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六曲闌干三夜雨,倩誰護取嬌慵。可憐寂寞粉牆東;已分裙釵綠,猶裹淚綃紅。曾記鬢邊抖落下,半床涼月惺忪。舊歡如在夢魂中;自然腸欲斷,何必更秋風。自上次見十四后,已經一月有餘,我每日都有信捎去,卻始終沒有隻言片語的回復。我可以想象的到,我的一片深情、我的滿腹惆悵、我的誠心叮嚀……不知道躺在哪個角落裡,十四從未開啟過。可我除了寄情於紙,別無他法,日日擔驚受怕,無處傾訴。
「小姐、小姐……」紋兒人未進門,聲音先傳了進來。
「出什麼事兒了」看紋兒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我的心又收緊了,好在我心臟的承受能力強,自從四阿哥即位,我已經收到了無數的壞消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還有十四,人人處境堪憂;即使是處在勝利方的雍正、胤祥、胤禮日子也不好過,朝綱鬆弛、吏治混亂,力挽狂瀾決非易事。
「您快去看看吧,衙門要封咱兒的店……」紋兒氣喘吁吁的說,顧不上換衣服,拉著紋兒向外跑,路上紋兒簡單的跟我講了事情的原委。衙門在查封十四的產業,自然就查到了我這兒,暗自慶幸,幸好我早有準備,要不然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遠遠就聽見彭宇與人爭執的聲音,慶豐銀號是我最後一個從十四手中過戶過來的商號,帳目尚未查清,我快步擠近人群。
「來人,把他們通通帶回衙門」為首的官員頭戴藍寶石頂戴身穿九蟒五爪蟒袍孔雀補服,四十左右歲,白淨面皮,短須,一身的正氣,從穿戴上來看,應該是個正三品的官員。
「大人,請慢」我提步上前,躬身施禮,朗聲道。「不知他們犯的什麼罪,要帶回衙門。」我試探著詢問。
「奉怡親王手諭辦差,這些人,防礙官府查案,理應帶回衙門審問」白臉的官員,邊上下打量我邊高聲回答。表面上看似回答我的問題,實際上是向越聚越多的百姓交代,他這是奉旨行事,好事者少管閑事。
「我還想請問大人,因何要封我的鋪子」從我決定轉移十四的財產那天開始,就知道和官府早晚要有一場針鋒相對的交涉,此時就是明知故問。
「你是這裡的掌柜?」來人有些不可確信,滿眼狐疑的盯著我。這年頭有女人開門做生意的,但是開銀號的卻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據他們所知,這是十四王府的產業,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讓他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小女子就是這慶豐號的掌柜——冷瀟兒,官爺兒,抬抬面兒把我的夥計都放了,有什麼話,我隨您去衙門說」制止了彭宇等人慾說話的舉動,大小衙門我也去過不少,也不至於怯場。何況今兒這事兒只能我自己去解決,我都難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越少的人牽扯進來越好。有人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官府自然也沒有話說,在尚未摸清我的底細,對我還是有所忌憚,也沒有上繩索。我跨步入大理寺衙門,忽然想起兒時與胤祥為了施士倫的案子在這裡大鬧的情形,沒想到多年之後又來到這裡,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瀟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是十四哥讓你這麼做的」十七阿哥胤禮焦急的面孔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什麼跟什麼啊,這兒世界還有沒有說理的地兒了」我朝十七撇了撇嘴,大咧咧的尋了個椅子坐下。
「我們清查十四哥財產,發現有一半的產業是在近一年多轉出的,如果我沒猜錯,這些產業應該是轉至你的名下了吧」十七說著把一大堆帳簿推到我面前。
「是,我承認是轉到我名下了,可《大清律》哪條哪款規定,不允許民間買賣啊,我一不偷二不搶,犯了哪門子王法」古代的曆法尚不健全,我這麼做雖然於理不和,但是也沒有明確的法律條款可以約束我。再者一看正堂老爺是十七阿哥,心裡也算有底了,任憑我如何潑皮無賴,他也總不好扯下面子和我動粗吧,只要免於皮肉之苦,別的我就都不怕了。
「瀟兒,你真不明白你到底怎麼想的,以前覺的你才智過人,怎麼現在就這般……」十七氣急之下,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我。十七是打心眼裡希望我過的好,這我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十七不明白幸福對我而言不是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也不是至高無上的權利,而是簡單的相依相守。而恰恰是這一點,是他敬愛的皇兄所不能給我的。
「十七爺,您是這兒最大的官嗎?今天這事兒,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不去計較,不過話要一次說清楚。第一、我收購十四的財產純屬個人行為,與他人無關;第二、我和十四非親非故,做生意也是錢帳兩清,一碼是一碼;第三、我也曾熟讀律法,我做的是正正經經的生意,決無違法的勾當;第四、如果有人一味雞蛋裡挑骨頭,別怪我不講情面,無憑無據,你們這就是誹謗。」無理繳三分是咱的本行啊,遇到我,呵呵,對不起了,你老十七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變沒理。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談笑間我擺明立場,話說白了,就是我就這樣了,你能拿我怎麼辦。當然我敢這樣肆無忌憚,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也是算準了十七不會為難我,換做旁人,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這樣猖狂。
「你……你……」果然在我意料之中,十七氣的面色慘白,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了,不是想打我吧,呵,大男人打女人,傳出去你十七阿哥的名聲可就壞了」我強忍著笑,眨了眨眼睛,打趣十七。
「好、好、好,你說這些都是你從十四哥那買的,那你倒是說說你的銀子又是從何而來」看得出十七是強壓著怒火,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怒意。
「呵呵,馬路上揀的、天上掉的,還有可能是地里長的,反正不是偷的,你不會忘了吧,西征軍餉中還有我的十萬兩呢,我是地主老財,有錢」我儘可能的不讓氣氛正經起來,一旦談話轉為正式,就會破綻百出,很多事兒都無法解釋。
正當我把十七氣的吹鬍子瞪眼的時候,十三阿哥胤祥從外邊走了進來,顯然他已經聽到我們方才的談話。十七躬身施禮,我也跟著伏了伏身,算是見過禮了。老十三也來了,看來我今天不會那麼輕易的矇混過關的。
「冷姑娘,允祥素來公私分明,今兒這兒事兒,是皇上安排的大事兒,馬虎不得,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海涵」姜還是老的辣,老十三雖然被關了十年,才智卻一如當年,有勇有謀,簡單的一句話,意味頗深。
「怡親王嚴重了,瀟兒本是一介小民,不懂什麼大事兒,國庫的事兒不是我應該操心的,請王爺手下留情」我的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你們急於清查阿哥黨的產業,無外乎是為了彌補國庫的虧空。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了,摸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吧。
「冷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明人面前不講暗話,十四弟如此對你,你還要處處掩護他嗎?」十三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怡親王,我和十四的事兒,個中原委很難說清楚,但與此事無關」我不住的叮囑自己,千萬不要慌,一招棋錯,滿盤皆輸,我現在一個不留神兒,就有可能葬送掉我這一年多的辛勞。
「怎麼能說無關呢,憑著你和十四弟的關係,你名下的這些產業,就屬於清查之列」十三的聲音不高,但句句刺中我的要害。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怡親王非要這樣說,瀟兒似乎也無話可說,天下萬民,悠悠之口,您怕是也逃不脫巧取豪奪的嫌疑吧」雖然嘴上咬著不放,但我心裡卻比誰都清楚,所有的事兒都經不起推敲,我唯一的勝算就是他們尚念及往日情誼,實在不行我就抬出老皇帝,想到這兒,我隔著衣袖摸了摸康熙爺送我那塊佩玉,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必須保全這些產業,只有這樣我才有能力關照十四等人的家人,要知道他們的苦難歷程才剛剛開始,需要銀子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好一張利嘴……」十三的話未說完,就被十七打斷。「十三哥,瀟兒說話素來有口無心,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十七,他一定是擔心十三會懲戒我的出言不遜,才越禮勸阻的。
「十七弟,如果今兒,咱辦不了這兒差事,怕是受懲戒的就是咱哥倆兒了,皇兄面前不會有人給咱求情的」十三溫和的朝十七笑了笑,緩緩的說道。
「怡親王,請別責怪十七阿哥,事情我已經說的清清楚楚,如果您一意孤行的話兒,沒說理兒的地兒,我只有拈香告訴先皇了,希望有朝一日他老人家可以幫我昭雪這不白之冤」我有些沉不住氣,坦白的講,耍心眼,玩計謀,我甘拜下風,我早就承認我不是阿哥們的對手,再說下去,一不小心就著了道,不能讓別人牽著鼻子走,我狠了狠心,十三,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