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老爺,妾身錯了,妾身真的錯了。」蘇氏依舊只有這麼一句,哭得滿臉是淚,「前幾日,妾身趁老爺去了京城不在家,就起了這樣的心思。外頭找了人,與他們合謀好,做了這件事情。」
「那一萬兩銀子,我是不會動用的。我要那個錢有什麼用,我都是留給柏哥兒的。」
蘇氏也知道,如今還能夠讓老爺留點情面的,也就只有柏哥兒了。
所以,蘇氏便說自己都是為了兒子著想。為了兒子著想,為了柳家的後代著想,他會原諒自己的。
柳重山目光凌厲,重重在她臉上劃過。他看著她,彷彿在確認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的真假。
蘇氏不是省油的燈,她最擅裝可憐博同情。裝起來,連她自己都可能會被自己騙過去。
柳重山相信她是為了兒子,而為了兒子,他也會再原諒她這一回。
「我會跟劉縣令說,此事不予追究。不過你出去后,就不必再回柳家了。」柳重山起身,語氣冷冷。
蘇氏猛然驚得抬頭,也站了起來。
「老爺要趕我走嗎?我能去哪裡……」蘇氏又忍不住哭起來,「我不能離開的,若是老爺不要我了,我……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老爺那天也瞧見了,董家的人太可怕。我當年讓董家丟了人,害他們淪為整個村子的笑話,若是沒了老爺的庇護,他們會掐死我。」
這一點,柳重山心裡也明白。
當年的事情,他有錯。所以,此時此刻,就算他不願她再回柳家,也不可能真不管她的死活。
「我會安排人給你買一處院子,你自己住在那裡。以後每個月給你十兩銀子,往後不許你再回柳家,也不准你再見柏哥兒。」
說罷,柳重山重重一甩袍子,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蘇氏如遭雷擊,要跟著走,獄卒卻及時走了來,立即將牢門關上。
「老爺!」蘇氏出不來,手抓著牢門,沖柳重山的背影喊,柳重生並未理會。
*
牢里陰暗潮濕,讓柳重山的心情十分壓抑。
出來后,陽光照在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子暖意,柳重山心情忽而明媚起來。他想了想,決定去柳荷夫妻那裡。
蘇氏僱人劫財的事情,柳芽已經一字不漏的全部說給郭氏聽了。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郭氏十分吃驚,她不敢想蘇氏竟然能做出那種事情來。但是當侄女拿這件事情當笑話一樣,在她面前說了一遍又一遍后,郭氏倒也不覺得怎麼樣了。
郭氏坐在廊檐下曬太陽,手裡做著綉活,她在給女兒侄女們做新衣裳。
蓉姐兒坐在小板凳上,挨著母親坐。
柳芽站在母女倆面前,又將昨兒晚上劉縣令審蘇氏的事情說了一遍。蓉姐兒聽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郭氏只笑了笑,便說:「好了好了,你都說了八百回了,不嫌累?」
柳芽跳過去,挨著郭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活該啊。大伯娘,您聽了這些話,不高興啊?」
「沒什麼高興的,也沒什麼不高興的。」郭氏一邊做著手裡的活,一邊對侄女說,「她的確是罪有應得,但是咱們過咱們的,不必去在乎她。」
「您就是心善。」柳芽拍了拍手,挨在郭氏另外一邊坐下來,腦袋擱在郭氏肩膀上,「也不知道,大伯現在是怎麼想的。蘇氏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他老人家不會還打算偏著護著吧?」
恰好柳重山進了二門來,聽到了這句,他腳下步子一滯。
郭氏目光沉靜:「那也是人家的事情,咱們管不著。」
柳芽說:「伯娘,是大伯糊塗。那如果大伯攆走了蘇氏,或者說再不管她了,任她去自生自滅,您會再給大伯一次機會嗎?」
這也正是柳重山想知道的,所以,他沒有立即進去。
對這個問題,郭氏沒有猶豫,她只搖搖頭說:「都已經分開了,如何再回去?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與你們在一起,心情都很愉悅。再說,你二姐二姐夫就要去京城做生意了,到時候,我會帶著蓉姐兒也過去。京城的宅院雖然貴,但是拼拼湊湊,也能湊出些錢來。」
「到時候,就買個巴掌大的院子,也行啊。」
郭氏想好了,長女若是去了京城,她也跟著。也不給她添麻煩,就是靠得近些,心裡也有個念想。
想見她一面的時候,還能見到。
柳芽捧著臉:「二姐怎麼說走就要走啊,都不帶上我。」
郭氏說:「她是跟你姐夫一起去的,忙正事,又不是去玩兒。再說,你也不小了,要不了兩年就要嫁人,總不能一直黏著你二姐吧?」
柳芽不想說話,總之,她心裡挺失落的。
從小就跟堂姐親,她若是走了,她真是覺得沒意思。
見侄女蔫了,郭氏丟下手上的活來,勸著說:「你要是真捨不得你二姐,回頭等她的事情落實下來,你再跟她好好說說。她是個有主見的,說不定也給你安排好了呢?」
「那倒也是。」柳芽又開心起來,「我還是很小的時候去過京城呢,當初和二姐一起,跟著大伯去的。」
「當時只知道那裡很繁華,街道有咱們這裡的五個寬。晚上沒有宵禁的時候,街上可熱鬧了。」
「伯娘,等去了后,我帶你去玩兒。」柳芽憧憬著。
「爹爹。」蓉姐兒瞧見了站在門口的父親,忙起身,跑著過去。
蓉姐兒拉父親手,搖著問:「爹爹來了,怎麼不進來?」
柳重山有些日子沒見著小女兒了,甚是想念。此番瞧見,自然是彎腰抱著將人舉得高高的。
蓉姐兒被舉高了,興奮得直笑。
柳重山便想起來,兩個女兒小的時候,他都喜歡抱著她們,再舉得很高。
抱了會兒閨女,柳重山這才看向郭氏。
郭氏已經站了起來,只是笑著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柳重山朝郭氏走去,四下看了看,「這裡不錯,只是住的人多了,就顯得有些擁擠。」
郭氏說:「我也只是暫時借住在這裡,住不了多久,也不會麻煩他們太長時間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柳重山有話想說,便將蓉姐兒放了下來,他看了眼侄女柳芽。
柳芽會意,忙牽著蓉姐兒手說:「我們去玩兒好不好?」
蓉姐兒最愛玩兒,所以,很好哄。
郭氏指了指一邊說:「你坐吧。」
柳重山撩了下袍子,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
郭氏道:「你也不必擔心我,將來芙姐兒夫妻去哪裡,我都跟著。我自己有手有腳,總能做點活賺點錢。你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一萬兩銀子,你們兩個要是沒商量妥當,不給我我也不會吵。」
「不!」柳重山知道她會錯了意思,忙說,「說好給你的銀子,一文錢都不會少。」他頓了頓,目光定定落在郭氏身上,欲言又止的,似是內心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瓊花,我們二十年夫妻了,不可能一點感情沒有。我對不起你,做了很多傷害了你的事情。」
「這些日子你不在,我才知道,我心裡根本放不下你。今天來找你是想說……」
話未說完,便被郭氏打斷。
「柳老爺,咱們都一把年紀了,無需再說這些。我現在不想別的,只希望兩個女兒都好好的。只是,畢竟曾經做了二十年夫妻,我還是希望你過得好。」
郭氏輕輕嘆息一聲,倒是誠懇。
「不管你是真的不清楚,還是不在乎,總之,連我這麼蠢笨的人,都看得出來蘇姨娘沒安好心……往後你們過日子,你得多留個心眼。」
「她挺厲害的,我不是她的對手。我也不想去做誰的對手,我只想好好過安生日子。」
「這日久見人心,相處得久了,一個人本來是什麼面目,漸漸就能看得清楚了。以前,我也可憐她,同情她,所以,就算再難過再不好受,我也尊重你的決定。我待她好,待柏哥兒好,都是真心的。起初她也老老實實,只是後來……她竟然要害我的芙姐兒,我不能忍。」
「你不信芙姐兒,可我信。她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說什麼,我都是信的。」
柳重山滿面愧疚,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郭氏又說:「其實你做的也沒錯,我們雖然是你的妻子女兒,但她到底也是你的女人,而且還替你生了一個兒子。你若是一心只偏向我們,那她勢必覺得委屈的。」
「我理解,不怪你。但是,我也不會原諒你。」
「柳老爺,你走吧。」
柳重山悶著頭,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后,才又說:「瓊花,我捨不得你們。這些日子家裡沒有你,我每天都覺得不開心。忽然就覺得沒了動力,賺再多的錢,都不知道花在哪兒。」
「以前做生意再苦再累,但心裡卻很開心。只要想著你跟孩子們在家等著我,我吃再多的苦,都不覺得苦。」
畢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若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懷念的那些過去,她也一樣懷念。想曾經,他常常一出遠門就是數月,那時候還沒有蓉姐兒,她就帶著芙姐兒一起,天天數著日子盼望他回家。
只要他一回家了,必然第一件事情就奔後院來,先跟她們母女相聚。
等聚夠了,才會去老太太那裡問個安。
郭氏承認,他的確待她們母女非常好。所以,即便到現在,她也並不怪他。
但是這些日子過下來,郭氏也堅信,自己是不可能會再回去的了。
他們已經不是夫妻,既然如此,便天各一方吧。
「我還是那句話,你回去吧。」相對於柳重山的執著,郭氏倒是顯得淡定許多,她姣好的面容上,笑容淺淺,「我會好好照顧蓉姐兒的,你別擔心。」
柳重山萬分痛苦。
過了會兒,他抹了把臉問:「你剛剛說去京城,是怎麼回事?」
郭氏便將昨天女兒跟她說的事情,重複了一遍給柳重山聽。
柳重山笑起來:「我就知道,女婿是個出息的。」
「是你替芙姐兒選了個好夫婿,讓她這輩子都得了依靠。」郭氏感激他。
郭氏雖然性子軟,但有些時候,也很執著。
從她離開柳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會再走回頭路。
*
就在這幾日,顧家的事情也塵埃落定。
顧旭親自帶過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已經點頭同意翻案了。顧家當年是被冤枉的,只要陛下心裡願意去翻這個案子,那麼顧家勢必可以平反成功。
這次顧旭顧昶回京面聖,陛下也對他們兄弟二人頗有讚譽。
已經准許他們兄弟兩個來見大長公主。
顧昶要再回南鏡之地,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快馬加鞭帶過去,告訴那裡的顧家人。所以,匆匆回來見了祖母跟母親一面后,他就要離開。
然後留在那裡等陛下召顧家回京的聖旨,再護送家人回來。
顧旭這回不走,他留下來,陪在這邊的家人身邊。
顧家已經許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老夫人實在開心,讓小輩們好好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算是給顧昶踐行。
好不易聚在一起,顧晏不願家人累著,所以便決定在四方酒樓弄個包廂吃一頓,算是給他二哥踐行。
雖說是百年世家,但是流落市井這些年了,很多時候,一些規矩也都暫時放開了。
老夫人讓大家不必避嫌忌諱,男女一桌吃飯,還顯得熱鬧一些。
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除了顧昶外,其他人都喝了些酒。
顧昶一會兒吃完就得離開,不便喝酒。
席間,老夫人說了很多話。為了避免提到當年,大家都十分默契的只說些開心的事情,那些冤屈,隻字不提。
吃了飯後,顧昶給老夫人跟二夫人磕了頭,先行離開了。
顧旭親自護送家人回去,顧晏夫妻則稱有事,先行告別。
坐進馬車,柳芙便挨著丈夫,腦袋靠在他肩膀上。顧晏一如既往的坐姿筆直,感覺到人靠過來,他也只是睇了眼,沒挪開身子。
柳芙到底不放心她父親,怕她們母女三個離開后,柳家會被洪世宣跟蘇氏那對狗男女榨乾。
所以,她便求著顧晏,讓他使出一計來,讓洪世宣與蘇氏的奸.情,可以公諸於世。
了結了這樁事情后,她上京城去,也能心安一些。
這些日子來的相處,柳芙漸漸覺得,其實顧晏也並非冷漠無情之人。至少她哭著鬧著求他幫忙的事情,他都幫了。而且她覺得,有這樣一個可靠的男人在身邊,真的可以無憂無慮。
遇到難處了,他只要稍稍動一下手指,什麼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以前柳芙只覺得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但是現在覺得,這心狠手辣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有些人,想心狠手辣一些,還沒那個本事呢。
這樣一想,柳芙越發覺得傍著這個夫婿就可以一輩子高枕無憂。
越想越心花怒放,冷不丁的,柳芙就主動抱著人親。
顧晏始料未及,一雙漆黑的眸子驀地睜大,微肅容看著坐在身邊的嬌俏小女人。
見他這副表情,柳芙還覺得委屈呢,撇著嘴說:「怎麼了?親你一下不行啊?」
顧晏這才有了反應,抬手在臉上擦了一下,眉心一點點凸起來。親的他……一臉的口水。
柳芙還是頭回這樣主動呢,還被嫌棄,她心情很不好。瞥了眼坐在身邊的人,她鼓著嘴巴說:「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佔了我便宜,還嫌棄我。」
顧晏:「到底誰佔了誰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