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〇章 我是我,我不是我
「什麼?不行。」蟬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你不是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上去了,我告訴你。」嚴婆婆也在觀察房梁。
蟬息將信將疑,不出聲了。
「真的,不騙你。」沐晴哄小孩似的,「我覺得在上面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什麼在上面?誰在上面?」蟬息一下緊張起來。
「傀儡。」沐晴抬頭,「房梁離地面有一段距離,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要把傀儡放上去,最多兩三個人就夠了,也不用花太多時間。」
蟬息聞言,也抬頭張望:「沒有啊,什麼都看不見。」
「所以說你對法術不在行。」沐晴在他肩頭輕輕一點,「背老婆子上去,讓她破了法術,你就能看見了。」
蟬息還是不情願,嘟噥了句什麼,到底是蹲下身,馱了嚴婆婆起來,躍上了房梁。
不過一兩分鐘之後,沐晴感到空氣中有一陣極輕微的波動,緊接著,乾淨異常的地面上開始出現斑斑污漬,頭頂也有了一片陰影。
「哇……」蟬息愣住了。
他腳下的房樑上,掛著一排繩索,另一端系著傀儡的脖子,將它們吊在半空,猛地看到,就算知道只是木偶,也還是挺瘮人的。
「都到齊了。」沐晴看到了被脫光衣服的慧慧、中毒的影兒,甚至還有那條被開膛破肚的黃狗。
「原來是障眼法。」蟬息恍然大悟,「來的人里,至少有一個是術士。」
「秦紫蔻。」沐晴對這小姑娘使用法術的熟稔程度印象很深。
「她?」蟬息認為不可能,「她力氣不夠大。」
「可以找人幫忙。」嚴婆婆倒不這麼認為。
「以她在宮裡的地位,能找誰?」蟬息用腳尖撥拉著繩索,「就算找了人來,等事情辦完了,得滅口吧?這可是禁衛軍,不管是失蹤了還是死了,少一個人都是不得了的事。」
「她可以從王宮外帶人進來。」嚴婆婆示意蟬息帶她下去。
這次,蟬息倒沒再多話,老老實實地把嚴婆婆背到地面。
隨後,嚴婆婆想了想,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她就是障眼法練得再好,帶著一個大活人在王宮裡走來走去也難保不被發現,太冒險了。」
「就是啊。」蟬息用力點頭,「她又沒什麼朋友,忽然帶個人進來,連傻子都能看出不正常。」
「你可別小看她,說不定,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人。」沐晴始終覺得秦紫蔻不簡單。
「她憑什麼?」蟬息一挑眉,「她是個庶女,被接進宮、被稱為公主,唯一的作用就是有朝一日能作為禮物送出去,沒有錢,沒有權,又還是個孩子,誰會跟著她?」
沐晴想想,說的也沒錯。
「別猜來猜去的了,誰都有可能。」蟬息吁口氣,「現在得趕緊把這些東西先處理了,不然一會兒有人來,直接就能把我們關進牢里,一個也跑不了。」
「這事還得麻煩你。」嚴婆婆準備生爐子。
「我不幹。」蟬息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你還想跟我們去找焚幽燈嗎?」嚴婆婆慢條斯理地清理著爐膛,「我要是被留在煦揚宮裡,你能和狐族的族長說上話嗎?借得到焚幽燈嗎?」
蟬息張嘴要說什麼,略一遲疑,把話咽了回去。
「抓緊,馬上會有人送東西過來的。」沐晴在旁邊加了一句,找到先前隨手塞在某個角落的衣服,去後院換了。
蟬息咬著牙,再度躍上房梁,扯斷繩索,放了一個傀儡下來。
「先等等。」這傀儡差點砸到嚴婆婆身上。
「怎麼?我可以下來了?」蟬息笑嘻嘻的,一副奸計即將得逞的樣子。
「把它們都拉到樑上,放好。」嚴婆婆點起火,「一下子都燒完,會有麻煩的。」
蟬息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苦相。
「快點,人就要來了。」輪到沐晴笑了。
蟬息沒辦法,邊抱怨,邊以最快的速度將餘下的傀儡拉上去,在房樑上首尾相接地排好,疊了兩層。
「現在行了吧?」他問。
嚴婆婆朝上瞟一眼:「下來,幫我把這個拆了。」
「拆完還有事嗎?」蟬息悄無聲息地落了地。
嚴婆婆不理他,引燃了爐膛里的乾草。
蟬息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答,三下五除二,把傀儡拆成碎片,堆在一邊。
嚴婆婆首先挑了特徵最明顯的塞進爐膛,頓時,火焰竄起老高,一股惡臭瀰漫開來。
「哎喲婆婆,這什麼味兒啊?」送貨的人來了。
「今天的柴不太好。」嚴婆婆拍拍手上的灰,讓來人把東西放到指定的地方。
沐晴看到送貨的幾個人後面還跟著衛兵,忙裝出忙碌的樣子。
嚴婆婆有意無意地擋在衛兵面前:「我這裡缺人手,多叫幾個人過來。」
「丫頭們呢?」一個衛兵朝廚房裡張望。
「慧慧帶頭鬧事,不肯幹活,都讓我趕走了。」嚴婆婆冷著臉。
「對啊,你看,我們本來是想來找點東西吃的,結果這裡沒人,讓婆婆給硬留下了。」蟬息也在幫忙。
「快去,別誤了飯點。」嚴婆婆轉身幹活去了。
那衛兵忙點頭,急匆匆地跑了。
不多時,來了七八個宮女,廚房裡熱鬧起來。
「婆婆,我們能走了吧?」蟬息順手拿個水果,咔嚓咔嚓地啃著。
「快滾,別在這裡礙事。」嚴婆婆已忙得不可開交。
蟬息拉著沐晴的手,哼著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鎖好門,沐晴長長地舒了口氣。
蟬息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這一通折騰,可累死我了。」
沐晴看著他,回想著之前的種種:「你知道秦紫蔻要來,根本沒睡著是不是?」
「睡著了。」蟬息嘿嘿一笑,「不過她那葯和寧神散比起來,跟鬧著玩似的,她一進來我就醒了。」
「為什麼不起來?」這,沐晴料到了。
「我怕她背後有人,想再等一等,沒想到一等,把傀儡給等來了。」蟬息看著天花板。
「所以你為了找出操縱傀儡的傀儡師,就更不能起來了。」沐晴雙手環胸。
「對啊。」蟬息答得理所當然。
沐晴沒什麼再要問的,打算回房。
蟬息叫住她:「你又、又打算丟下我,而且還打算毀約。」
「和你做交易,是為了保住我的性命。」沐晴轉回身,「而那老婆子不僅能留下我的性命,還能幫我出去,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和你一起?」
「也對。」蟬息居然沒有生氣,「你們都是傀儡師,臭味相投。」
「我不是傀儡師。」沐晴倒並不是厭惡傀儡師,只是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和傀儡師不一樣。
蟬息坐起身,換了個話題:「我們最初來找傀儡師的目的,你還記得嗎?」
沐晴不言語——是的,她記得。
「你現在怎麼想的?」蟬息歪著頭,「你是沐晴還是夏遠山?」
「我不是夏遠山。」沐晴當即否認。
「是嗎?」蟬息「哼」的一聲,「我看你們倆挺像的——當然,你如果覺得這樣很好,那我也無所謂,反正,我要木偶里的東西,你最後會變成什麼樣,跟我沒關係。」
沐晴心裡「咯噔」一下,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不瞞你說,關於焚幽燈,可能我了解的不如那老婆子多,但也不是一無所知。至於老婆子背後的人是誰,那人會不會要了秦煌的命,對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蟬息微微地笑著,「我回來,就是想問你一句話。」
沐晴看著他,揣度著他的心思。
蟬息懶懶地斜靠在床頭:「你希望自己保持現狀嗎?」
「我還是我,沒有變,只需要從木偶里出去就行了。」沐晴等於給了個肯定的答覆。
蟬息聳聳肩:「好吧,既然你要毀約,我又不能在這裡殺了你,那留下也沒什麼意思,我先走了。」
說著,起身往門外走去。
沐晴沒想到他會這樣:「你不是還要木偶里的東西嗎?」
「不用跟著你們,我也可以拿到我想要的。」蟬息幽幽地說,「沐晴,不管碧落黃泉,我總能找到你。」
沐晴愣了愣,突地一下從背後抱住了蟬息。
蟬息傻眼了。
沐晴不傻,她不能讓蟬息走。
就在蟬息轉身的瞬間,她想到,嚴婆婆已經沒有能用的傀儡了,再要煉一個出來,哪怕修為再高,也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要是蟬息離開了,她們幾乎是沒有還手和保護自己的能力的,不論誰再來,沐晴都只能聽天由命,因此,她得想辦法讓蟬息留下,至少留到她安全逃出王宮的那一天。
「別走,那不是我。」她的臉緊貼著蟬息的後背,「有東西把我困住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它還在,我時間不多。」
蟬息原本是想掙脫的,但當接觸到那細膩光滑的皮膚,他心裡一軟,轉而抓住了沐晴的雙手。
「救救我,蟬息,救救我。」沐晴說得輕且快,「夏遠山已經死了,我沒有變成他,但我也不再是我了。想丟下你,想毀約的都不是我,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