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我本來是不想讓十三知道真相的,有些事情不知道就不會痛苦,我一直希望可以遠遠的看著他幸福,我也就跟著幸福了,現在看來這可能已是痴心妄想了。曾經他耗盡平生的愛意,傾情於瀟遙,為了讓他圈禁的日子好過些,我曾於他承諾過虛幻的誓言。我幾乎不敢想象,十三報著滿心的希望重見天日時,三千多個日日夜夜等來的卻是陰陽兩隔,他如何承受得了,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獨自舔嗜傷口,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我也試過,刻骨銘心的痛,足以擊垮整個天地。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我顧慮太多,兩害相衡取其清,我只能儘可能的把傷害減到最輕,讓這場權利紛爭的殺傷範圍越小越好,別的方面我無能為力,只有在錢財上接濟一下阿哥黨的諸位兄弟的家眷,或許也算是報答老皇帝的體恤之恩了。
「瀟兒,這是大理寺衙門,不許胡鬧」十七一邊不住的向我遞眼色,一邊打圓場,唯恐我會開罪十三。
「大理寺怎麼了,也不是第一次來,我混這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再哪呢」我低頭不耐煩的嘟囔,不過心裡還是很感激十七的仗義相助,能真心待我,無關風月的人,也許也只有他了。
「冷姑娘,如果你執意不合作的話,就休怪允祥公事公辦了」我的話,似乎沒有起什麼作用,十三依然面色如常,就連目光也是淡淡的,沒有絲毫的起伏之態,難道是我錯估了形式,十年時間說長也不長,卻足以磨去一個人心頭的愛意,足以讓他變的鐵石心腸。眼前的十三,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豪情萬丈,洒脫不羈的胤祥了,他只是怡親王,朝廷的鐵帽子王爺。
「好傢夥,做了王爺,果然不同凡響,咱也沒必要兜圈子了,我名下的產業都是我合法買賣得來的,至於錢銀出處,一則是親朋贈予,二則是經營所得……」按耐住驟然竄起的火氣,我正視十三漆黑的眸子,目光中難以掩飾的哀怨,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那允祥就得罪了,要委屈一下冷姑娘,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咱們再詳談」十三邊說邊命人準備把我送至大牢,好生看管。
「不可啊,十三哥,大牢哪裡是女兒家呆的地方啊,您不能這樣做」十七一把扯住我,一邊急聲歷色的對十三道,看得出他是真得著急了,臉色變的蒼白,好像要去坐牢的不是我,而是他。
「十七弟,此事關係重大,責任不是你我所能承擔的,不是我有意為難冷姑娘,是她執意如此,我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十三一面對十七解釋,一面擺手示意衙役先撤下。
大廳里又剩下了我、十三和十七,每個人都心事重重,十三的話句句在理,十七也無話可說,只能一味的攔著,我也更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對十七,我有著說不出的感激和謝意,和他相交時日不多,他對我卻可以推心置腹肝膽相照,我是有愧於十七對我一片信任,可我的故事過於玄妙,時勢所迫我也是無可奈何;對十三,我也沒有怨恨,我明白他只是公事公辦,換位思考一下,我如果處在他的位置,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要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就必須有愧於皇上,說大了,也有愧於社稷。說一千道一萬,他的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就是拜阿哥黨所賜,此時且不說讓他心平氣和的面對這些異己兄弟,還要讓他法外開恩,甚至幫助這些曾經陷害他的兄弟們實在不是什麼易事。於局外人說起來似乎很容易,可這十年高牆圈禁的痛苦是常人根本無從體會的,想到這兒,心不由的隱隱作痛。面對滿身傷痛的十三,我真的不忍心再為難他,老天啊!你為什麼總要讓我做這種兩難的決擇。
「胤禮,不要難為十三爺了,我坦白的跟你們講,這事兒就是御審,我也不會有半句更改,該怎麼辦您就辦吧,瀟兒絕無半點怨言」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寧願自己受點兒痛苦,也不願自己身邊的人因我而痛苦。
「瀟兒,你這是何必呢,即使四哥不說,我也知道他依然牽挂著你,自從你留書走後,他就沒有真正的笑過,即使是坐上皇位。他眼睛里的悲涼,連我看著都會心痛,要是今兒這事兒,讓他知道了,你這不是等於用刀子挖他的心嗎,皇兄對你情深意重,難道你就忍心這樣的傷他嗎?」十七的話彷彿重鎚,句句敲打在我的心上,不是我不知道四阿哥的感受,是我根本無暇顧及到他。人非草木,熟能無情,我也是凡人一個,我沒有能力讓每個人都得償所願。
「十七弟,你說什麼,皇兄與冷姑娘相識?」十三急切的詢問,目光明暗交替,神色複雜。
「今兒我索性就全說了吧,皇兄要責怪就責怪吧,十三哥,我不明白你們從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兒,因何你們每個人都怪怪的。皇兄明明是心裡有瀟兒,卻要放她而去,明明挂念著,還要裝做不聞不問;您與瀟兒應該早就相識,又卻好象全然不認得,皇兄還特意叮囑我,萬不可不告訴你,他與瀟兒的事兒;瀟兒就更奇怪了,本來和四哥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卻不遠萬里的去找十四哥……」幾次想出聲制止,在胤祥恨恨的眼神,十七蒼白的面容前,強咽了回去。該來的,終會來,躲是躲不過去的,一切自有定數,半點不由人。
「瀟兒、冷瀟兒,你好狠啊……」十三本想要說什麼,可是身子不受控制般晃了幾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強烈的心理震撼讓他無所適從,。
「十三哥」
「胤祥」我和十七幾乎同時衝到十三的身邊,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我再也無法若無其事的做我的冷瀟兒。十三按著胸口,踉踉蹌蹌的退了幾步,頹然的坐到椅子上,面上沒有一絲血色,緊抿著嘴唇,微閉上眼睛,伸手制止我們叫人。
「對不起、對不起……」眼淚撲簌簌的滑落,除了道歉,我不知道我還能講什麼。
「都是我的錯,十三哥,我應該聽皇兄的話的,我不知道您……」十七一臉的懊惱之色。
良久,十三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圈紅紅的,泄露他的情緒,怔怔的看著我,本能的伸出手,想把我擦拭兩頰的淚水,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手僵停在半空中,接著慢慢的又縮了回去。
「瀟兒,你知道嗎,當四哥告訴我,已經和你陰陽兩隔的時候,我幾乎支撐不下去,這些年我就是靠著,終有一天會和你重逢的意念堅持著」十三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我唯一想的就是幫皇兄重震朝綱,看到你對十四弟的一往情深,我感動不已,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你就是我的瀟兒」十三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完這些話。
禁不住的淚水,打濕衣襟,十三待我如何,我瞭然於胸,此時的我心亂如麻,為什麼好象我欠所有人的。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在愛情的公交線上,有人勉強擠上車,卻要在車門開閉的夾縫中狼狽不堪的走完全程;有人錯看站牌,慌忙上車又下車;有人改變初衷,卻在不停的轉換間迷失方向;有人錯過了目的地,卻意外欣賞到一路的美景;等待是因為對完美的渴望,還是由於純粹的不甘心。而我苦苦的修復,妄想著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和他攜手天涯。今時今日的十三,已經完全蛻變,縱然心裡波濤洶湧,面上已然恢復了平靜。關於產業的事兒,我們各退一步,達成協議,產業仍屬我名下,我就此拿出一定數量的銀子,算是對朝廷有個交代,我知道十三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也許是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