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慧慧
「秦杉大人且去忙吧,我自有分寸。」嚴婆婆的想法應該和沐晴的差不多。
「不著急。」秦杉就是盯著沐晴,「慧慧平時嘰嘰喳喳的,今天這是怎麼了?一聲不吭的。」
「她不開心。」嚴婆婆答得相當簡單。
「怎麼不開心了呢?」秦杉不依不饒地伸出手,「來,放下頭巾,跟我說說。」
「大人!」嚴婆婆擋了一下。
秦杉縮回手,繞一圈,再次去拉沐晴的頭巾。
嚴婆婆仍然是擋,並順勢一推。
秦杉觸電一般,險些跳起來,在後退的同時,表情起了變化:「你敢再動我一下試試。」
「大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是在大街上,公然對個小姑娘動手動腳,難道我就不能阻止了嗎?」嚴婆婆不怕他,「慧慧是廚房的人,廚房歸我管,今天的事,就是到了陛下那裡,也是大人不佔理。」
秦杉臉色陰沉:「我接到密報,宮裡有姦細,每一個出入的人員都要嚴加盤查,先前是敬你年紀大了,不想動刀動槍的,你要識相,讓我看一眼也就罷了,否則就是妨礙公務,到了陛下那裡又怎麼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不佔理。」
「出來的時候已經檢查過了。」嚴婆婆當然不會退讓。
「那是我哥的人,和我沒關係。」秦杉步步緊逼,「既然你們已經被檢查過了,沒問題,再檢查一次又何妨?」
「我們是出來辦事的,再拖下去,真的會來不及做陛下的早膳。」嚴婆婆搬出了國王。
「我也是在辦事。」秦杉一攤手,「你們配合點,看一眼,要不了多少時間的,何苦窮磨嘴皮子——要說拖,是你自己在拖。」
嚴婆婆不吱聲了,轉眼看看四周全是士兵,跑是肯定跑不了,可真要讓秦杉看到了沐晴,她的身份就很有可能被揭穿,接下來,比死亡更可怕的嚴刑逼供,會一直持續到她徹底崩潰的那一刻。
「秦杉大人,我讓你看就是了。」沐晴忽然開口了,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慧慧……」嚴婆婆不清楚她會怎麼做。
「婆婆,你那一刀就砍在我臉上,我要讓秦杉大人替我主持公道。」沐晴哽咽了。
「怎麼回事?」秦杉很是意外。
「大人,我天天是最後一個睡,第一個起的,今天早上,因為實在太困,忘了往婆婆的洗臉水裡摻冷水,把她燙了一下,她就……就……」話沒說完,沐晴嗚嗚地哭起來。
嚴婆婆像是明白了什麼,馬上介面道:「你還有臉說,那可是開水,燙傷了我的手,誰給陛下做三餐?」
「那婆婆你也不能……不能……」沐晴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誰讓你頂嘴了?」嚴婆婆提高了音量,「秦杉大人,你說說,手下的人辦事不力,說兩句應不應該?正不正常?她倒好,我一句,她有十句在那裡等著。我告訴你,慧慧,就是把我氣死了,廚房的管事人也輪不到你!」
「你們這是唱的哪出?」秦杉看看她們倆,微眯起眼,要笑不笑的。
沐晴止住哭泣,咬牙道:「大人,你湊近些好好看看。」
秦杉怕其中有詐,沒有動:「你把頭巾放下來,我在這裡也能看清楚。」
沐晴憤憤地「哼」一聲,猛地扯下了頭巾。
緊接著,嚴婆婆和秦杉都愣住了。
秦杉看到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面黃肌瘦,無精打采,左邊臉頰上有道一指多長的傷口,血已經凝固了,皮肉翻開著,像醜陋的大嘴。
而在嚴婆婆眼裡,粗粗看來,這個女孩就是慧慧。
「你看,大人,你看!」沐晴側著臉,朝秦杉靠近過去。
秦杉見她臉上又是血又是眼淚鼻涕的,不由嫌棄地直往後退,只是不想與她太過接近。
沐晴瞪大眼睛,淚水又出來了:「你看,大人,她把我砍破相了。」
說著,鼻子里冒出老大個鼻涕泡,「啪」地破了。
秦杉還在退:「嗯,嗯,是挺嚴重的。」
沐晴「哇」地又哭開了:「我要到陛下那裡去告狀,告狀!」
「你在大人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根本沒下手砍你,拿刀不過是嚇唬你,誰讓你自己衝上來,活該。」嚴婆婆定睛細看之下,發現了好幾處破綻。
沐晴蹲下,大哭不止。
「行了,別丟人現眼了。」嚴婆婆怕拖得久了,破綻會更多,「想告狀,有本事現在就去,要是不敢就趕緊起來,還有正事要做。」
「是啊,時候不早了。」秦杉附和道。
「大人,我管教無方,讓你見笑了。」嚴婆婆面露尷尬。
「手下的人多了,總有那麼幾灘扶不上牆的爛泥。」秦杉笑了笑,「婆婆,我不是故意要你難堪,實在是消息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要是不看一看,很難放下心。。」
嚴婆婆略點頭:「我總想著家醜不可外揚,耽誤了大人的時間,抱歉了。」
「婆婆言重了。」秦杉連連擺手。
「那,我就先走一步。」嚴婆婆說著,踢了踢沐晴,「還不快起來。」
沐晴哭哭唧唧地站起身,戴好頭巾,猶自不停抹淚。
秦杉的視線轉到她身上,停了一會兒,道:「婆婆,城門封了,誰都不許進出,所以今天,你就在城裡隨便買點吧,我會去告知陛下詳情,他不會責怪你。還有,等回了宮,讓慧慧去醫官那裡上點葯,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這麼大一條疤在臉上,心情總不會好,心情一不好,又該頂撞你了。」
嚴婆婆沒搭腔,點個頭,拉了沐晴就走。
哪知,秦杉又叫住她們,點了兩個士兵,讓帶著一起去。
「大人,真的不用了。」嚴婆婆不明顯地皺起眉。
「帶著吧。」秦杉哪容她拒絕,「怕慧慧想不開,會做傻事。」
語畢,一聲令下,率先離開了。
嚴婆婆和沐晴對看一眼,再沒有其他脫身的辦法,只得在草草買了些東西之後,折返回王宮。
到了廚房,等兩個士兵走了,嚴婆婆突地一把抓住沐晴的手腕。
「你到底是誰?」她厲聲問道。
「你知道煦揚的曲家嗎?」沐晴也問。
嚴婆婆思索片刻,慢慢鬆開了手:「你還隨身帶著易形土?」
「我只是吞了個曲家人的魂魄,哪裡來的什麼易形土。」沐晴沾濕手,一點一點地擦著自己的臉,「就是外面地上抓的土,到不了十分相像,也撐不了多久。」
「幸好,秦杉從來沒見過慧慧。」嚴婆婆低著頭,視線在地上搜索。
沐晴看著異常乾淨的地面,幾乎要以為那些傀儡都還在外面忙碌,先前「屍橫遍地」的場景,也只是她的幻覺。
「會是誰……」嚴婆婆喃喃自語。
「是不是你那個人?」沐晴提醒道。
嚴婆婆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要麼是蟬息?」沐晴繼續猜測。
嚴婆婆不理她,一步一步地走著,視線始終不離地面。
「說到蟬息,他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不知道有沒有出城,不知道有沒有受傷。」沐晴跟在嚴婆婆身後。
「虧你還想得起來我。」她話音才落,蟬息的聲音便懶懶地響起。
「你也被他們擋回來了。」沐晴笑起來。
「誰能擋得了我?」蟬息從窗戶里跳進來,「只是你們被擋住了,我也只能回來。」
「是你乾的嗎?」嚴婆婆開口了。
「什麼?」蟬息一歪頭,緊接著,看了看下四周,「你們動作挺快,打掃得真是一塵不染。」
「不是我們。」沐晴還在擦臉,滿手滿臉都是泥。
「不是?那是誰?」蟬息的臉色凝重了。
「可能是秦杉。」嚴婆婆仍舊在找,仍舊沒有任何發現。
蟬息聞言,忍不住「啊」一聲:「他都知道了?」
「也可能不是秦杉。」沐晴說。
「不是他。」嚴婆婆知道沐晴是什麼意思。
「能肯定?」沐晴想,嚴婆婆背後的人來過,把一切都收拾乾淨是最好的可能性。
「肯定不是他。」嚴婆婆撇撇嘴角,「他要來,只會一個人來——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多傀儡,一個人肯定不行。再說,他也完全不清楚該怎麼處理。」
蟬息沉默下來,若有所思。
沐晴終於找到塊乾淨的餐巾,浸濕了,整個捂到臉上。
「是啊,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多傀儡,得來多少人,才能清理得這麼乾淨?」蟬息撫著下巴。
這話提醒了沐晴,令她腦中靈光一閃。
「老婆子,這件事還得靠你。」她扯下餐巾,對嚴婆婆道。
「怎麼了?你想到什麼?」蟬息好奇極了。
嚴婆婆看著沐晴,好像也明白了。
「什麼?什麼?」蟬息左右轉著腦袋。
「別吵。」沐晴「嘖」一聲,「你對法術不在行,沒你的事。」
「她對法術就在行嗎?」蟬息不服氣。
「怎麼都比你好些。」嚴婆婆冷冷地回著,緩緩地轉身,上下左右前後,細細地打量。
沐晴也環顧整間廚房,幾秒后,視線停留在粗大的房樑上。
「發現了什麼嗎?」蟬息抓耳撓腮的,簡直要急死了。
「你背老婆子上去看看。」沐晴指了指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