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十七

霞光最艷時正是逢魔之刻。

藤丸立香與三日月宗近對視一眼，對方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明白，按照從前出陣的經歷也並未遇到類似的情況。

為何這個人類看不見付喪神？

「渡邊先生很敏銳……這裡是我的兩位付喪神友人，並無惡意。」藤丸立香如實解釋，渡邊綱一愣，「付喪神？」隨即便意識到什麼看向藤丸立香的佩刀，若論器物想必也只有對方的兩把刀還有些年頭了。

「……姑且信你。」渡邊綱皺眉道了一聲，「天色不早，若要出城就趕緊走吧。」他思慮了一番，自己孤身一人恐怕難以取勝，不如今日先暫避鋒芒，若以後傳出這一行人作惡的消息再請主家下令討伐，縱他不敵，源賴光大人定然能驅逐妖魔——反正近日京都鬼禍愈演愈烈，天皇已召集全國各地的能人異士集結，主家也收到徵召，想來不久便要有所動作了。

見他收刀不再一副上來干架的姿態藤丸立香總算是鬆了口氣，他的魔力有限，茨木童子又是個高消耗的berserker，如果真正打起來估計少說也要兩枚令咒才夠用，這裡又不是自己熟悉的陣地，令咒恢復的速度恐怕會大大降低，不能像在迦勒底和本丸那樣用來揮霍，能不打自然是最好的……

「多謝。」藤丸立香道了聲謝，帶著不甘不願的茨木童子徑直走過他身旁，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被偷襲。

渡邊綱看著一人一妖的背影內心仍有疑慮，他確認自己沒有見過那名女性妖怪，怎麼她對自己的會有如此深刻的憎惡？

一邊沉思，等他再回過神時那兩道身影已經徹底不見，渡邊綱只得放下疑慮打算過橋，此時卻見橋對面走來一位容顏美麗身著華裳的女子，她似乎遇見什麼難事面帶愁容，步態極其婀娜，行至渡邊綱身側時駐足望他，一雙眸子如盛秋水，只一眼便叫渡邊綱有些呆了。

「這位大人，小女子頭一次出門，竟迷失方向，懇請大人為我指路。」此女朱唇輕輕上揚，聲音有些雌雄莫辯，但十分動聽，渡邊綱見她嬌弱心生憐意，柔聲道：「不知貴女家住何處，渡邊綱願作護衛送你歸家。」

「多謝大人憐惜……」女子低頭盈盈一拜，而後才抬頭回答他：「小女子欲往羅生門。」

……

天邊日落，夜幕驟然降下時藤丸立香一行仍然未到羅生門，茨木童子循著熟悉的妖氣指路，轉道朱雀大街后驟然見了數道身影。

藤丸立香本以為總算又見著活人了，上前一看竟然是幾個小妖怪，因為被茨木童子攔下而十分畏懼：「這位大人有什麼事情嗎？」連個像樣的人形都沒有，怎麼看都是把大掃帚的妖怪發出詢問，他雖然不知面前這位是何人，但本能的畏懼令他不敢妄動。

藤丸立香指了指三日月宗近和今劍的方向，「你看的見他們嗎？」

「看得見看得見，同類呀。」掃帚妖怪想要點頭示意，卻苦於竹子組成的身軀沒法做到這麼細微的動作，原地滑稽的扭動了一下反倒叫人看不明白。

「哈哈哈，居然會有掃帚的付喪神呢，該叫帚神嗎？」三日月宗近好奇的打量著這把齊人高的大掃帚滿臉驚嘆，大掃帚的同伴也不同尋常，除了一位綠皮的天邪鬼以外還有個乾脆是個燈籠，周圍浮著幾枚火焰也不燙人，今劍摸了摸那火焰，「沒有溫度。」

「是的，小的正是帚神……不過不比這兩位，我已經是精怪啦！」付喪神本質上是器物的靈，若非要分類的話可以以「神明」和「精怪」來辨別，作為「神明」的付喪神可以被供奉與神社中，而一旦產生邪念或被妖魔污染就會轉化成「精怪」，與尋常妖怪無異。

藤丸立香看出這帚神和大燈籠似乎都很懵懂，像是才成精不久的樣子，好奇便問了句：「你們是怎麼變成精怪的？」

帚神也不會掩飾，直愣愣解釋說：「我也不知道，我和燈籠火也是主人死後不久才有意識的。」藤丸立香見他傻大個一個，性子卻極為單純就沒有懷疑，只是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追問：「你的主人是誰？」

「是安倍晴明大人！」帚神勉強可以稱之為五官的位置露出一個近似驕傲的表情。

果然如此。

藤丸立香心道，掃視一眼附近街道，路過的小妖怪越來越多，因為忌憚茨木童子都繞著他們壓根不靠近。

「怎麼會有這麼多小妖怪在京都？」他問了一句，帚神又原地扭動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做什麼動作，「百鬼夜行啊，最近經常有，我也是來湊熱鬧的，聽說是個很厲害的妖怪組織的哦。」

「百鬼夜行我倒是聽說過……不過這樣不分時日的在街上遊盪恐怕會嚇壞行人吧？」三日月宗近感嘆道，今劍也點頭附和，「主人大人，我們難不成要將這麼多妖怪全都剿滅嗎？」

「不、我們需要找到源頭。」藤丸立香揮手讓幾個小妖怪散去，再問也不會有什麼有用的消息了，還是先找到本地的酒吞童子套套近乎，看看有沒有收穫吧。

「茨木，酒吞現在的位置在哪兒？」藤丸立香看向茨木童子詢問，她皺著鼻子十分生動的嗅了嗅，「妖怪太多了有點難找，只有大概的方向。」

藤丸立香點頭，「先找找吧。」

正當一行人打算跟隨茨木童子指引的方向繼續尋找那位大江山的鬼王時卻見長街那頭跑過來一道人影，一邊奔跑還一邊驚叫：「啊啊啊好可怕…你們這些妖怪不要追我！」

他手持一盞散發青色光芒的精美燈籠，滿臉驚慌一副要哭的表情，看見了明顯是人類的藤丸立香后雙眼一亮求救：「救命，好多妖怪！」

藤丸立香沉默不語，茨木童子無語的「哈？」了一聲，代他說出了內心的吐槽，「明明自己就是個怨靈為什麼要害怕妖怪呀？」

不錯，這位著白色狩衣，束長髮帶烏帽看起來十分風雅的年輕男性並非活人，而是身纏怨氣的不甘死靈。

「啊呀、我已經不是人類了……」自己也驚呼一聲，男性驟然止住步子，追著他的妖怪們看見茨木童子后驚懼不已，頭幾位險險的止住步伐，後頭的又剎不住接連撞上來，茨木童子趕緊讓開位置，十幾個體貌各不相同的妖怪們便接二連三的撞在一起，壘成一堆。

場面一時混亂，藤丸立香也後退了幾步，低語道：「大江山的妖怪都這麼不靠譜？」

茨木童子還沒出聲反駁，小妖怪來的方向就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啊、老爺原來是這麼看待咱的嗎……真叫人傷心呢~」

略有些甜膩的聲線，輕飄飄的語氣，外加茨木童子驚喜的表情無一不證實來者的身份。

「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已經喚出了她的名號。

三日月宗近與今劍詫異不已，看清她的樣貌后陷入沉默——是可愛的女孩子沒錯，但是這個穿著是不是有點……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邊上的男性怨靈已經面紅耳赤的用摺扇遮住眼睛不敢去看了。

藤丸立香雖然驚訝於她的到來，率先走過去將她披著的那一件單薄外衫攏緊，苦於沒有帶能為她束腰的東西，轉頭從今劍那裡要來一根裝飾用的紅繩。

「老爺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愛咱呢~」酒吞童子攤開雙臂任他作為，面頰嫣紅，眸光搖晃，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好歹是讓面前的鬼王裹的稍微嚴實了些，藤丸立香這才直起身子頭疼的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呵呵~不止是我哦，這可是咱的時代，現世沒有那麼多限制，一感覺到老爺的存在咱就迫不及待的找來了……雖然耽誤了一陣，但看來還是我先找到你呢。」酒吞童子的語言透出的信息量不少，表情十分愉悅。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過來了，「你是說——」

話未說盡，身後幾乎同時響起兩道呼喚。

「安珍大人~」

「master~」

如出一轍的深情親昵。

藤丸立香渾身僵硬，頭皮發麻的轉過頭去，訕笑著打招呼：「哈哈、清姬，賴光，你們也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