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02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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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柳家是商戶人家,沒那麼多規矩。再說,柳芙從小是跟著自己爹爹走南闖北的,跟洪世宣也算熟悉。

洪世宣是臨縣應縣人,跟柳重山二十年的兄弟了。柳芙小時候跟著父親出遠門,這個洪世宣也是同行的。雖然近幾年少見,但是小的時候,柳芙跟洪世宣關係還不錯,總喊他洪叔叔。

見女兒跟侄女過來,柳重山忙招手說:「芙姐兒,這是你洪叔叔,還記得吧?」

柳芙笑容滿面,朝著洪世宣稍稍福了下身子,才說:「當然記得,小的時候,洪叔叔還給我買過糖葫蘆吃呢。」

洪世宣不惑之年,中等個頭,卻生得油頭粉面。

洪世宣跟柳重山不一樣,柳重山能有今天的家業,完全是靠自己打拚的。而洪世宣,則是富商之後。

洪世宣沒吃過什麼苦,他是家裡獨子,輕輕鬆鬆就繼承了全部家業。婚後,又有娘子坐鎮掌管家裡生意,所以,他平時大多時候都是養花逗鳥,娛樂生活。

日子過得滋潤,自然面容瞧著就年輕些。跟柳重山差不多大的年紀,卻是瞧著比柳重山年輕不少。

不過柳芙覺得,這個洪世宣就是個花架子,比不得他爹爹。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得有能力跟本事才行。

想到這兒的時候,柳芙偷偷瞄眼朝坐在一旁沉默喝茶的顧晏一眼,心裡還是蠻有些自豪的。能夠又長得好又本事的,怕是也就她家夫君了。

顧晏感覺到了妻子火熱的目光,但是沒接。

柳芙有些泄氣。

那邊洪世宣目光在柳芙身上轉了一圈,笑著誇讚:「真是女大十八變,芙姐兒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

「我以前也不醜啊。」柳芙眯眼笑著。

洪世宣微一頓,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柳芙說:「這丫頭,還是那副性子。」又道,「柳兄,真是沒想到,你的兩個女兒都這麼大了。」

柳芙就是看洪世宣不順眼,不想給他好臉色,他說什麼,她都要反駁幾句。

「洪叔叔您都老了,我們姐妹能不大嗎?」

洪世宣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斂盡,不過,面上卻還掛著笑。

「芙姐兒說的對,我跟你爹已經老了。柳兄,咱們忙了大半輩子了,也該好好休息了。孩子們大了,家裡的生意可以讓他們接手管起來,咱們可以享一享天倫之樂。」

柳重山點頭:「洪兄言之有理。蓉姐兒跟柏哥兒年紀還小,指望他們倆,還得再等十年八年。不過,好在小弟有芙姐兒跟阿忠在,有他們兄妹倆幫忙,我倒是輕鬆不少。」

秦忠一聽,立即站起身子來說:「義父過獎了。等大小姐進鋪子來,孩兒會儘力幫助大小姐。」

柳重山沖他按手,示意他不必總這樣疏離客氣。

「你是我的義子,這麼多年來,沒了你幫襯,我也打不下今天這麼多家業。柳家的東西,將來必然有你一份。」關於這一點柳重山心裡很清楚,他不會虧待這個義子。

柳芙忙附和:「爹爹說得對,雖說秦大哥是爹爹義子,但是在爹爹心裡,秦大哥就跟親生兒子一樣的。在我跟蓉姐兒心裡,秦大哥就是親兄長。反正將來不管爹爹給秦大哥多少東西,我都沒意見。爹爹要是聽了誰吹的枕邊風,回頭反悔不肯給了,我還不依呢。」

「芙姐兒!」柳重山肅著一張臉,壓低聲音敲打女兒,「你今天有點過分了。」

柳芙輕輕笑了一下,沒說話。

洪世宣沒再說話,只是笑著。

又坐了會兒,柳重山打發身邊的小廝說:「你去大廚房問一聲,看菜都好了沒。再去後院跟太太說一聲,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

小廝應著道:「小的這就去。」

柳重山打發女兒回去,道:「雖然顧家跟女婿不拘著你,但你現在畢竟嫁了人。以後不能常常呆在家裡,今天回來,就好好陪著你娘吧。」

柳芙點頭:「我知道。」又叮囑,「爹,你跟洪叔叔喝酒就是了,別拉著夫君灌酒,他喝多了酒會頭疼。」

柳重山還沒說話,洪世宣卻笑著道:「芙姐兒管得實在有些嚴了,男人嘛,難得能夠聚在一起。再說,洪叔叔大老遠來一趟,又是過年,不把酒喝盡興了,怎麼行?」

柳芙望著洪世宣,似笑不笑的。

洪世宣問:「侄女怎麼這樣看著我?是叔叔說錯了什麼話嗎?」

柳芙道:「洪叔叔沒說錯話,您是爹爹的至交,又是遠客,本該好好陪著您喝酒的。那當我剛剛的話沒說好了,方才有不敬之處,也希望洪叔叔看在芙兒年紀小的份上,不要計較。」

洪世宣說:「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跟你能有什麼仇?」

柳芙不再理洪世宣,想了想,她還是蹭到了顧晏身邊去。柳芙小心翼翼扯著顧晏袖子,嬌滴滴道:「夫君,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顧晏揚眉,微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芙蓉面。

柳芙輕輕跺了下腳,嬌柔道:「你出來,我再說。」

顧晏懶得浪費時間與她周旋,也知道,此刻自己若是不出去,她勢必會糾纏不休。所以,顧晏便站起身來。

朝著上位的兩個長輩抱了下拳,而後也不等妻子,直接邁著長腿大步走了出去。

洪世宣望著顧晏漸行漸遠的挺拓身影,對柳重山道:「這位顧爺,看著不像等閑之輩。」

柳重山摸著下巴的山羊鬍,滿意地笑著說:「當初就是看他氣度不凡,這才拍板替芙兒定下的親事。本來以為我撮合錯了,現在看,他們小夫妻倆倒是相處得融洽。」

洪世宣看了眼秦忠說:「你的這位姑爺的確是好,只是可惜了秦忠啊。若不是顧爺突然出現,芙兒怕是跟秦忠結了夫妻吧?」

秦忠端著茶盅的手一頓。

那邊,柳重山卻已經說道:「結為夫妻這種事情,是講緣分的。阿忠跟芙姐兒無緣,不過,他的婚事我也一定會做主的。」柳重山看了眼乖巧站在一旁的侄女柳芽,心中已經有了撮合之意。

想著,若是阿忠能夠跟侄女結為夫妻,也是很不錯的。

等回頭,他得探一探阿忠的口風,再讓妻子問一問侄女的意思。若是皆有意,便可立即成親。

順著柳重山目光看去,洪世宣驚訝道:「柳兄,你不會是想撮合……」他手指了指柳芽跟秦忠,「這位姑娘跟秦爺?這……這姑娘瞧著有些小了。」

洪世宣聲音不小,柳芽跟秦忠都一字不落聽了進去。

兩人相互看了眼,俱是一臉尷尬。

只聽那邊柳重山道:「芽姐兒也不小了,過完年十四。她是我侄女,平時也跟親閨女沒兩樣。」

洪世宣目光又在柳芽面上轉兩圈,笑著說:「原來是柳兄親侄女,那倒是跟秦爺般配。」

柳芽再皮厚,那也是女孩子。她臉一點點紅起來,心裡甚至還有些生氣。招呼也不打,只轉身跑了。

蓉姐兒喊了聲「三姐姐」,然後跟上。

花廳外面的廊檐下,柳芙正在拉扯著自己夫君的手撒嬌求著他事情。看到堂妹氣沖沖的衝出來后,柳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拔腿便追了去。

跑了兩步,又回頭來。

顧晏已經不在廊檐下站著了,柳芙氣狠狠跺了跺腳,還是追著柳芽去了。

雪地路滑,柳芽沒跑幾步就摔倒在了雪裡。

蓉姐兒已經被小丫頭銅錢兒追上,抱了起來。

柳芙去扶堂妹。

將人扶了起來,柳芙親手幫她撣了撣身上的雪,這才問:「這是怎麼了?」

柳芽氣呼呼又朝身後的花廳望了眼,這才說:「大伯跟那位洪老闆,竟然當著我跟秦大哥的面,就說要把我許配給秦大哥。那個洪老闆,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的,說那麼大聲,生怕秦大哥沒有聽到似的。」

「我當什麼事呢,就為了這個啊?」柳芙鬆了口氣。

柳芽說:「那人家是女孩子嘛,臉皮薄……這種事情,幹嘛當著我的面說,真是的。」

柳芙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對勁,捏著妹妹臉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秦大哥?」

「疼!疼!姐……我疼!」柳芽齜牙咧嘴,柳芙鬆了手后,她才吞吞吐吐說,「秦大哥人是挺好的,算是很好的夫婿人選。不過,我也有自知之明啦,他心裡……」左右瞧了瞧,怕被哪個偷聽牆角的人聽去,柳芽湊近自己堂姐,小聲說,「他喜歡的人是二姐你,我才不會跟自己姐姐搶男人呢。」

「走,咱們回去說。」柳芙知道這前院兒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便牽著堂妹手,喊著銅錢兒抱著蓉姐兒跟上,一道踏著雪往後院郭氏的院子去。

回了郭氏房裡,柳芙讓銅錢兒抱著妹妹去找母親,她則拉著堂妹去了另外一間房。

「芽姐兒,我們姐妹之間,很多事情不能藏著掖著。關於秦大哥的事情,我必須要跟你說清楚。」柳芙跟堂妹關係素來好,不想因為一個男人最後變得疏遠,所以她緊緊握住妹妹手說,「我待秦大哥,真的只如親兄長一般。再說,我現在跟夫君關係挺好的,而且我也想以後一直都跟他好好過下去。所以,我跟秦大哥萬萬不可能的。」

「你跟姐夫好,我知道的。」柳芽撇了下嘴,她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索性也不吞吞吐吐了,直接說,「我也沒多喜歡秦大哥,以前一直都拿他當準姐夫待的,也沒有非分之想。不過,後來二姐嫁了別人,我……我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想法。」

柳芽掐著一截小指頭,然後笑起來,歪頭靠在柳芙肩膀上。

「不過,他心裡的人一直是二姐你。如果他心裡沒我,我便不會嫁。」

柳芽晃著腿,手玩著自己的發梢,倒也倔強。柳芙望著妹妹,笑著戳她腦袋。

柳芙問:「那如果董綉春嫁給了秦大哥,你會怎麼做?」

柳芽大驚:「董綉春?秦大哥不會那麼沒眼光,去喜歡董綉春吧?」

022

「不喜歡,不代表不會娶啊。你別忘了,還有蘇姨娘在呢。」

柳芽愣了愣,繼而有些失魂落魄起來。

如果秦大哥娶的是姐姐,那麼她心裡一百個願意的。可如果娶的是董綉春的話,那她真的能氣死!

「姐,大伯剛剛還說,要把我許配給秦大哥呢。」柳芽有些委屈起來,「論起來,我雖然比不上姐姐,可比董綉春好多了吧?秦大哥是慧眼,在我跟董綉春之間,他不可能選董綉春的。若是真娶了董綉春,那我……我便一輩子都不再見他了。」

「這不還沒娶嗎?你就這樣著急。」柳芙摟著妹妹,「在我心裡,芽姐兒是最獨一無二的,很多地方,我也不比你好。既然你喜歡秦大哥,那咱們便去跟娘說,讓爹娘儘快定下來這門親事。」

柳芽心裡忽而有些煩亂,總覺得壓制不住想鬧脾氣。

大伯的確對她好,但是姐姐說得對,他身邊還有一個蘇氏呢。萬一蘇氏對他吹枕邊風,他心一軟,很可能就忘了她這個侄女了。

「可……可我不知道秦大哥對我是不是也有意,萬一沒有,我多丟人。」

柳芙說:「我會讓娘去問的,探探他的態度。」

柳芽心裡忽然裝了心事,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既不想隨隨便便就嫁秦忠,又怕她不嫁,會叫別人嫁了去。

柳芽走神,柳芙也在走神。

她在想著,堂妹心寄秦忠,難道前世割腕自殺,也是因為喜歡秦忠而不想嫁別人嗎?

想到前世的那些糟心事,想到秦忠對蘇氏母女的縱容,有那麼一瞬,柳芙又覺得秦忠並非良配。

但是又回頭一想,前世他娶的是董綉春,董綉春又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他那麼做,可能也是迫不得已的。畢竟那個時候,董綉春跟那雙兒女,才是他的家人。

想到這裡,柳芙忽而抓著妹妹手道:「蘇氏不是善茬,她如果起了讓秦大哥娶董綉春的心思,肯定不會拖拖拉拉。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走,咱們去看看。」

「看什麼?」

柳芙目光流轉,摸著下巴說:「你說……秦大哥根本看不上董綉春,而爹爹也是想要你嫁給秦大哥。蘇氏在爹爹身邊呆了那麼久,她最擅玩弄心計,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的。如果她覺得明著來不會有希望,說不定……說不定會耍什麼骯髒的手段。」

「還有,洪叔叔雖然跟爹爹是二十年的兄弟,但是生意上的夥伴,有來往,就有競爭。近兩年因為搶地盤搶顧客,明裡暗裡,都沒少互相算計使絆子。這兩年,漸漸不大走動了。可這個時候,偏偏在大年初二,他老人家還大老遠跑來一趟,為的什麼?」

柳芙看向妹妹問,柳芽聳肩:「我怎麼知道。」

柳芙摸著下巴,在房裡走來走去。若是洪世宣跟蘇氏是舊識的話,得到蘇氏處境艱難的消息,他怕蘇氏就此失寵,便著急趕來助陣呢?

前世的時候,柳家被蘇氏那個賤人掏空,後來爹爹又被冤入獄,她去求過洪世宣,但洪世宣態度極為冷淡。

之前沒有多想,現在看到了他人,方才想起很多事情來。

這樣一想,就覺得,很多事情都十分蹊蹺。其中,也包括四年前爹爹錯睡了蘇氏那件事情。

很多事情都太巧合,柳芙不得不懷疑。

如果這個洪世宣真的是為蘇氏而來,那麼事情就太可怕了。

「走,咱們去盯著董綉春。」

柳芙來不及多想,抓著妹妹便往外跑。

剛剛她求了顧晏,讓他提醒秦忠今天小心蘇氏母女。可萬一他們幾個今天都被洪世宣灌醉了,再讓董綉春賴上秦忠,秦忠便是不想娶董綉春,也得娶她了。

畢竟,在蘇氏母女那裡,根本是沒什麼禮義廉恥的。

就像四年前,如果不是她半推半就,就算爹爹酒喝得再多,再把她當做是自己母親,也不能強了她吧?

董家又不是沒別人在了,她大喊幾聲,肯定能喊到人來。

那件事情上,他跟爹爹都有錯,她並非無辜。

*

蘇氏院兒里,董綉春站在母親旁邊,低垂著腦袋,雙手緊緊扣在一起。

董綉春顯得十分緊張,蘇氏倒是鎮定很多。她斜眼睨了眼女兒,頗為看不上的搖了搖頭。

「你要是不想這麼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董綉春一口回絕,她粉色的薄唇漸漸抿緊了些,目光似是含著刀子般,「女兒願意。」

「既然願意,就別板著一張死人臉。有什麼可怕的?娘一切都幫你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就只管脫衣裳便好。」蘇氏卻並不放在心上,「你要是怕羞,永遠都成不了大事。」

董綉春咬牙:「女兒明白了。」

「走,去前院,給老爺他們送酒去。」蘇氏起身,便往門外去。

柳芙柳芽躲在院子外面的大樹下,見蘇氏母女出來了,忙將探出來的腦袋縮了回去。柳芽扯著姐姐的袖子,著急問:「現在怎麼辦?她們,她們真的是往前院去了。」

「噓!」柳芙說,「小點聲。」想了想,她對妹妹柳芽道,「一會兒我去盯著,你去喊幾個婆子丫頭來。自己編個理由哄她們來,再見機行事。」

「好,我這就去。」

這點本事,她柳芽還是有的。

柳芽貓著腰離開,柳芙見蘇氏母女走得遠了,這才繼續跟在後面。

前院花廳里,四個大男人,都已經醉得趴在了桌子上。酒瓶已經空了,桌上的菜,也吃了一半。

蘇氏領著女兒走到門口后,忽然停下了腳步。

「春兒,你自己進去罷。」蘇氏給自己留了一手,她並不能保證此事萬無一失。

萬一慘敗,保不得春兒,至少她得保住自己。

「娘!」董綉春有些怕。

蘇氏皺著眉,嚴肅地說:「快進去!沒一會兒,那葯勁兒可就過了。」

董綉春站在廊檐下,她瘦削的身子迎風瑟瑟發抖,一張臉,此刻也是煞白的。

不過,也只是猶豫片刻。片刻后,董綉春便推了門進去。站在門口,她又朝外面望了眼,而後將門闔上。

蘇氏知道自己不便在這裡多留,便拍了拍身子,開始朝外面走。路過門前一棵樹的時候,蘇氏抬眸朝樹上看了眼。參天大樹上,蹲著個一身素色袍子的男子。

男子朝門口指了指,隨後一棵石子砸過去,便砸在了柳芙身上。

柳芙吃痛,「啊」的一聲喊出聲音來。

蘇氏一驚,疾走幾步往外面去。

柳芙遭了暗算,知道自己行蹤已經暴露,索性便大大方方走出來。

她抬眸朝樹上看去一眼,樹上那著素色袍子的男子,已經不見了。

「大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氏跟柳芙之間,早已撕破臉了。所以,再見著的時候,誰都不會裝著笑臉。

柳芙道:「姨娘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說罷,她欲繞過蘇氏,往裡面去。

蘇氏將她攔住:「老爺跟洪老闆在吃飯,大小姐這樣突兀的闖將進去,怕是不太好吧?」

柳芙索性也不跟蘇氏兜圈子了,笑著說:「可是……我剛剛分明瞧見了春妹進去了啊?姨娘,你可別忘了,這個家姓柳,不姓蘇,更不姓董。」

「讓開!」柳芙忽而嚴肅起來,聲音便也冷厲不少。

她嚴肅起來的樣子,的確有些威懾性。

不過,蘇氏是根本不懼怕的。

蘇氏冷笑:「大小姐,今天你想進去,怕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

柳芙笑得比她還要冷,「哦?是嗎?看來姨娘是真的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此刻春妹在裡頭,應該正在做什麼骯髒不恥的事情。姨娘最好讓開,否則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蘇氏能活到今日,她也不是被嚇大的。

所以,她根本不怕。

「那我就想要看看,大小姐你到底怎麼不客氣?」蘇氏朝著柳芙逼近幾步,眸子森冷,「還請大小姐告訴我。」

柳芙望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抬起手來就是一巴掌扇打過去。趁蘇氏尚未反應過來,柳芙反手又是一巴掌。

蘇氏踉蹌著,險些摔倒。

她眸光中閃過一絲狠意,朝柳芙走來,抬手也要打。那邊,花廳的門忽然開了。

蘇氏本能的,便朝後退縮,然後自己軟軟跌摔在雪地里,捂著臉哭。

「大小姐,再怎麼說,我也是老爺的妾,是柏哥兒的生母啊。就算我再不好,也有老爺做主,你怎麼能……」

柳芙沒理蘇氏,見是顧晏開了門,她立即提著裙子朝顧晏跑去。

花廳里,秦忠也端端坐著。旁邊,董綉春上衣扣子解了一半,此刻正赤紅著一張臉,立在一旁,蔫頭耷耳。

「爹跟洪叔叔怎麼了?」

「喝醉了。」顧晏輕輕吐出幾個字,卻在側眸望向趴在桌上的兩個人的時候,扯唇輕笑了一下。

柳芙知道,肯定是自己夫君跟秦忠說了些什麼,所以秦忠並沒有真正喝醉。她看向秦忠,解釋道:「我本來並不確定姨娘跟春妹真的敢這麼做,所以,事先不好與秦大哥明確了說。」

秦忠卻起身,朝著顧晏跟柳芙夫妻兩個抱拳。

「今天的事情,多謝兩位。」秦忠倒也坦蕩,「若不是二位相告,秦某怕是英明不保。」

「秦大哥客氣了。」柳芙忙走幾步過去,虛扶了秦忠一把,才看向董綉春說,「其實你若是真的愛慕秦大哥的話,可以坦坦蕩蕩跟爹爹說,又何必做出這些下三濫的事情來呢?今天若是你得逞了,毀了清白給秦大哥,秦大哥勉強答應娶了你,你就能幸福了嗎?」

「姻緣天定,春妹,你好生糊塗啊。」

董綉春小手緊攥,這才抬起頭來。

「大小姐,你無需假惺惺的在這裡說這樣的話。你眼裡要是真的容得下我,你要是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為了我好,既然知道我想做什麼,會不竭力阻止我,反而給我下這個套?」董綉春知道此事一出,她人也註定不能留在柳家了,所以,很多話,她也可以輕輕鬆鬆說出口來。

「我是娘帶來的拖油瓶,你們都瞧不起我。你從來不曾真心待我,又何必現在說這些話?」

柳芙說:「春妹,要我真心待你,你摸著自己良心問問自己,你打從踏進柳家大門那刻起,可曾真心想與我好好相處的?你聽你娘的話,住進芙蓉閣,目的是什麼,以為我當真不知道嗎?」

董綉春緊抿著嘴,不言語。

柳芙又說:「再說,本來我娘跟爹爹好好的,卻偏偏半道殺出一個蘇姨娘來……換做你是我,你會怎麼想?怎麼做?」

「春妹,我明白你的處境,所以我也很同情你。你娘為何讓你這麼做,我相信你自己心裡明白。你娘她最疼的是柏哥兒,她不過只是在利用你。」

023

董綉春不傻,自然聽懂了柳芙這番話的含義,她冷笑道:「大小姐,現在還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今天是我失手了,不管老爺醒后怎麼處置我,我都接受。」

「我愛慕秦大哥,自知配不上,所以……便狠心用了這法子。」董綉春目光在顧晏身上掠過一眼,倒是笑起來,「你之前回來大吵大鬧要和離,還口口聲聲說想嫁給秦大哥。我是真不明白,怎麼就一會兒的功夫,你就轉了性了?秦大哥是好人,你配不上。」

柳芙暗罵董綉春,都走到這一步了,竟然還妄想挑撥離間。

不過,柳芙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我跟秦大哥青梅竹馬,我待他似親兄長。我的確配不上秦大哥,不過,自有人配得上就是。」說罷,柳芙走到顧晏身邊,挽起他手來,「春妹,你也不必挑撥我們夫妻兄妹的感情,這些年來,你跟你娘安的是什麼心,你自己心裡清楚。」

董綉春撇了下嘴,不再說話。

「不必老爺趕我走,我自己會離開。」

董綉春理了理自己衣裳,正要出去。恰好,蘇氏也進來了。

母女兩個目光撞上,一個沉靜,一個急切。

「蘇姨娘,你別怕,春妹只說這事情乃是她一人所為,並沒有供出姨娘來。」柳芙笑容淡然。

蘇氏卻並未鬆口氣,只是嚴肅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春兒,你是不是又惹大小姐不高興了?」

「我沒有。」董綉春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也不願再看自己娘一眼。

目光斜膩在別處,雙眼空洞無神。

蘇氏目光流轉,看了一旁秦忠臉色后,她幾步走到女兒跟前,抬手便狠狠抽了女兒一耳光。

「不管你做錯了什麼,快點道歉。」蘇氏嚴厲得有些可怕,「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老爺心善,你現在還在那個家吃苦受累呢。老爺太太善待你,是看在柏哥兒的份上,你還真當自己是柳家正經的小姐嗎?娘跟你說了多少回,不要肖想那些不屬於你的,你怎麼就是不聽。」

董綉春捂著臉,沉默。

因為事情敗露,蘇氏此刻心中怒火中燒。見女兒這般不中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她恨不得多扇她幾巴掌。

但是蘇氏知道,她在柳府上下一貫的形象並不是這般潑辣,所以,也知道到此為止。

而後,她便抱著女兒哭起來。

「春兒,是娘沒用,娘沒好好教導你。這些年,娘的心思都在柏哥兒身上了,疏忽了你,娘對不起你。」

這些話,一來是蘇氏想哭訴博取秦忠的同情,希望他一會兒在彙報老爺的時候,可以嘴下留情些。二來,也是說給洪世宣聽的。

她知道此刻洪世宣在裝暈,所以,故意說這些給他聽,希望他別忘了他們母子。

蘇氏哭得稀里嘩啦,董綉春反應淡淡的。

不配合,不抗拒。

蘇氏一個人撐起了整台戲,一旁秦忠看著,都覺得累。

*

柳重山是半個時辰后醒的,因為需要控制時間,所以下藥的時候,控制了量。

柳重山才醒,洪世宣便也醒了。

可憐了洪世宣,分明沒有暈,卻不得不跟著裝暈。大家人都在,乾等著,他也不好提前很多時間醒。

剛剛發生的一切,洪世宣都知道了。

怕有人察覺到什麼,醒來后,眼神也不敢跟蘇氏有交流。

他手撐著腦袋,頗為迷糊地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晏自始至終一直坐在一旁喝茶,柳家的這樁事情,他不打算插手。而秦忠,則是負手立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雪景,也是一言不發。

董綉春依舊態度極淡,蘇氏則雙眼紅腫。

柳重山頭很痛,他甩了甩腦袋,挨著將廳內的人都看了一遍。覺得不對勁,才看向離自己最近的蘇氏。

「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罷,柳重山目光落在酒菜上,自也是察覺到了什麼。

蘇氏哭哭啼啼的,只柔柔喚了聲:「老爺……」

「有什麼事,直接說。」柳重山再次下命令,但餘光瞥見洪世宣后,才又說,「洪兄,若是不介意,便先去歇會兒可好?」

洪世宣立即起身:「小弟也正有此意。」

等洪世宣走後,秦忠道:「義父,還是孩兒來說罷。」

秦忠不容蘇氏再狡辯,只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始末交代清楚。

柳重山越聽下去臉色越陰沉,他怒視著董綉春:「可有此事!」

柳重山心裡到底有些陰影,對這樣骯髒的事情,他極為厭惡跟痛恨。

「柳家是再容不下你了,你回你自己家去吧!」

「老爺!」蘇氏捂嘴哭。

「蘇姨娘呢?」柳芙望向自己爹爹,「春妹一個人,可籌謀不來此事。爹爹,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明白的。」

柳重山望向女兒,柳芙沒等自己爹爹開口,就說:「這件事情,的確是我提醒秦大哥的。爹爹,難道您覺得是我一手策劃出來,然後陷害她們母女的嗎?」

「爹不是這個意思。」

柳芙輕笑一聲:「不是就好。」

蘇氏可憐兮兮望向柳重山,柳重山目光只在她臉上掠過一瞬,便挪開。

「董姑娘雖然不是我女兒,但是既然傾心阿忠,說出來便是,何必來這一套?」柳重山沒看蘇氏,但是話卻是對蘇氏說的,「你大大方方說出來,我未必會不肯牽這個線。」

「老爺!」蘇氏又低低喚了一聲,緊緊咬唇,「妾身……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蘇氏小心翼翼的,去拉柳重山袖子。

「你還要說謊到什麼時候?」柳重山用力一甩,蘇氏便跌跌撞撞的,頭撞在了桌角。

頭破了,流出血來。

柳重山掃了眼,也是一驚。

蘇氏也不再哭,只自己掙扎著爬起來說:「既然老爺懷疑,那請老爺放我走吧。」

柳重山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

「走?」他聲音驟然輕了很多,「去哪兒?」

蘇氏垂著眼眸說:「董家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春兒回董家。所以,我會帶著春兒回我娘家去。老爺,我們本來就註定不該在一起的,我們的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所以現在……為了彌補這個錯誤,請老爺休書一封,放我離府。」

柳重山沒想過放蘇氏離開,但她犯了錯,此刻又當著女兒的面,他不好不罰。

「你還有柏哥兒在,你若是走了,柏哥兒怎麼辦?」柳重山抬齣兒子來,也算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這些日子,你便好好獃在自己屋裡,面壁思過。」

「老爺。」蘇氏聲音拔高了些,跪下來,開始給柳重山磕頭,「妾身心意已決,求老爺放妾身離開。」

蘇氏在賭,賭這幾年來,他是不是當真對自己沒有一點情愛之意。

「你……」柳重山氣得滿面醬紫,手指著蘇氏,半餉說不出一個字來。

「求老爺放我走。」蘇氏以頭撞地,「求老爺放我離開。」

「夠了!」柳重山背過身子去,冷肅道,「想走便走。但是,柏哥兒必須留下。」

蘇氏這才站起來:「柏哥兒姓柳,妾身自當不會帶走。只是希望老爺,妾身不在的時候,可以多疼疼柏哥兒一些。妾身相信太太,太太一定會好好照顧柏哥兒的。」

柳重山一葉障目,但是柳芙不傻。

「娘身子不怎麼好,蓉姐兒又調皮,她都照顧不來。姨娘若是真的主意已決,柏哥兒便養在祖母老人家膝下。若是姨娘心裡根本不想離開……那就別走好了。」柳芙知道蘇氏在玩心理戰術,她既然要走,柳芙便唱反調挽留,「爹爹捨不得你走,你走了,爹爹會很難過。」

「所以,姨娘還是留下吧。」

不料,柳重山卻道:「走就走。」

柳重山轉過身來,負手立在蘇氏面前,垂眸睇著她:「想走便走,我不挽留。只不過,好歹你也跟過我一場,我不會虧待你。你也放心,柏哥兒我柳家一定好好照顧。」

「多謝柳老爺。」蘇氏盈盈福身,拜了拜,連稱呼都變了,她在老爺前面加了個「柳」字。

*

蘇氏母女很快離開了柳府,柳重山親自安排了馬車送她們母女倆離開。

郭氏得到這個消息后,驚訝得不行,一直問探了消息來的銅錢兒:「可是聽錯了?」

銅錢兒說:「絕對沒錯,奴婢瞧的真真兒的。那馬車,已經送著人出府了。奴婢聽說,是蘇太太自己請求出去的,老爺答應了。」

「噢,我知道了。」郭氏有些魂不守舍,忙又問,「大小姐呢?」

銅錢兒笑著:「隨老爺一起送小少爺去老太太那裡了,大小姐說太太您身子不大好,便不讓小少爺來鬧您。所以,就送西院兒老太太跟前去了。」

「我知道了。」郭氏起身,「你看著二小姐,我去看看。」

郭氏才欲出門,柳重山父女便回來了。

「她……真的走了?」郭氏看著丈夫,一雙瀲灧眸子蓄著水意,嬌柔萬分。

柳重山也微垂眸睇著妻子看,望著這張臉,他忽而想到了十多年前。

當年他做生意,途經大花村。忽然下大雨,他便就近找了家農家避雨,結果恰好找去了郭家。

郭氏如今近四十的年紀,都風韻猶在,年輕的時候,容貌自然更是清麗脫俗。他對她,是一見鍾情。

後來私下打探,得知她早已有了談婚論嫁的人,未婚夫被徵兵去打仗了。只等仗打結束,他能回來,便成親。不過沒多久,仗沒打結束,但是他的死訊卻傳了回來。

在她最傷心難過的時候,是他時常關懷、陪在左右。兩年多,她才漸漸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願意放下過去的一切,嫁給他。

柳重山做過一件虧心事,他一直都瞞了妻子一件事。

當年姚荃江並沒有戰死,後來仗打結束后,他找回來了。

不過他找回來的時候,他跟娘子已經成親,芙姐兒也都能滿地跑了。姚荃江找到了他,要他好好待娘子。

怕妻子難過,也怕妻子會追隨姚荃江而去,他瞞下了這個消息。

柳重山忽而覺得萬分愧疚。

「瓊花,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他先是握住妻子的手,繼而將妻子整個抱進懷裡,「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郭氏有些不知道怎麼是好了。

柳芙雙手捂著眼睛,又從指縫中悄悄瞄了眼,而後才轉身溜走。

天擦黑的時候,顧晏夫妻回去。郭氏跟柳重山帶著蓉姐兒,一直送到門口來。

柳芙披著雪白的狐狸毛領披風,嬌嬌俏俏立在顧晏跟前,亭亭玉立。

「夫君幫我系一下。」說著,柳芙朝顧晏蹭過去,為了讓他行事方便,還配合的踮起些腳來。

顧晏一身黑袍,外面也罩著件灰色的披風。領口是狐狸毛,晚風吹拂,隨風浮動的柔軟毛髮襯著那張英俊的臉,燈下,男人俊顏鶴姿,挺如翠柏,女人佼如青蓮,搖搖曳曳……

論誰看著,都會稱讚好一對璧人。

男人伸出那雙素白又乾淨的大手來,倒算是耐心,手指快速靈活的幫妻子系著披風上的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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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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