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戒指2――宿命 第一章

跨進方振東的辦公室時，葉影有些詫異，坐在沙發上的方哲也是一頭霧水地望著她。

「董事長？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坐吧，我有話跟你說。」方振東和藹地笑笑。

葉影拘謹地坐到沙發上，垂下眼盯著腳下的地毯。

「我想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太驚訝。」方振東緊握住手裡的茶杯，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洶湧彭湃。事隔二十幾年，他以為自己終於能平靜地對待，沒想到真正提起時，仍然抑制不住激動。「其實這件事情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畢竟你有權利知道誰是你的親生父親。」

「董事長？」

「嗯？」

葉影和方哲同時驚訝地望向方振東。

「你父親叫方亞東，是我的親弟弟。」

「那您是——」葉影愕然道。

「我是你的親伯伯，方哲是你堂兄。你還記得劉老師嗎？」

「我記得，他幫了我們很多忙。」

從讀小學開始，這位劉老師就一直在資助她們母女倆，直到葉影大學畢業，他還時不時地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其實，是我拜託劉老師照顧你們的。我一直有你們的消息，可是因為一些原因，我不敢來看望你們。」

「那，您知道我媽媽她已經去世了嗎？」葉影遲疑地問。

「我知道，」方振東嘆口氣，眼裡滿是痛苦。「兩年前她已經走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那我的父親，他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

「那」葉影惶然地望著他，一時理不清自己的頭緒。

「唉，」他輕嘆一聲，喃喃道，「這是我們方家兄弟的幾十年恩怨啊」

原來，方振東和葉文心本來是很相愛的一對，但是，方亞東在和葉文心的接觸當中，也不知不覺愛上了她。為了弟弟的幸福，方振東忍痛與葉文心分手，而她一氣之下很快就和方亞東結婚了。不久，方振東在心灰意冷之下與潘秀茹結婚。

幾年後，方家業將公司大權交到大兒子的手裡，引起小兒子的不滿，竟然夥同外人一起偽造公文，想從哥哥手中把公司搶過來。不料事情敗露，方亞東的陰謀被好朋友黎恩華髮現了，於是將這件事告訴方家業。方家業很生氣，將小兒子狠狠地罵了一頓，並且將他手中的公司股權全部收了回去。

方亞東懷恨在心，認為父親不喜歡他，哥哥也排斥他，就連好朋友都要出賣他。於是，他第二次鋌而走險，不久東窗事發，方家業大怒，一氣之下將他和葉文心都趕出了家門。

方振東本以為弟弟會好好反省一番，不料，他竟然丟下妻子不辭而別，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更令方振東沒有想到的是，葉文心被趕出家門時已經懷孕了，他找到她想要好好彌補過失，但是葉文心冷冷地拒絕了他，並且表示永遠都不想再回到方家。因此，方振東只好拜託一位老師來照顧她們母女倆，二十年如一日，從不間斷。

*****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方振東長嘆一聲，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一切都是我的不對，如果當年我不跟文心分手，也不會害得你們母女流離失所。」

「您別這麼說」葉影輕聲道。

她已從最初的震驚轉為平靜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方振東待她如親人一般，她渴望親情，當親情終於來臨時，她在一瞬間就完全接受了。

「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兩個女人。」方振東定定地望著葉影，喃喃道，「一個是你的母親文心，另一個是阿哲的母親秀茹。為了所謂的兄弟感情，我把心愛的女人送給了自己的親弟弟；而秀茹明知道我心裡沒有她，仍然對我一往情深，可是我卻自私得不肯說一聲對不起，直到她去世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方哲獃獃地望著父親說不出話來。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父親會冷落母親，而母親這一生，儘管沒有丈夫的疼愛，卻仍然滿足得像擁有全世界。

這都是因為愛。因為愛，方振東無法接受另外一個女人；也是因為愛，只要丈夫還在身邊，潘秀茹就沒有別的奢求。

「其實這麼多年，您可以來看看我媽媽，就當作是老朋友敘敘舊。」

「有很多次我都想去看你們，可是我怕文心不想見我，每次我都只能站在遠遠的地方望著」方振東苦笑一聲，「像我這種背叛感情的人，還有什麼臉面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她去世的時候您也沒有去看她最後一面。」葉影心痛地說道。

「是我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時都快要瘋了，可是我還是不敢去看她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為了弟弟而背叛她。我根本就沒臉見她」說到最後，方振東忍不住低頭拭淚。

「也許，媽媽並不恨您。」

「為什麼？」他吃驚地抬起頭。

「因為這個戒指。」葉影從衣領里拽出一根細細的鏈子，鏈子下端垂著一個老舊的戒指。「媽媽最喜歡的就是這枚戒指，空閑的時候，她總是拿出來仔細擦拭，一邊看，一邊哼著黃梅小調。」她浮起一絲微笑，「那時候是她最快樂的時候。我猜，戒指應該是您送給她的，因為上面刻了一個『東』字。」

方振東震驚地望著戒指，久久不能言語。

「是我送給文心的，」他喃喃道，「原來她一直都留在身邊戒指本來是一對，還有一枚就在我手上。」他把戒指從無名指上取下來給葉影看，「你看，上面刻了一個『心』字。」

「我想，留在媽媽心底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您。她不見您，是怕傷害了您妻子的心。」

「真的嗎她不恨我？難道我誤解了她一輩子」

「不恨。」葉影微笑著搖搖頭，「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您也不要總是沉浸在自責當中。我想，媽媽如果在天有靈，看到您這麼懷念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啊，就讓它過去吧。」方振東嘆口氣，「這件事擱在我心裡二十幾年，今天終於說了出來，又把你也找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那我就有妹妹了？」方哲欣喜地瞪大眼睛。

「是啊，她是你堂妹，以後要好好照顧她。」

「真的，我有妹妹了！」方哲開心地大叫，「我有個這麼漂亮的妹妹！你快點叫我一聲哥哥，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哥」葉影小聲叫道，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阿哲啊，下班以後把小影接回家，你爺爺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了。」方振東也開心地笑。

「當然！」

「那我下班后就在辦公室等方——等哥哥。」葉影笑笑，「我先回辦公室了，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呢。」

望著她的笑容，方哲的心突然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了那個賭約。

*****

不等秘書通告一聲，方哲直接闖進了黎睿煬的辦公室。

「哲？」黎睿煬皺眉望著他，「你幹什麼？」

「我問你，那個賭約，你有沒有把她怎樣——」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黎睿煬輕笑一聲，把手攤開伸過去，「你輸了，一個硬幣。」

「你真的、你真的把她——黎睿煬，你——」方哲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氣什麼？」

「你這個混蛋！」他狠狠罵道。

「方哲，你給我說清楚！」黎睿煬冷下臉來。

「小影是我妹妹！她是我堂妹！你居然真的把她——你混蛋！」

「你妹妹？」黎睿煬愕然。

「她是我親叔叔的女兒，」方哲冷靜下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這個事情的。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跟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錯。」

「那好，你聽清楚，你要對她負責任！」

「負責任？」黎睿煬冷笑一聲，「我們都知道那只是一個賭局。」

「我不管什麼賭不賭，你佔了她便宜，就得負責到底！」方哲吼道。

「方哲，你不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黎睿煬冷冷地盯著他，「別忘了，這個賭你也有份。如果當時你能阻止我，也就不會出現後面的事情。」

方哲啞口無言地瞪著他。

「再說，大家都是成年人，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是雙方自願發生的事情。你說，讓我負什麼責任？」

方哲倒抽一口氣。

「你不喜歡我妹妹嗎？」

「不喜歡。本來就是一個賭局，為什麼要摻進感情？」

「一丁點都不喜歡？」方哲咬牙道。

黎睿煬沉默片刻。

「不喜歡。」

「好，好。」方哲氣極反笑，「我不管你喜不喜歡她，愛不愛她，總之，你得娶她。」

「不可能。」

黎睿煬甩掉手中的鋼筆，冷著臉快步走出辦公室。

*****

暮色悄悄降臨，天空的顏色也變得深藍，只有幾顆細小的星星發出微弱的光芒。寬敞的露台上，徐徐微風撫過一抹纖細的身影。

「小影，在想什麼？」方家業踱到門口。

「只是看看風景。」她笑道。

一個星期前，她已經改姓方，並且搬到了方家大宅。為了紀念母親，她索性只在名字前加了一個「方」字，從此，她的名字就是方葉影。

「我看你這兩天悶悶不樂的，告訴爺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啊。」她輕聲道。

「是不是在想你父親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方葉影笑笑，扶著方家業坐到露台的大椅子上。

「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說這個事的。」方家業拍拍她的手，讓她坐到旁邊。「你父親是老么，我最寵的就是他了。都怪我太溺愛他，結果讓他養成了霸道不講理的性格。唉！當初你父母結婚，都是我一手促成的。」

「為什麼？」她不解。

「那時候亞東喜歡上了文心，死活都要跟她在一起，為了這事兒，他跟我大吵大鬧了好幾次。後來我實在沒辦法，只好逼著振東跟文心分手。唉！」他嘆口氣，「振東這孩子也是實心眼，為了不讓我傷心，忍著痛跟文心分了手。現在想起來，我真是錯得太多了，我對不起振東和文心啊。」

「是您要他們分手的」她喃喃道。

「你伯伯沒有告訴你，是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其實我也有錯，錯最多的是你父親，我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居然扔下你們母女自己一個人就走了。唉，你媽媽去世了我也不知道，我真是、我真是」方家業內疚地望著她，一想到葉文心去世兩年後他才得知消息，更是自責不已。

「爺爺您別這樣想，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

「你跟你媽媽一樣很會體貼人，」他寵愛地拍拍她的手，「而且，一樣這麼漂亮。」

「真的嗎？我比不上媽媽。」她羞斂地一笑。

「傻丫頭。」方家業笑笑，「對了，有沒有男朋友啊？」

「嗯如果有，我會帶回來給您看。」她巧妙地回答。

「那就是沒有羅？過陣子我挑幾個好對象給你瞧瞧好不好？」

「不用了，爺爺。」她微笑，心裡卻掠過一絲陰影。

自從在黎睿煬家中過夜之後，他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來找她了。那天早上他似乎有些生氣，所以她也一直沒有打電話給他。她安慰自己，黎睿煬一定是公司事情太多顧不上來，所以沒來找她。可是，她的心裡仍然有些許不安

*****

坐在辦公室里，方葉影望著手中的手機，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打這個電話。按下幾個數字，接著將它刪掉，又按下幾個數字，又刪掉反反覆復很久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將電話撥過去。

「睿煬嗎？是我。」

「什麼事？」他的聲音有些冷淡。

「今晚有空嗎？我想約你吃飯。」

「我很忙。」

「那你要到幾點？我可以等你。」她堅持道。

黎睿煬沉默了一會兒。

「八點，你在公司樓下等我。」不等她回答，黎睿煬就將電話掛掉了。

她不在意地笑笑，低下頭開始輸入資料。

她並沒有把她的身份告訴其他同事，也告訴伯伯和哥哥，不需要將這件事大肆宣揚，因為她不想因為這個身份而讓同事們對她另眼相看。因此，儘管已經做了一段時間的方家大小姐，她仍然待在小小的秘書室里整天為資料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