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對於天闕的提議,蘇霽華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你一個女子,那賀景瑞能拿你怎麼樣?」天闕把玩著蘇霽華的垂髮,繞在指尖輕轉,纏了一圈又一圈。
蘇霽華忍受著天闕的動作,抿唇道:「就沒別的法子可想了?」她可不是任人哄騙的傻子,對天闕的意圖還是瞧的清楚的。
天闕挑眉,懶洋洋的靠在那處,一雙眼上下打量蘇霽華。「如若不然,老子去幫你將李府的人都給砍光了事?」
「你說真的?」蘇霽華瞪著一雙眼,綁著綉帕的手掌暗蜷緊。
「假的。」天闕掀了掀眼皮,「老子可沒那麼閑,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可以給你錢。」蘇霽華當即便道:「我有很多錢。」
「老子不愛錢。」天闕一把將纏在自己指尖處的垂髮往下一扯,蘇霽華身子一踉蹌,堪堪對上那人的臉。
天闕臉上的血漬已干,結在面上,陰暗暗的看不清面上神色。「老子喜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男人的污言穢語和猥瑣齷齪的目光蘇霽華看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深諳卻又清明。蘇霽華盯著那雙眼,仿若從裡面看到了兩個人。
「三,三叔?」
「老子叫天闕。」天闕皺眉,說話的聲音陡然又粗啞了幾分。
蘇霽華恍然回神,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突然,身下船舟一晃,蘇霽華側身擦過天闕的臉,輕軟紅唇細細滑過白皙面頰,帶著女子膩香。
天闕勾唇,雙眸愈發暗沉。
艙外傳來賀天祿的聲音,似在與人說話。「何人駕船在此?」
「我們是李府的人,大奶奶不見了,老太太派我們來尋人。不知小兄弟可有瞧見我們的大奶奶?」
賀天祿抿唇未言,轉身彎腰進中艙,看到裡面一片狼藉之色,面色微變。
「二舅舅,李府來尋人了。」賀天祿朝天闕行禮道。
天闕掀開眼皮,聲音懶洋洋道:「關我何事?」
賀天祿站直身板,轉頭看向蘇霽華。蘇霽華跪坐在地上,傷口處包著綉帕,隱有血漬浸透細薄綉帕透出艷色來。
「外頭是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然賀景瑞是有名的君子,但說出去難免不好聽,而且她還是個寡婦。
「是一個戴面具的男人。」賀天祿話剛說完,便察覺到船舟一晃,布絹做的幔帳被掀開,卷進一撮細雪,艙門處有人彎腰進來。
賀天祿上前,擋住艙門口的男人。
天闕轉身,將置於茶案上的銅盆端起,然後慢條斯理的把蘇霽華澆了一身。
「唔……」蘇霽華被天闕捂著嘴,硬生生濕了裙衫。冰涼的湖水順著她的髻發往下落,鑽進領內,滴滴答答的濕了內衫,也沾濕了天闕的襖袍。
「阿嚏。」蘇霽華捂嘴打了一個噴嚏,天闕用大氅將人裹緊,然後往後艙一推。
章宏景側身避開賀天祿進到艙內,看到渾身濕漉裹著大氅蜷縮在後艙門口的蘇霽華,還有那靠在茶案上正在飲茶的賀景瑞。
紅紗籠燈不知何時已然熄滅,賀景瑞帶著血色的臉隱在暗處,只模糊顯出一個身形。
「大司馬。」章宏景朝賀景瑞行禮。「我奉老祖宗之命,來尋大奶奶。」
賀景瑞放下茶碗置於茶案之上,原本粗啞的聲音一瞬清潤非常。「大奶奶在後艙。」
「多謝。」章宏景皺眉往後艙去,剛剛往前踏了一步就聽到蘇霽華略微高揚的聲音道:「站住。」
章宏景腳步一頓,「大奶奶,老祖宗讓我接你回去。」
蘇霽華哆嗦著身子縮在後艙門口。后艙只用一木板隔開,空出小巷供出入,蘇霽華此刻就蜷縮在透風處,渾身濕冷的面色泛白。
「我方才不小心落湖,幸得大司馬相救,你去喚梓枬來。」實在是冷的厲害,蘇霽華說話時聲音哆哆嗦嗦的連音都接不起來。
章宏景皺眉轉身,命人去尋梓枬。
梓枬急匆匆前來,手裡捧著乾淨衣物。
賀景瑞攏袖起身,帶著賀天祿走出中艙。章宏景緊隨其後負手而立於帷幔處,眼前是細碎飄零下來的落雪。
李家的船隻靠在一旁,有人提著紅紗籠燈上下走動。章宏景轉頭看向賀景瑞,眼神雖恭敬,但只一想到蘇霽華,便不可抑制的加上了幾分怪異。
賀景瑞臉上的血漬已經收拾乾淨,他又變成了那個如玉君子,只是一雙眼在暗色里浸著深寒,若隱若現的透出幾分厲色。
賀天祿替賀景瑞拿了大氅來披在身上,賀景瑞低頭掩唇輕咳一聲,聲音微啞。「偶感風寒,還望章公子莫見怪。」
章宏景彎腰行禮,明明是一樣的身高體型,但不知為何在賀景瑞面前卻硬生生的矮上了半截。
少年英才,容貌絕倫。平常人哪裡及得上。
蘇霽華於中艙內換好衣物,由梓枬攙扶著走出。
站在艙頭的三人轉身,看到那掩印在暈黃燈色下的女子。溯雪飄零,細細覆在中艙之上,素白一片,更是襯得那女子膚白如玉,艷色逼人。
章宏景抬腳,似是想上前,卻在看到蘇霽華那冷漠的目光時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多謝三叔搭救。」蘇霽華朝賀景瑞盈盈一拜,聲音細軟綿糯,細聽之下卻還有一股子沁冷氣。
賀景瑞微微頷首,姿態清然,在對上蘇霽華的目光時陡然勾唇,眸光一暗。
蘇霽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梓枬趕緊將人攙扶住,「大奶奶,可是身子不適?」
「無礙,我們回去吧。」蘇霽華顫顫垂眸,抬腳跨到李府的船隻上,自那捲起的帷幔入內。艙中燒著暖爐,也擺有熱茶,側邊有一榻,上鋪細薄毛毯。
卷著帷幔的帶子被人放下,蘇霽華抬眸看去,只見章宏景立在那處,手裡提著一盞小巧琉璃燈。
將琉璃燈掛在艙頂,章宏景猶豫了一下,撩起寬袍落座於茶案后。
蘇霽華蜷縮在榻上,梓枬替她尋了個手爐捧在懷裡取暖。
艙內寂靜無言,章宏景狀似無意的朝蘇霽華的方向看過去。女人垂著雙眸,神色安靜的坐在那裡,眉眼如畫。
章宏景飲了酒,神思混沌,他閉上雙眸,身體隨船隻微微晃動,困意漸起。
蘇霽華抬眸,看向章宏景。男人戴著面具靠在艙門口,似乎睡著了。
梓枬正在替蘇霽華倒茶,蘇霽華按住她的小臂制止其動作,然後小心翼翼的自榻上起身。
女子纖細的剪影投射在琉璃燈下,濕漉漆發輕垂玉背,瑩潤如玉的指尖輕覆上那張細薄面具。
蘇霽華屏息凝神,一點點拉著面具邊角往下挪。
章宏景似有察覺的輕皺眉,蘇霽華一驚,手臂一抖,那面具便扯著後頭的繫繩直接拉扯了下來。
章宏景被驚醒,他瞪眼看向面前一臉獃滯神色的蘇霽華,趕緊抬袖遮臉,然後一把搶過了蘇霽華因為驚懼,而下意識攥在了掌心裡的面具。
雖然燈光昏暗,但蘇霽華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臉上遍布的火燒痕迹,自眉骨處蔓延至下顎,碩大一片,看上去有些可怖。
「對,對不住。」蘇霽華吶吶道。
章宏景沒說話,戴好面具之後攏袖出了艙門。
蘇霽華獃獃蹲在那處,一旁的梓枬替她端了熱茶來。「大奶奶,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梓枬離得遠,但還是一眼瞧見了章宏景臉上的燒傷痕迹。看來這章公子確是有難言之隱。
蘇霽華捧著熱茶,眉眼浸在氤氳茶香之中。她想著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嗎?可是這章宏景一臉火燒痕迹,說他不是李錦鴻……也不一定……
「梓枬,珠姐兒先前說的是摔傷還是燒傷?」
梓枬捧著臉歪頭想了想,然後道:「好像是摔傷?大奶奶,其實這摔傷與燒傷都無礙,反正這臉……都毀了。」最後那三個字,梓枬壓在嘴裡,生恐被外頭的章宏景聽到了。
是啊,摔傷與燒傷又有什麼差別呢。若是那人,自是那人,若不是那人,自不是那人。
*
當蘇霽華回到春悅園時,夜色已經很深。李府內的宴席也早已撤去。朱婆子面色難看的守在正屋門前的厚氈處,看到被梓枬攙扶而來的蘇霽華,陰陽怪氣的道:「大奶奶真是命好,一屋子的人不用晚宴去尋您。」
「是啊,命太好。」進了這腌臢窩。
蘇霽華嘲諷的輕勾唇角,撇下朱婆子進到正屋。
正屋內冷清清的連盞燈都沒點,更別說是燒個暖爐,置個炭盆了。
梓枬碎碎念的嘟囔了幾句,趕緊出屋去吩咐丫鬟婆子燒熱水,端炭盆。
聽到消息急匆匆回到春悅園的羅翰帶進一身寒雪,連眼睫處都凝了一層白霜。
「表少爺。」梓枬上前行禮,替羅翰解下身上大氅。
「表妹呢?」羅翰皺眉,抬腳就要往左室去,被梓枬給攔住了路,「表少爺,大奶奶正在沐浴。」
羅翰止住步子,轉身坐到一旁的實木圓凳上,面色有些焦灼。「聽說是落了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身旁伺候的人都是活瞎子嗎?」
難得見羅翰發脾性,梓枬有些被嚇住。
羅翰見梓枬久不應聲,抬頭一看,這小丫鬟竟紅了眼眶,淚眼汪汪的似是被自己嚇得不輕。
放緩了幾分聲音,羅翰道:「我不是要責備你,只是這雪天路滑的,怎麼也不看著些。」
羅翰是個風流種,對於女子,總是多些柔情。
「表哥,不關梓枬的事,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沐浴完畢的蘇霽華攏著襖裙自左室走出,青絲挽起,露出白皙脖頸,白玉肌膚上浸著粉嫩水汽,眉眼散開,氤氳如桃花粉瓣,盛開在寒雪之中。
羅翰一怔,回神后輕咳道:「無礙就好。」
「夜深了,表哥回去歇息吧。」蘇霽華抿唇輕笑,眉眼柔和。
羅翰面露猶豫,細細叮囑蘇霽華后,才不放心的離開。
梓枬紅著眼上前,蘇霽華好笑搖頭,「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奴婢擔心大奶奶。」
「傻丫頭。」蘇霽華本想去觸梓枬的臉,但轉念一想到自個兒指尖處的傷,便只能作罷,然後道:「天色不早了,去歇息吧,我有事喚你。」
「是。」梓枬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正屋內瞬時安靜下來。
蘇霽華有些疲累,她轉身回到左室,剛剛撩開帷帳立時就被裡頭的人給驚嚇住了。
「唔……」天闕一把捂住蘇霽華的嘴,將人壓進被褥里。
勾在銀鉤上的帷帳垂順滑下,敲打在玉佩上,發出叮噹脆響。
「噓,老子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