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到底是誰
蟬息緩慢但十分確定地點了點頭。
「誰?」沐晴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你還記不記得,秦霄和秦杉為什麼會來?」蟬息不答反問。
「有人舉報尤正則密謀造反。」沐晴說完,一下就明白了,「是那個舉報的人。」
蟬息又點頭:「那個人很有來頭,可不是秦杉說的,是見不得人官居高位,惡意舉報。」
「為什麼?」沐晴才明白些,這就又想不通了。
「你沒聽尤正則說嗎?他那個地方,是國王批准建造,用來辦案的,不說普通老百姓,只要不是尤正則的親信,哪怕是廉義門裡的人,也不知道那裡的確切位置。」蟬息撇了撇嘴角。
沐晴憶起當時的情形,好像,尤正則是這麼說過。
「不對啊。」再想,她忽然察覺到了異常,「你當時又不在,被關在房間里了,你怎麼知道?」
蟬息一下就愣住了,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沐晴覺得,自己可能又被耍了:「蟬息?」
「牆隔音不好,傳過來了……」蟬息說了個實在太過牽強的理由。
「不可能。」沐晴一字一頓道。
蟬息在逼視之下,嗯嗯啊啊的,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什麼其他的了。
「你是不是早就恢復了?」沐晴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蟬息撓撓後腦勺,尷尬地笑笑,默認了。
「為什麼不逃?還跟著他們跑來跑去?」沐晴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蟬息忙過來捂她的嘴:「輕點!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沐晴打開他的手:「為了我什麼?真為了我,就趕緊帶我去找那個暮遙的巫蠱師。」
「展畫的朋友不靠譜,真的。」蟬息挪下身子,從對面坐到沐晴旁邊。
「你都還沒去找,沒跟他說過話,你怎麼知道不靠譜?」沐晴不信。
「因為我小時候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蟬息似乎很不想提起往事,「他是個酒鬼、賭鬼,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眼睛,他可能都已經把我給賣了。」
這,沐晴完全沒有料到。
「展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清楚得很。」蟬息擺擺手,「哎,別問,不想多說,總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再去他那裡。」
「那你是什麼打算?」沐晴的火氣消了一大半。
蟬息長出一口氣,和盤托出:「我原本是想帶你去暮遙,除了那個人,還有其他人可以找,可老闆怕擔叛國的罪名,怕腦袋不保,把舜的事告訴了城裡巡邏的衛兵,引了尤正則來,當時,我確實還沒完全恢復,但真要逃,也不是逃不掉,只不過,如果從他手裡逃了,不說越境,就是出城都會變得千難萬難,我想,反正尤正則一時半會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不如再等等,等全好了,沒人攔得了我。」
「被關的那幾天,你就全好了嗎?」沐晴記得尤正則提過,蟬息飯量很大。
蟬息不再掩飾,坦然承認:「全好了,打算再吃幾頓飽飯,就帶你走了——尤正則那裡的廚子吧,雖然手藝一般般,不過給的分量很足。」
沐晴無奈極了,什麼都懶得再說。
蟬息接著道:「那天早上,我看到齊通達來了。」
「你認識他?」沐晴已經不覺奇怪,僅是隨口一問。
蟬息淡淡地說:「我時不時會被留在當鋪里,那時候,他是朝奉,我認識的那些傀儡師、巫蠱師,大多來自於他的介紹。」
沐晴心下瞭然——被賭鬼帶著的孩子,經常出入當鋪,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一起來的另兩個人我不認識,我就想見一見齊通達,也好奇尤正則為什麼要讓你去見他們。」蟬息又說。
「那後來呢?無論是對秦霄還是秦杉,你都沒有反抗過。」沐晴想,要按照這樣的說法,紀勝庄的三個人走了以後,蟬息就該帶著她逃跑了。
「我想跟他們去看看。」蟬息笑嘻嘻的,「紀勝庄那三個人在等你的時候聊過幾句,提到了一個傀儡師,說是不在軍營就在宮裡。他們消息可靈通得很,大概已經猜到尤正則要帶來的是誰,都已經在盤算著要怎麼處置你了。」
沐晴聽著,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可秦霄和秦杉也不會把我們帶回軍營或宮裡啊。」
「我才剛恢復,還有點虛,想省力一點。」蟬息斜斜地靠在了車廂壁上,「再走不多遠,應該就是這條路上離王宮最近的地方,如果不是遇見秦煌,秦杉會讓隊伍在岔路口轉向另一個方向,到那時我們再逃,可以少走好多路呢。」
「你可真懶。」沐晴實在忍不住要說他。
蟬息脖子一挺,振振有詞道:「不是懶。這麼說吧,你看看秦杉的一大幫子人,也只有在開闊的地方才能起到點作用,我們如果要逃,進城前這段路當然是越短越好。等進了城,那是禁衛軍的天下,秦杉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我們呢,隨便往哪個角落一鑽,等天黑了,偷偷地摸進宮去。」
沐晴看看他,還是一臉嫌棄。
蟬息清清嗓子,把話題轉了回來:「其實吧,要說這匿名舉報的人,他們都沒有想到季秉仁。」
「這個人也不是國王啊。」沐晴依稀記得,是丞相。
「他又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其實和秦霄、秦杉差不多。」蟬息揮揮手,「拿個斗篷渾身上下一蒙,我也可以說我自己是國王,魂魄那幾句話,沒什麼價值。」
沐晴想了想,道:「也是,猜來猜去的,誰都有可能,等於什麼都沒說。」
蟬息聳聳肩:「對啊,甚至這根本就是秦煌的把戲也有可能。」
說著,學秦煌的樣子,捂著胸口:「秦杉這亂臣賊子,居然敢搶了擎正堂的東西不歸還,我正好用這個因頭,將他打入大牢,既能拿到兵權,又能和擎正堂拉近關係,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沐晴白他一眼:「東施效顰。」
「啊?」蟬息聽不懂。
沐晴掉轉臉,看向窗外,再不出聲。
蟬息嘿嘿一笑:「我說,你別看他們一個個的機關算盡,其實最聰明的,還是秦煌,他表面上看起來病病懨懨,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就吃虧在手下沒有人,要是給他一支隊伍,秦霄和秦杉現在也蹦躂不起來。」
「他是王子,為什麼不能問國王要人?」沐晴不轉頭,只是對秦煌還有些興趣。
「國王現在自己也沒人,以前呢,是不給,王后也不許國王給。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身子弱,差點夭折,連馬都不太讓騎。」蟬息輕點下沐晴的肩頭,「喂,他們是不是回來了?」
沐晴讓開,坐到對面的椅子上:「自己看。」
蟬息湊到窗口:「相親相愛完了,該走了。」
語畢,看了看沐晴:「不怪你不信,秦煌看起來還真就是個大好人,要不是我偷偷地去看過他好幾回,連我都被他騙了。你看這次,他不聲不響的,那兄弟倆倒差點打出事來,還都跟尤正則結了個大梁子。」
「你怎麼就能肯定是秦煌呢?」沐晴固執得很,「我看就是季秉仁,秦霄和秦杉要是出事了,他也能撈到大好處。」
「好好好,季秉仁就季秉仁。」蟬息就是想引沐晴開口,「反正我們這就要進宮了,總能遇到季秉仁,到時候,還會有好戲看的。」
「這麼想進宮,剛才秦煌請你,還客氣呢。」沐晴嘟嘟噥噥地表示不滿。
「那必須得客氣一下啊。」蟬息一臉理所當然,「我們都那麼久沒見了,又不是很親近,剛一見面就拉著人家『我要進宮』、『帶我進宮』地喊,人家會怎麼想?得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才不至於惹人懷疑嘛。」
「對,你都是對的。」沐晴幾乎是吼回去的。
話音未落,車廂門被重重砸了一下。
「吵什麼吵!」秦杉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心情很差。
蟬息笑起來,悄聲說:「哈,沒打贏,不開心了。」
沐晴不搭腔,感覺到馬車啟動,便又去看窗外的風景了。
接下來的一路,蟬息還是絮絮叨叨的一直沒話找話,沐晴也還是漫應,只是再沒了想象煦揚王宮樣子的興緻,心中頗有些煩悶。
車行一晝夜,到了太陽再升起時,王宮已赫然在望。
沐晴想了很多知名的宮殿,但她沒有想到,這裡,居然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園林。
園中主景是一汪湖水,湖邊有假山奇石,湖中有掩在綠茵之中的湖心亭,水裡有五彩繽紛的錦鯉,水面上是悠然自得的大白鵝。
沐晴下了馬車,左顧右盼,對此處的喜愛,著實難以掩飾。
秦煌則恰恰相反,緊皺眉頭,以衣袖掩住口鼻,滿臉儘是嫌惡。
「蟬息叔叔,姑娘,我聞不得花香,先回去了。秦霄大人會帶你們去面見父王。」說完,他在魏祺的攙扶之下,一步三晃地離開了。
秦霄綳著臉,到了湖邊,跳上艘小船。
「大人,我們不去大殿嗎?」蟬息好生奇怪。
「去那裡做什麼,又沒有人。」秦霄沒好氣地說,「快點上來,不然就自己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