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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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一處宅院,白牆黑瓦,兩扇銅環黑漆小門朝東南邊兒開。

院里的臘梅開到了圍牆外面來,白雪壓著紅梅,冷香四溢。院子不大,前後兩排屋舍,攏共,也就六七間房,不與富人街的比,倒是比左鄰右舍稍微好些。

上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從屋裡走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來。

原本蹲在屋檐下的男童瞧見了,立即跳起來迎過去:「曾祖母,您瞧,四叔親自給我做木馬呢。」

屋檐下坐著的男子沒動,他穿玄色的袍子,桃木簪子束髮,典型的市井小民打扮。

「允哥兒乖,你自己去玩兒,曾祖母找你四叔有話說。」老夫人慈愛的摸了摸曾孫腦袋,打發他去了。

「澄之,你真的不打算去柳家接你媳婦回來?」老夫人在年輕男子對面坐下,語重心長道,「她是個不錯的孩子,心腸好,人也熱情,更是孝順。性子是有些驕縱,可也不礙事,你讓著些就是了。」

「是她自己跑回去的,我沒攆她走。」男子回著長輩的話,語氣盡顯恭敬,不過,卻沒有將老人家的話聽進去的意思,依舊忙著手上的活,眉眼微垂,「她要是想回,自己會回。不想回,我去接她,她也不會回來。」

「你呀,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太過冷傲清高了。你以為,你還是小時候的顧澄之啊?所有女孩子都得傾心你,圍著你轉?」老夫人搖頭,輕輕嘆息一聲,「要我說,就你媳婦這性子挺好,能捏得住你。」

「真娶了一個對你言聽計從的,還不得由著你上天。你這性子,也要人壓一壓。」

顧晏手上動作停住了,抬眸望著老人家。只一眼過去,便是年逾七旬的老婦人,也得軟了語氣來。

「好了好了,知道跟你說也沒用。不理你了,我去找老三媳婦去。」

他生氣?那她還生氣呢,她這操碎了心,為的誰?老夫人心裡不痛快,臉色便也不好了。

顧晏皺眉:「您就真這麼喜歡她?」

若不是自己祖母鬆口拍板定下這門親,任憑那柳重山再一頭熱,這親事也定不下來。

「喜歡啊。」老夫人一臉認真,原本渾濁的老眼也亮了幾分,「長得明艷動人,任誰瞧著都喜歡。你二伯母跟你三嫂,還有允哥兒皎姐兒,都喜歡。」

顧晏沉默。

這是給誰挑媳婦呢?

「你去不去啊?」老夫人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顧晏將做了一半的木馬扔下,坐姿依舊沒動,只抬眼:「我去,但這是最後一回。」略皺眉想了想,他忽而輕笑一聲,有些自嘲的意味,「若是她堅持要和離,我便不帶她回來了,一會兒直接去衙門辦手續。」

「渾說什麼?」老夫人不高興,「你媳婦不是那樣的人,你沒回來前,我們一起處的好著呢。你一回來,她就哭著回娘家去了,指不定誰的錯,你別回回都將屎盆子往她頭上扣。」

「祖母!」顧晏「嗖的」下起身,臉黑如鍋底。

「干……幹什麼?」老夫人腳下有些浮,退了一步。

雖然是愛孫,也是晚輩。但是,他也大了,都二十三歲了。

所以,顧家男兒該有的威嚴,早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跟他祖父一樣,嚴肅起來,還挺能嚇唬人的。

老夫人道:「好,要真是芙兒不好,我回頭說她。你帶她回來,不許去衙門。」

「知道了。」顧晏應一句,朝著老夫人彎了彎腰,這才離去。

盯著孫兒離去的背影看,老夫人喃喃自語:「可真是怪了,這回外頭回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

柳芙睡了大半天,差不多快傍晚的時候,才喊銀串兒伺候她穿衣。

今天是個大好的晴天,太陽還沒落山,柳芙讓銀串兒跟著她出去散散步。去了湖邊,銀串兒拉著柳芙說:「小姐,咱們回去吧。天兒冷,您還沒大好呢。」

銀串兒怕主子又投湖,但柳芙就是故意來這裡的。

「睡了一天了,總得鬆鬆筋骨。」她繼續往前走,「對了銀串兒,我就是在這裡落水的吧?」

「對……對啊,小姐,您別想那麼多。過幾天,姑爺就會來接你了。」銀串兒是真怕。

柳芙卻盯著湖面看:「天這麼冷,湖面都結冰了。我要是真想死,乾脆一根繩子弔死自己得了,還費個什麼勁兒。先在湖面鑿出一個大窟窿來,然後再跳?當我傻啊。」

「小姐,您什麼意思?奴婢不明白。」銀串兒覺得主子今天語氣有些怪怪的。

不對,應該說,自從小姐醒來后,一直都有些怪。但是哪裡怪,她看不出來。

柳芙說:「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她拍了拍手,在湖邊溜達了一圈。什麼也沒幹,之後就回去了。

柳芙人才進芙蓉閣,就有伺候在前院的老媽子來請說:「大小姐,姑爺來了。老爺打發奴婢來,請小姐去前院呢。」

顧晏來了?他終於來了?他來接自己回家了?柳芙心裡大喜。

她是真的大喜,反正此時此刻挺開心的。只要不跟顧晏和離,那麼,往後的那些糟心事,就全部都沒了。

柳芙連換身衣裳的功夫都沒有,直接風風火火跑去了前院。

柳重山正在花廳里招待顧晏,見女兒來了,他笑著招手:「芙兒,女婿親自過來接你。這回,你們兩個要好好的,千萬別再鬧什麼彆扭。」

再次見到顧晏,不知道為什麼,柳芙總莫名覺得屁股疼。

這個坎兒怕是過不去了,她是真的打心眼兒里怵他。以前做夫妻的日子短,她只知道自己夫君非常冷厲,可他的那些手段卻從來沒有對付過她呀。

那回父親入獄,她走投無路拉了臉來去求他的。她都那樣低聲下氣了,他竟然說她胡攪蠻纏。

不但不幫她替父親翻案,反而說她藐視公堂,活生生打了她二十板子。

好歹也是一個被窩摟著睡過覺的,他也真捨得啊……他們抱在一起雲里霧裡圈圈叉叉的時候,也不見他這樣心狠。

柳芙下意識揉了揉屁股,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靠過去。

「夫君。」

嬌滴滴一聲,聲音又甜又軟,端的是溫柔小意。

別說是顧晏萬分意外,便是柳重山,也嚇了一跳。

他閨女,女兒身子男兒性子,竟然也有這樣嬌滴滴的時候?不過轉念又一想,女兒家再囂張潑辣,遇到自己的男人,總歸是要綿柔幾分的。

柳重山捋著鬍鬚笑,那邊顧晏只望了眼妻子,便朝岳父抱手道:「那小婿便先帶娘子回去。」

「不著急不著急,既然來了,晚上留下來,咱們翁婿兩個喝一杯吧。」柳重山是極為欣賞顧晏的,他十分看好眼前這個青年。

這些年,他四處奔走,見識過的人不少。但能有他女婿這等氣度的,幾乎沒有。

「多謝岳父大人抬愛,不過喝酒就不必了。小婿帶娘子回去,家裡祖母甚是想她。」

「既然是老太太思念,那我便不留你們了。」柳重山未嘗不知道是女婿故意拒絕,他見女婿這回過來的態度似是比往常還要冷淡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走吧。」顧晏走到柳芙身邊,聲音低沉。

柳芙望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雖平和,但眉宇間卻有不耐之意,柳芙心裡打鼓。也莫名的,就有點心虛。

硬是擠出點笑容來,柳芙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溫柔甜媚。

「祖母想我,我心裡何嘗不念著她老人家。我記得,祖母胃口總不好,常常都吃得很少。」頓了頓,柳芙望向自己爹爹說,「爹爹,我可不可以帶胡媽媽過去一段日子?胡媽媽做的一手好菜,我想借她老人家用一段時間,等過幾日,再讓她回來。」

「當然好,這都是小事。」柳重山並不覺得有什麼,「親家老太太要是吃得慣胡媽媽做的菜,讓她一直跟著你留在顧家,也無妨。」

「多謝爹爹。」柳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朝著自己父親福了身子,然後就讓金雀兒去叫胡媽媽了。

顧晏抬眸睇了眼妻子,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不過,到底也還是沒有戳破了說。

*

蘇氏有些病了,因為猝不及防之下,被柳芙卸了兩條胳膊。一時急火攻心,今兒下午開始嘴裡就長泡。

也沒心思差人去請大夫來,只在床上躺著。睡也睡不著,心裡藏著事兒,提心弔膽的。

董綉春匆匆忙忙跑進蘇氏內室去,驚慌失色道:「娘,不好了。」

「怎麼了?這慌慌張張的。」蘇氏心情不佳,對女兒也就沒個好臉色,「看你冒冒失失的,回頭再叫大小姐抓住一個錯,你就得回你那個窮家去了。」

董綉春攥了攥手,低著腦袋,半餉才說:「姐夫來接姐姐了。」

「這我知道。」蘇氏又躺了回去,「顧家遲早是要來的,你姐姐也遲早要回去。她沒溺死,算是她命好。」

董綉春抬眼睛看著自己母親,眼睛眯了一下:「娘你可知道,她點名要帶胡媽媽去她婆家,爹已經答應了。」

「你說什麼?」蘇氏猛地坐起來,一把掀開被子,顧不得什麼形象了,只喊了候在外間的丫頭來,讓她們打水幫她洗漱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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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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