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柳芽拉著柳芙去她閨房,姐倆有些日子沒見著了,柳芽可想這個堂姐了。
柳家三房四位千金,柳芙柳芽年歲相仿且脾性相投,最聊得來。柳荷是大姐,性子穩重些,常常會管著自己妹妹。偏柳芽天生是個鬼機靈,不喜歡人管,便常常尋借口去她大伯家住。
時間久了,她就跟柳芙這個堂姐關係更好。
之前一年得有五六個月住在城裡,後來柳芙嫁了人,柳老二覺得女兒再住在自己大哥家有些不像話,便將她帶了回來。村裡不好玩兒,天天除了耕田就是種地,哪裡比得上城裡啊,到處都是吃喝玩樂的地方。
柳芽嬌氣,柳重河夫妻也疼愛這個閨女,所以別說地里的農活了,就是家裡的家務活,也不讓她做一點。
可就是這樣,柳芽還是天天悶悶不樂的。只見到柳芙,她才開心一些。
「姐,我在家可無聊了。」柳芽開始訴苦,「爹娘說我大了,現在管得可嚴了。不讓我出門玩兒,天天逼著我繡花綉鳥的,煩都煩死了。」
屋裡就她們姐倆,柳芽也不必顧及什麼,有話就直說了。
柳芙知道這個妹妹的性子,鬼機靈的,而且就喜歡湊熱鬧。其實她這回下鄉來,也是打算找二叔二嬸好好說說的。
堂妹虛歲也有十三了,差不多快要到說親的年紀。這個妹妹心氣兒高,有些瞧不上莊稼漢,她想著幫她在城裡物色一個。
上輩子後來她去了貴京,就留在了京城,漸漸跟二叔一家斷了聯繫。
只得到過大堂姐的一封信,說是堂妹成親了,嫁給鄰村的一個人。本來是喜事,可不知道為何,成親當日,堂妹竟然坐在花轎里割腕自殺了。
她當時想回來看看的,但因為正跟蘇氏斗得如火如荼,一時抽不開身。
那些並不美好的記憶一點點湧上心頭來,柳芙難過的同時也很慶幸。至少,這輩子一切都還來得及。
柳芙笑望著妹妹,眉眼溫柔。
柳芽卻嚇著了:「姐……你別這樣對我笑,我怪不習慣的。」
柳芙道:「你想不想進城去?」
「想啊,當然想。」柳芽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下亮起來,但瞬間目光又晦暗下去,「可是……爹娘不會答應的。」
「二叔二嬸那邊,我來做功課。家裡有你在,我也放心我娘跟蓉姐兒。」
柳芽聽出了不對勁:「怎麼了?」
柳芙湊到妹妹耳邊去,將蘇氏害她落水的事情說了。
柳芽大喊:「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看吧,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來。」
「噓~」柳芙豎起食指擋在唇邊,「你小聲點,免得打草驚蛇。」
好在柳芙的閨房在後院,而那些親戚鄰居,都在前頭熱鬧。後院一時安靜,倒是沒什麼人。
柳芽撇了下嘴,哼哼道:「之前在大伯家的時候,她對我可熱情了,說話滴水不漏,做事也面面俱到。雖然說沒露出什麼破綻來,但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後來我細細想了,才明白哪裡不對勁。她算什麼東西啊,不過就一個寡婦,勾引大伯懷了柏哥兒,這才進柳府的。」
「她還真當她是大伯的正室啊,每回見她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我都……哎呀,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柳芽說著,還配合著抖了幾下。
「姐,這回咱一定要好好治治她。讓大伯、讓家裡所有親戚長輩都看一看,她蘇彤究竟是怎樣一個表裡不一的女人。」
要說柳芙怎麼就喜歡這個妹妹呢,她們倆在一起,最能聊得來。
而且,柳芽鬼點子多,最能出主意。
姐倆在屋裡摟著說悄悄話,一會兒說一會兒笑的。柳荷牽著蓉姐兒進屋來,見兩個妹妹坐沒坐相的,不由皺了皺眉。
「你們姐倆說什麼呢?」柳荷說,「你們倆聚在一起,准沒好事兒。」
柳芙柳芽一驚,立即抬起頭來。
四下瞧瞧,見除了柳荷跟蓉姐兒外,並沒別人,也就放心了。
「姐,你怎麼一聲不吭就出現在人身後啊。」柳芽抱怨,「也不知道敲門。」
「門就開著呢,我敲什麼啊。」柳荷還不高興呢,指責妹妹,「外面忙著呢,你也不知道出去幫幫忙。」
柳芽往後一躺,靠在菱花窗上,玩著手說:「我才不去呢。」
柳芙伸頭朝外面看了看,問柳荷:「大哥跟大姐夫他們捉豬回來了嗎?」
柳荷抱著蓉姐兒在炕上坐下,才說:「沒呢。慶伯家的豬找著了,鑽進山裡,被攆回來了。不過,他們說在山上看到了野豬,說怕野豬跑下山嚇著村民,就打算把野豬捉回來。大哥跟百業回來拿了工具,又走了。」
「那我夫君呢?」柳芙著急問。
柳芽沒繃住,捂著嘴巴笑起來。
「二姐你臊不臊啊,一口一個夫君的。大哥大姐夫在呢,二姐夫還能走丟了啊?」
柳荷打了下妹妹腦袋,眼神示意她閉嘴,這才對柳芙道:「百業回來拿工具的時候,我問了他,他說妹夫跟他們在一起呢,你放心吧。」
柳芙才不是不放心顧晏,顧晏出身世家,人家從小就開始學功夫的。
她是擔心,怕大哥姐夫他們渾來,帶著顧晏做一些他並不想做的事情。
顧晏這個人,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像抓豬這樣的活,他並不喜歡。
「我才不擔心呢,我就是問問。」柳芙才說完,外面哄鬧聲越來越大。
「可能是大哥他們回來了,我去瞧瞧。」柳荷起身出去。
「我也去。」柳芽一下子就從炕上跳下來。
柳芙牽著蓉姐兒手,也跟著柳荷柳芽姐妹出去。
前院里,柳植跟張百業兩個手裡拿著拇指粗的麻繩,正在捆豬。
顧晏勁松般,立在一旁,微垂眸看著。
柳芙衝破人群,擠到顧晏跟前。
「夫君,你還好吧?沒傷著吧?快讓我好好瞧瞧。」見很多人都在,柳芙也絲毫不避諱,蹭在顧晏身邊,裝作夫妻情深的樣子。
顧晏望了她一眼,只道:「沒事。」
柳芙便拉著顧晏的手,搖來晃去,目光只定在他身上,還衝他笑。顧晏看著地上的野豬,目不斜視,並不搭理。
柳荷心細些,她想著顧晏這樣的城裡人,應該是最愛乾淨的。又見顧晏衣裳髒了,便悄悄拉了妹妹到一邊,對她說:「我一會兒找大嫂拿一身大哥的衣服來,你帶著妹夫去偏房吧。廚房裡有現成燒好的幾鍋熱水,我一會兒拎過去。」抬手指了指顧晏,「妹夫瞧著是個愛乾淨的,都怪百業,非得拉著妹夫去。」
柳芙:「是燒好準備用來燙豬的熱水嗎?」
柳荷:……「是。」
「不怪姐夫,是他自己要去的。」柳芙忙嘿嘿樂起來,對用燙豬的水去燙顧晏這事兒,她非常積極去做,「多謝大姐。」
「客氣什麼。」柳荷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轉身去了廚房。
柳芙讓柳芽帶著妹妹玩兒,她則請著顧晏去了偏房。
*
「大姐去打熱水了,她一會兒會放在外面,我去幫你拎進來。」柳芙領顧晏進了偏房后,只有兩個人在,忽然安靜下來,她還總覺得哪裡有些不自在。
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不假,可他也是未來的顧王殿下。
手握實權,高高在上,天子親信。
柳芙其實心裡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等將來顧家平反后,顧晏未必會再願意留著她這個妻子。
他是勛貴子弟,出身高貴。如果不是家族突然遭了難,娶的肯定是門當戶對的世家千金,又怎麼會娶她這樣一個商戶女。柳芙忽然想起前世他後來被賜婚的那個未婚妻來,心裡其實還是蠻悵然的。
如何比得上啊!
將來,多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她向來也樂觀,想著走一步算一步嘍。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嘛,至少現在,顧晏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多。
這間偏房,就是柳重河一家用來洗澡的地方,房間很小。放一個大木桶后,基本上就有些行動不開。
柳芙幹勁十足,一桶桶拎了熱水倒大木桶里,見差不多了,才開心的拍了拍手說:「好了,你洗吧,我先出去。」
「回來。」顧晏喊住了她,字字冷硬。
柳芙背脊立馬一僵,只覺背後冷風嗖嗖,繼而笑著回眸:「怎麼了?」
顧晏面色清冷,只眉心輕輕凸起。
他負手立在一邊,睇著妻子問:「之前鬧和離,現在為什麼不?」
顧晏在等著她說實話。
其實那天去接她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她怕是發生了跟自己一樣的荒唐事,莫名回到了四年前。
柳芙卻並不知道,站在眼前的男人,其實就是上輩子那個被她拋棄了的男人。
「我想通了啊,我覺得你人挺好的。所以,想跟你好好過日子。」柳芙聲音軟綿綿的,好聽得很,她嬌滴滴的,「夫君,那人家是女孩子嘛,犯了錯是不假,你也總得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不然,人家多可憐。」
顧晏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口,望著她的眼睛,許久都不說話。
論定力跟氣場,柳芙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柳芙只望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來。
「一會兒水要涼了,你快點洗哦。」柳芙此刻心裡蠻怕的,為了掩飾,她抬手摸了下耳垂,「我在外面等著你啊,夫君。」
才要推門出去,顧晏聲音便再次沉沉傳入她耳朵里:「既然決定要好好過日子,你便留下,幫我洗。」
說罷,顧晏開始脫自己衣裳。
柳芙不小心咬了自己舌頭,臉紅了說:「這這這……這青天白日的,我們怎麼能……」
顧晏目光掃來,柳芙嚇得閉嘴。
這個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了。記得前世她去求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著自己,冷漠不屑,還帶著點憤怒。
「好,我幫你洗。」柳芙低了頭,繞過木桶,走到顧晏身邊,她親手幫他脫衣裳。
從外到里,一件件,全部褪下。
柳芙心想,燙豬的開水,那拿你當豬燙好嘍。但柳芙不得不承認,顧晏這身材也實在太好了些,她不敢正大光明看,但總忍不住偷偷看。
其實兩人做夫妻,兩輩子加起來,不過也就兩個多月。剛成親那會兒,顧晏連著在家呆了有七八天。
新婚燕爾,除了三朝回門那天他稍稍消停了會兒。別的時間,他們大部分是呆在一起的。
成親前,娘有告訴過她一些為婦之道。不過,紙上談兵是一回事,真正經歷戰場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她跟顧晏的戰場,每回都是以她哭著求饒收尾的。
他是沉默的性子,話不喜多,但那種事情上,卻是極為熱衷。
柳芙覺得他並沒多喜歡自己,不過就是覺得自己人漂亮又身子白嫩罷了。加上她本來就不喜歡他,是爹要她嫁的,此般就更討厭了。
那種事情嘛,愛的時候就快活似神仙。不愛做的時候,簡直是十八層地獄。
柳芙覺得,於她來說,顧晏就是地獄。
以至於現在,再看到他不穿衣裳的樣子,她都膽戰心驚。
不過好在,此刻的顧晏,也沒心思鬧那些。
顧晏是心高氣傲之人,既然知道她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便不會強來。
*
柳芙收拾好后,便去了前院。
金雀兒終於找到自家大小姐了,忙跑到跟前去說:「小姐,奴婢看到姚媽媽私下找胡媽媽了。」
姚媽媽是姚管家的媳婦,在柳府整個內宅里,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她是蘇氏的人,這個柳芙一直都知道。
一聽金雀兒這樣說,柳芙立即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同時,腦子裡涌過好些主意來。
她摸著下巴,來回徘徊。她想著,如果能夠借著這件事情徹底扳倒姚媽媽的話,到時候,她會在柳府後宅安排一個自己的親信。
「說什麼了嗎?」柳芙小聲問。
金雀兒重重點頭,湊到柳芙耳邊去道:「的確說了小姐落水的那件事情,胡媽媽說她並未告訴小姐,可姚媽媽不信。姚媽媽說,晚上的時候,蘇太太會尋個機會單獨見她。」
「晚上?」柳芙驚訝,「今天不回城了?」
「老爺說,難得下鄉來一趟,想在這邊住一晚上,明天繼續吃酒席。說是擺流水席,任村民們吃三天,錢他出。」
「哦。」柳芙輕輕應一聲,腦子裡已經閃過好幾個法子,只等著晚上蘇氏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