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夏至・暖霧・破陣子(5)
而每次談到這裡立夏心裡都會稍微有一些傷感。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留電話給他們兩個,弄得現在如此沮喪。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在忙什麼,很多時候立夏在家裡偶爾一不小心看到那部安靜的電話都會在想,小司現在在幹嘛,還是皺著眉頭在畫畫么?而陸之昂依然在旁邊蒙頭大睡?而這些淺川一中的事情也只能和七七聊,因為像室縣這種小鎮,能夠考到淺川一中去的人就如同別的城市的學生考上了最好的大學一樣稀罕。立夏在和初中的同學聚會的時候都很小心地避免不要提到淺川一中,更不敢提自己在學校是前十名的成績,不然總會有人紅眼睛並且開始酸溜溜地說話。立夏最怕這些。不過私下也會有點生氣。當初不努力怪誰呢,自己從前晚上熬夜痛苦的時候你們在睡覺,而現在又來眼紅我能念全省最好的中學。荒唐。整個暑假立夏一直都在考慮文理分科的問題,七七是學文的不用問,而立夏心裡除了考慮自己之外還多了另外的兩個人。忐忑,甚至會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在家裡來回度步,簡直像是老人一樣。而那天打電話給小司也是想問問這個事情,可是結果卻聽到陸之昂媽媽的事情。立夏清晰地記得自己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手裡話筒咣當一聲掉在地板上,再拿起來已經斷線了,可是卻沒了勇氣再打過去。立夏回過頭去看了看在廚房裡忙碌的媽媽,夕陽打在她的頭髮上,微微有些花白的頭髮,背弓起來有些令人心裡發酸的弧度。立夏心裡一陣止不住的難過,眼圈在一瞬間就紅起來。整個院落里擠滿了進進出出的人,夏天的暑氣沉下來積累在地表附近,使得整個院落格外地悶熱,門外擺滿了無數的白花圈。白菊花一堆一堆地散布在每一個角落。傅小司和父母來的時候四周都已經擠滿了人,面無表情,或者竊竊私語。偶爾能比較清晰地聽到一聲「太可憐了,那麼小的孩子」之類的話語,傅小司微微皺起眉頭。陸伯伯一直忙著招呼來參加葬禮的人,形容憔悴,眼眶深深地陷下去。應該好幾天都沒有睡覺了吧。小司和陸伯伯打完招呼之後就開始找陸之昂,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周圍很多的人擠來擠去,畢竟陸家在淺川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來得人格外地多。小司一邊皺著眉頭不斷地小聲對人說「借過借過」一邊鬆開襯衣的領口,天氣太熱,胸口一直在冒汗。這件黑色的襯衣還是媽媽剛剛買的,因為自己的衣櫃里從來就沒有過全黑色的衣服。後來在那些敲鑼打鼓的開靈師鬧起來之後,傅小司才看到了坐在牆角的陸之昂。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和嘴唇上沒有刮的鬍子,可是他依然穿著白襯衣。傅小司突然覺得眼睛刺痛得難受,他心裡恍惚地想,也許是周圍的人都是黑色,一整個黑色的世界里,惟獨陸之昂反出純凈的白,所以自己才會覺得刺眼吧。而這微弱而無力的白色,在一整個黑暗無邊的天地里,如同一團無辜而柔軟的白絮。傅小司剛想張開口叫他,然後手機突兀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