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15.第 15 章

因溯雪不停,所以晚宴便設在了堂內。前為男堂,後為女堂,隔一屏風。丫鬟提著食盒魚貫而入,蘇霽華坐在靠屏風處,透過細薄屏綃隱隱看到賀景瑞的身影。

今日的賀景瑞穿的比平日里厚實些,似是身體還沒好全,面色有些蒼白,但飲了酒後臉上便顯出酒暈,面色倒是好了些。

「華姐兒,聽說你從外頭帶了個孩子進春悅園?」大太太放下手中玉箸,抬眸看向蘇霽華。

蘇霽華眉眼乖順的坐在那裡,語氣輕柔,「那孩子是我從人販子手裡頭救下來的,雖去官府報了案,但一時半會的也無人來認領。看著可憐,我便帶在了身邊。」

「大嫂慣是個心腸好的。」李珠笑道:「春悅園清冷,有個孩子伴著也是不錯。」

大太太似是不滿,但聽罷李珠的話后卻也沒多說什麼。

男堂內,賀景瑞似乎是飲了許多酒,撐著身子起身後被賀天祿扶著步出男堂去外頭透風。

蘇霽華趕緊起身,言說自己要去如廁,將一眾女眷撇在了女堂內。大太太面色不大好,她對蘇霽華從來就沒有滿意過,再加上方才朱婆子告狀,她對蘇霽華更是不滿。

屋外溯雪飄零,蘇霽華出去時賀景瑞已然沒了身影。她站在穿廊處,四面透風,渾身僵冷,探頭探腦的看。

「跟我來。」突兀出現在蘇霽華面前的賀天祿冷著一張臉道。

蘇霽華一愣,跟在賀天祿身後往後花園子里去。

園內積雪未清,乍眼一看素白一片,將昏暗的天色襯得白亮了許多。

賀天祿一路未停,直至將蘇霽華帶到一寬泛湖面之上。

因為賀府和李府只隔一牆,所以其後花園子裡頭有一湖是相通的。湖面的冰已消融,有氤氳熱氣自湖面泛起,岸邊停靠一小舟,平底,長三丈,分四艙。

蘇霽華猶豫了一下后隨賀天祿上舟進中艙。艙內掛著一盞紅紗籠燈,置桌凳,筆床,盆玩茶具之類。茶案旁燒著清茶,裊裊白霧自壺嘴中噴出,「噗嗤噗嗤」頂開了蓋。

賀景瑞身披大氅盤腿坐於蒲墊之上,提起茶壺倒茶。清冽茶香四溢,賀景瑞眸如秋水,柔潤溫玉。

蘇霽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坐吧。」賀景瑞將茶碗往蘇霽華的方向推了推。茶麵清暈流淌,有細小的嫩芽舒捲其中。

蘇霽華垂眸落座,坐的近了才發現那人身上的酒氣有些濃郁。

「飲了些酒。」賀景瑞聲音清潤道:「還望大奶奶莫見怪。」

「我無礙的。」蘇霽華捧起茶碗,輕抿一口香茗,入口甘甜。

艙內悄靜無聲,只有「嘩嘩」的流水聲自外傳來,舟在動。

「我有事與大奶奶相商。」注意到蘇霽華的表情,賀景瑞便道:「舟上雖只你我與天祿三人,但還是離遠些妥當。」

賀天祿在外棹船,他身穿細薄襖袍,站立在雪中,似乎一點都不懼寒意,頭頂盤旋著鷹,「啁啁」鳴叫。舟繞出李府,往賀府的方向而去。

蘇霽華已然猜到賀景瑞要與自己說什麼,她放下茶碗,雙掌置於茶案之上,青蔥玉指,細布纏在腕子上,從寬袖內隱顯而出。

「大奶奶大概已見過那人。」

蘇霽華斂眉,鴉青色的睫毛垂下,在眼帘處投射出一片青黑暗影。「三叔的意思是……」

「並無它意,只盼大奶奶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其實蘇霽華到現在都沒搞清楚那長著一張與賀景瑞一模一樣的臉,脾性卻全然不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賀景瑞。

「大奶奶不必知曉此事。」賀景瑞頓了頓話后道:「我明日便搬院子。」

茶碗被打落,熱茶如潑墨般灑開,浸濕了茶案,蘇霽華面色煞白。賀景瑞這意思,是要與她劃清界限?那她的計劃該怎麼辦?她的後半生又該怎麼辦?

「大奶奶可無礙?」賀景瑞皺眉起身,即便面有急色卻依舊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模樣。他拿出帕子遞給蘇霽華。

茶放了片刻,只有些微燙,但蘇霽華膚嫩,掌背處被燙紅了一片,看上去十分明顯。

接過賀景瑞的帕子按在掌背處,蘇霽華還未說話,便看到對面之人出了艙,片刻後端著一盆沾滿雪水的沁涼湖水進來。

將傷處浸於湖水中,賀景瑞語氣輕緩道:「原本應當是用流水最佳,但這處只有湖水。」

修長白皙的指尖搭在蘇霽華覆著帕子的掌背處,不多進一寸。

蘇霽華抿唇,掌背處的鈍痛已全然顧不得,心裡頭只剩下賀景瑞剛才說的話。這人若是真疏遠了自己,那自己該如何是好?

賀景瑞於蘇霽華來說,是唯一能出李家的浮木。

蘇霽華暗蜷緊指尖,腦子裡面一派混沌。

聰明如賀景瑞,自己這般明顯的意圖他肯定懂,所以今日是在給她下最後通牒嗎?

蘇霽華咬牙,深知如果她放走了賀景瑞,那她就真的翻身無望了!想起那被弔死時的窒息感和充斥在胸腔內恨意。蘇霽華摸到自己藏於寬袖暗袋內的銀剪子,指尖觸在刃尖處,狠狠往下一紮。

「嘶……」銀剪子尤其鋒利,蘇霽華沒有控制住力道,只感覺傷口划的有些深,那溫熱的血漬從指尖淌下,浸在指縫裡。

賀景瑞敏銳的聞到一股血腥氣,他皺眉看向蘇霽華,突然掩袖遮眼。「大奶奶,你在做什麼?」

看到賀景瑞的動作,蘇霽華頓覺自己果然猜對了,所以這賀景瑞怕見血?可是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怎麼會怕見血的呢?

「三叔。」蘇霽華撐著茶案起身,指尖處滴滴答答的落下血珠子。

賀景瑞聽到聲音,面色微白。

鼻息間的血腥氣愈發濃郁,賀景瑞頭腦欲漲,搭在茶案上的胳膊青筋微露。

「三叔?」看到這副模樣的賀景瑞,蘇霽華面露擔憂,但一咬牙還是飛身撲了過去。

「唔……」賀景瑞被蘇霽華撲倒在地,兩人壓在艙內的毯子上,蘇霽華沁著血珠子的指尖準確覆在賀景瑞臉上,溫熱的血漬粘在他的眼睫處,隱顯出半截掌印。

賀景瑞閉眼垂眸,似有些難奈。溫香軟玉在懷,那沉香味與血腥氣混雜在一處,充盈在鼻息中,吐不出吸不盡。

蘇霽華小心翼翼的又喚了一句。「三叔?」

賀景瑞久未回話,正當蘇霽華覺得自己猜錯時,她身子一顛,猛地一下就被人壓在了身下。

動作太大,舟輕晃,漾出層層漣漪。站在外面的賀天祿皺眉,卻還是沒進去。

「啊……」男人長長的嘆息出聲,似長眠而醒般的慵懶舒暢,他將蘇霽華攏在身下,語氣歡愉異常。

舒展了一下筋骨,男人眯眼看清蘇霽華的臉,突兀勾唇。「女人,你跟賀景瑞是什麼關係?那人可冰清玉潔的很,連女人的一根指頭都不敢碰。」

繞著蘇霽華粘在面頰處的碎發輕撫,男人感受著這細膩滑膚,動作肆意而無賴,根本與那君子模樣的賀景瑞相差十萬八千里。

美人在懷,也虧得那賀景瑞還一本正經的端著架子。

蘇霽華長了一張好看的臉,男人雖只見過兩面,但卻記憶猶新,畢竟好看的東西,誰不喜歡呢?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蘇霽華仰頭看向面前之人。男人的臉上沾著她的血,半張臉隱在暗色里,看不清面上表情。掛在頭頂的紅紗籠燈隨著船舟細細搖晃,投下的剪影掃過兩人相依在一起的身影,陡顯曖昧。

「你,你是誰?」蘇霽華顫著聲音,用指尖撥開賀景瑞垂在自己臉上的頭髮,然後終於看清了面前渾身戾氣的人。

男人低笑一聲,按住蘇霽華的肩膀,止住她欲起身的動作,然後抓住蘇霽華的指尖置於唇上。男人深吸一口氣,似是對這股子血腥氣尤其喜歡。

「老子叫,天闕。」沙啞暗沉的嗓音從男人口中傳出,蘇霽華感覺自己指尖鈍痛,她瞪著一雙眼,看到這名喚天闕的男人含著她的指尖,品嘗珍饈美味一般的享受。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蘇霽華根本就不能想象到一個人的身上真的會存在有相差千里的兩種性格,而且這人還有自己的名字。他說,他叫天闕。

蘇霽華感覺到一股彌散在四肢百骸內的驚懼,她眼看男人攬著她的腰將她從地上攏到身上,自己則被嚇得軟綿綿的渾身一點氣力都沒有。

硬生生的瞧見一人在自己面前變成另外一個人,活似見鬼。蘇霽華覺得她沒驚懼大叫或者被嚇昏過去還算是好的。

「你是哪家的媳婦?」攥著蘇霽華的腕子不放,天闕大刺刺的靠在茶案上,給蘇霽華端了一碗熱茶。「抖什麼?老子又不吃人。」

蘇霽華端不住那茶,天闕將茶喂到她嘴邊。

梗著脖子被迫吃了一口茶,蘇霽華吃完以後才發現那茶碗是賀景瑞的。

「老子不嫌臟。」就著蘇霽華的胭脂唇印,天闕將那茶一口飲盡,然後又像是沒盡興般的將目光定在了蘇霽華臉上,目光曖.昧而肆意。

天闕承認,這個女人是他看過的至今為止長的最好看的一個。食.色.性.也,那賀景瑞是個和尚性子,可他天闕不是,只可惜被那賀景瑞壓制的,到如今都無用武之地,難得出來,還不好好享受享受。

想到這裡,天闕壓緊懷中人,雙眸微暗。

蘇霽華看出天闕眼中意圖,她暗壓下心內驚懼,哆嗦著唇瓣道:「是我放你出來的。」

「哦?」天闕一挑眉,動作流氣。

「我,我想與你談一筆生意。」蘇霽華是看過這天闕假扮賀景瑞時的模樣的,不說十成十,反正旁人定然認不出來。

「你與賀景瑞,是不是時常只能出來一個?而平日里都是賀景瑞在外頭?」

天闕伸直長腿,饒有興緻的打量著面前的蘇霽華。梳著婦人髻,膚白貌美,難得佳色,最關鍵的是兩次都是這個女人放自己出來的。面色雖帶懼,但難得有點子膽色。

撫了撫下顎,天闕抹開臉上血漬,沉聲道:「說吧,什麼條件?」

蘇霽華壓下心中激動,直接脫口而出道:「你假扮賀景瑞,將我從李府內討出去。」其實說是假扮也不盡然,因為這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李府?」

「我是李府的寡婦,他們不放人。」蘇霽華簡短說出了自己的處境。

天闕上下打量蘇霽華一眼,然後嗤笑一聲道:「你與我何好處?」這般女子,做個寡婦確是可惜了。

「我……」蘇霽華原本想說她可以用血將天闕放出來,但轉念一想經剛才一事,賀景瑞已有戒心,若是不讓她近身她也莫可奈何。

「來,我教你個法子。」天闕摟著蘇霽華往懷裡壓了壓,蘇霽華感覺到胸前一陣鈍痛,卻動彈不得。

天闕眯眼俯身,指尖掐在蘇霽華腰間,盈盈素腰,酥軟無比。

「這賀景瑞是個君子,你與我睡上一覺,待明日醒了他瞧見你,不娶也得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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