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實話說出口
形骸想:「沉折想去哪兒?他殺了那藏爭先,還有那活屍般的白刀客,他預先將那些奴隸打暈,無人目擊此事,本來還能矇混的過去,但這麼一走,誰都會猜到他頭上。大伙兒又會如何想我?多半會以為我已被沉折所殺。那...如此一來,木格這命案豈不也由沉折擔了?」
若形骸不在船上,那自是天大的幸事,可偏偏他上了賊船,正是騎虎難下的時候。
沉折體內真氣驚人,船帆吃飽了風,如大旗般獵獵作響,帆船乘風破浪,迅速前行。但這般蠻幹終不能持久,過了少時,沉折吐出濁氣,緩緩坐倒。
如此又過了許久,晨光微熹,海風掠船而過,一個個小小浪頭搖動船身,形骸見到一抹金光透入箱子,他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恐懼萬分,極想見見這海上日出的場景,於是躡手躡腳的將箱蓋推開一條縫。海上潮濕、清新的空氣灌了進來,他精神一振,片刻間忘了身在險境。
沉折道:「出來吧。」
形骸登時驚得身軀僵硬,他心想:「不是說我!」暗懷渺茫的僥倖,咬唇屏息不動。
沉折拔劍出鞘,風聲輕響,嘩啦啦一聲,形骸這箱子粉碎,他「啊」地一聲,跌了出來。
他一個翻身,雙手前後交錯,擺出架勢,正是李金光所傳的打虎拳法,龍火功發動,身上火光熊熊,額頭現出火龍標記。
沉折又道:「是你?你也覺醒了?」
形骸顫聲道:「沉折師兄,我什麼都沒瞧見。你要殺我,自是不難,但我死之後,必變成水鬼纏身,要你永遠不得安寧。」
沉折須臾間靜默不語。形骸想:「他不說話,自是已動了殺心,糟了,糟了,想不到今天便是我形骸的身死之日。這人心狠手辣,殺我如同殺豬殺狗一般。」他一生噩夢不斷,心情壓抑,自然而然把世事都往壞處想。
沉折驀然抓起一根草繩,向形骸扔來,這一手隱蔽至極,這草繩又快如箭矢,形骸反應不及,被草繩纏了數圈,他腳上一緊,跌倒在地。他用力掙扎,孰料又有一張大網罩下,又是繩索,又是漁網,越收越牢,形骸動了兩下,知道頃刻間難以脫困。
沉折身子一晃,一口血噴了出來。形骸想道:「他縱然了得,但催風過海半天,真氣也已耗竭。唉,我剛剛為何不放手一搏?」
沉折緩緩說道:「我不殺你,但你也休想礙事。」
形骸急道:「我不說,我也是殺了人之後逃出來的。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沉折問:「你殺了何人?」
形骸道:「木格。」猛然想起一事,道:「我之所以覺醒,可不是因為吃了...木格的血肉!你莫要聽信謠言,胡思亂想。」
沉折搖頭道:「吃血肉覺醒不了。」
形骸鬆了口氣,道:「可...大伙兒都不信!他們准得說我是吃人血肉的卑鄙之徒。」
沉折道:「誰說你,你就揍誰,那就沒人敢嚼舌根了。」
形骸愕然道:「只怕我還沒揍人,已被他們綁起來吃了。他們都信這個。」
沉折似乎笑了笑,但陽光刺眼,形骸未能看清。此人又道:「他們已不是你對手,龍火功只需運用純熟,這輩子你不必再畏懼凡人。」
形骸仍要說話,沉折道:「我要運功,你安靜些。」
形骸一驚,搖頭不語,想:「他現在制住了我,隨時能把我扔海里餵魚。」他其實奮力抗爭,或許還有機會,但即使制服沉折又如何?他自己一個人可萬萬開不了船。
忽聽遠處有人喊道:「有船!有船!船上似乎無人!是艘棄船!靠近,靠近!」
形骸一驚,想:「是什麼人?是咱們的軍艦么?還是海上的商人?」
沉折張開眼,神情凝重,朝形骸做了個噤聲手勢。
形骸毛骨悚然,想起李金光曾說這西海之中,海盜肆虐,墨從遠省縱然兵力頗強,但也無法剿滅。此刻沉折已催船遠離海岸數十里地,莫非真遇上了海盜?
太危險了,海上太危險了,形骸啊形骸,難道你要命喪於此?
只見一艘揚著黑旗的大船駛近,船首宛如巨錘,桅杆上掛著一顆顆人頭,船上人聲嘈雜,又凶又蠻,有人爬到高處,吹響哨子,笑道:「有個小娃娃,被綁在漁網裡了。」
又聽嗚嗚幾聲,鉤索掛上了帆船,將兩艘船連在一塊兒,那大船再靠近了些,數個大漢架起木板,朝這兒走來,又有人輕功高明,輕輕一躍,已到了形骸這艘帆船上。
沉折不知藏哪兒去了,形骸心跳得砰砰作響,眾人身影籠罩了他。一個大黃牙笑道:「這是龍火國的娃娃,秀氣得很。」
另一個禿頭道:「拿回去,老大好這一口。見了這寶貝定會歡喜?」
形骸想:「好哪一口?莫非想要吃人?」
一個大鬍子走過眾人,他戴著一頂圓帽,其餘人則包頭巾,可見此人是這群海盜的頭子。他問道:「喂,小娃娃!你船上其他人呢?你怎會被綁在此?」
形骸大聲道:「你們這些蠻子,手上沾滿了血,遲早會遭報應!你們速速離去,不然死亡會把爾等吞沒!」他這話本意是警示眾人,說出口卻如同詛咒一般。
眾人齊聲大笑,說道:「這娃娃脾氣硬,老大玩過之後,沒準會收他為徒。」
形骸頭皮發麻,想:「玩?怎麼玩?我可不陪你們這群罪徒玩耍!」
剎那間,白光一轉,十人同時中招,心臟中血液狂噴,霎時死了。正是沉折突然出手,使出風雷十劍。
剩餘海盜駭然叫嚷,拔出兵刃,沉折臉色慘白,退後數步,握劍的手依然沉穩,但身子微微顫抖。形骸想:「他消耗過度,已成了強弩之末。這笨蛋太莽撞了,非但害了自己,也害我英年早逝。」
一大個子海盜雙手握著狼牙棒,猛打向沉折,沉折一招「沉魚落雁」,長劍忽上忽下,將這人殺了,劍風穿透此人,又傷了另一人。他接著迅捷移動,突入敵人之中,一劍刺入一人咽喉,手一推,那人「喀喀」低哼,摔入海里。
沉折鼓足餘力,幾下斬斷形骸身上的漁網,袖袍一卷,漁網繩索皆不翼而飛。形骸脫困出來,沉折道:「你自求多福。」
形骸嚷道:「你早這麼做多好?」
眾海盜心驚片刻,復又圍了過來,形骸拾起一人的彎刀,運龍火功向人砍去,他此時力氣不遜於木格,加上身上火焰聲勢驚人,眾海盜慘叫道:「是龍火的貴族!」一時氣餒,被形骸砍傷兩人,陣腳大亂。
對面大船上有人射箭,嗖嗖聲響,險些射中形骸。形骸立刻躲到木箱背後,見沉折又殺了三人。可這人頗為衰弱,出劍遲緩了不少,敵人數目仍多,局面愈發不利。
形骸大喊道:「我去燒毀他們的跳板!你還有力氣吹風嗎?」
沉折點點頭,道:「走!」取出一塊圓石,振臂一扔,疾風催促,飛石快如電光,對面船上弓箭手大聲慘叫,摔落甲板,頓時腦漿迸裂。
形骸不由得一聲喝彩,快步衝到那架設踏板處,他想起龍火功口訣,掌心燃起火焰,重重打在那些鉤繩木板上,果然效用非凡,眾物立刻著火。他再揮刀一砍,兩艘船一齊晃動,就此分開。
驀然間,他身後冒出四個海盜,掄起兵刃向他斬來,形骸並不轉身,運放浪形骸功,背後骨骼暴漲,如白色的長槍刺出,那四個海盜靠的太近,霎時被刺的千瘡百孔。那些骨刺如蛇般扭動,咕嘟咕嘟吸血,幾聲輕響,又縮回了形骸體內,那些海盜的血在形骸體內流淌,令他心曠神怡,彷彿喝了美酒一般。
沉折瞬間一愣,其餘海盜看的明白,心膽俱裂,喊道:「這海妖吸血了,吸血的白骨海妖!」接連跳入海中,奮力遊動,遠遠逃開。
形骸悲傷的想:「他們說我是海妖?不,這是詛咒,我是受害者,我....我也不想如此。」
沉折盤膝而坐,雙手往上一托,招來一股大風,船帆嘩啦啦亂響,帆船瞬間已遠離了那海盜船。形骸見沉折臉白如紙,似乎隨時會死去,慌忙一伸手,掌心貼住沉折後背,龍火功急速涌動。兩人心法一脈相傳,一人是火,一人是風,風吹火熾,火烈風鼓,彼此相輔相成,沉折精力稍復,那大風又猛烈了幾分。而後方海盜嚇破了膽,居然不敢追來。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已瞧不見敵人船影。形骸渾身酸麻,也使不出力氣,直挺挺往後躺倒。
沉折仍靜靜坐著,似在調理真氣,等站起來時,已恢復了原先沉著氣度。
他眺望海面,雙目閃動,似比常人看的更遠,他道:「得繞開擋道的艦隊。」
形骸問:「艦隊?不是一艘船?」
沉折點頭道:「在十里之外仍有許多。這群海盜勢力不小。而我運氣一貫不好。」
形骸急道:「我們得快些回去,不然離死不遠了。」
沉折冷冷答道:「你句句話都是忌諱,若換做迷信海民,早把你扔到海里喂海神了。」
形骸大聲道:「我的話雖不吉利,卻句句屬實,難道實話說不得么?」
沉折嘆道:「有時實話亦會害人喪命。」
形骸想:「你還說我,你這話也難聽得很。啊!死人是不會開口的,更說不了實話,他....莫非是想將我殺了?以絕後患?」
好在沉折將海盜一個個拋下了船,隨後開始掌舵,似放了形骸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