨的水氣中,忽隱忽現地擺動著。肖邦「英雄波羅涅滋」的旋律,激昂亢進,馬蹄紛沓,或許是古羅馬的圓形角斗場,又一場角斗開戰的前奏,或許是滑鐵盧戰役,人類另一場災難的開端。旋律在緊繃的情緒中進入**。而後鋪陳在眼前的是另一種壯觀世界,白堊紀的綠野,那在森林水木邊棲息的生靈,麋鹿回望群山溫柔迷離的眼神中,音樂漸漸舒展開來。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英雄波羅涅滋」柔情似水的旋律中響起來:有音樂嗎?肖邦的英雄波羅涅滋。這句話,不斷在「英雄波羅涅滋」的旋律中重複著,一遍又一遍。水中的桑迪,經歷了最初的緊張之後,身體立即感受到了一種極其細微的呵護。溫度舒適的水,伴隨著一種薄荷一樣的涼意,肌膚在這種又溫暖又冰涼的撫慰下,失去了防禦能力,毛孔極其愜意,像綻放的花瓣似的,一朵朵慢慢舒張開來,在音樂和一個女人的說話聲中走向盛放。隔著蒸騰的熱氣,蘭斯的臉出現在木桶上。他的下巴放在木桶邊緣,看著水中的桑迪,說:「感覺怎麼樣?」桑迪抱住蘭斯的脖子,臉對臉凝視著他。紅色的玫瑰花瓣,粘在桑迪白嫩的胸脯上,格外鮮艷。蘭斯感到桑迪的手臂在用力將他的身體往水裡拉。「不,不,」蘭斯說:「水是你的保護神,只有把你放進水裡,我發燒的腦袋才可能有一點點降溫。」「為什麼發燒?」「小傻瓜,還用得著問嗎?」「我就要問,為什麼發燒?你的腦袋為什麼發燒?」桑迪看著蘭斯的笑容從一點笑意到完全綻放整個過程,嘴形走過的路線,是一條極具魅力的曲線,她想如此魅惑人心的線條,就是達芬奇也不一定能描畫出來。這條曲線彎彎的,直直的,說不清楚,當笑到最燦爛的時候,嘴唇上下兩條曲線在一個點上交匯,成了一條,然後,曲線彷彿有著深厚的蘊涵,向著遠方無限延伸。桑迪對這條曲線充滿了渴望,但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把身體中不斷堆積起來的能量,全部集中到丹田,然後抬頭仰天,大聲叫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你的腦袋發燒了?為什麼你的腦袋發燒了?為什麼、為什麼?」桑迪叫完,笑起來。蘭斯也笑了,他們的笑聲,飄出小木屋,在茫茫雪原中回蕩著。笑夠了,桑迪的身子俯在木桶邊,拉過蘭斯的耳朵,自語般輕柔地說:「告訴我,親愛的,為什麼你的腦袋發燒了?」蘭斯也扯過桑迪的耳朵,輕聲說:「小傻瓜,為了一個女人,我的身體要和我的腦袋宣戰了。」「什麼?我聽不見。」蘭斯又重複了一遍,桑迪還是說她聽不見。蘭斯笑了,知道桑迪想要他做什麼,於是他扯著嗓子,大聲說:「為了一個女人,我的身體要和我的腦袋宣戰了。」他們兩個屏息靜氣,蘭斯說的最後三個字,在屋外的雪山之間久久迴響,直到最後一個音消失。桑迪又貼著蘭斯的耳朵問到:「它們,為了什麼要宣戰?」「為了要得到你。」蘭斯說。他再次仰起頭,對著天空竭力叫喊:「難道你真的不明白?它們宣戰,是為了要得到你,為了要得到你!」桑迪悄悄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將整個身體俯在木桶上毫無防備的蘭斯拖進水中。嘩啦一聲巨響,木桶掀起了一陣巨浪,水潑進台階底下的火焰中,發出噝噝的怪叫聲。水太滿,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體重,就像一陣陣浪潮,不斷越過木桶向外面涌。蘭斯在木桶邊緣摸索了一陣,找到一個木塞,用力一拉,浮著花瓣的水面即刻回落下去。桑迪覺得奇怪,木桶底下是個火爐,她忍不住問蘭斯:「水去了哪裡?」「你聽,」蘭斯說。桑迪豎起耳朵,但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你聽見了嗎?水通過一個管子,直接流到屋外。水一流出這個屋子就結冰了。你聽,那嚓嚓的聲音,是水變成冰的聲音,你聽見了嗎?」桑迪明白了,所謂水結成冰發出嚓嚓的聲音,只是蘭斯的幻覺。在沒有動物的寂靜山野里,對聲音的想象,是他生活中最奢侈的享樂。「是的,我聽見了,那聲音美妙極了。」桑迪躺在木桶中,嘴裡模仿著水流的聲音。蘭斯把粘在桑迪濕漉漉頭髮中的花瓣揀下來,一片片在木桶邊緣排隊。他合併兩個手掌心捧起一掬清水,讓水從手指間順著桑迪圓潤的肩,流下去。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