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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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去。」柳芙忽然沒了興緻,低頭開始玩自己那雙手。

其實她心裡是很怕的,怕去見了齊明茹后,齊明茹繼續告訴她,她身子依舊不好。

打從知道自己子嗣艱難后,柳芙便一直按著齊明茹說的那樣調養身子。就算這回跟著顧晏去了杭州的幾個月,她也是不敢怠慢半分。

小姑懷身子常常會熬安胎的葯,她便也順便麻煩了郡王府的人替她也熬一份補身子的葯。

住在老太妃那裡,一應都是太妃的人做這些事情的。太妃寬厚仁慈,素來喜歡她們姑嫂倆,並不多問。

那些下人們,就更是只照著主子吩咐做事去了。

倒是顧旻見她隔三差五吃藥,問過兩回。不過,都被柳芙敷衍過去了。

吃了好幾個月了,早該去齊家醫館找齊明茹再把把脈瞧瞧身子的。可柳芙膽小,不敢去。

「怎麼沒去?」郭氏一顆心都撲在女兒這裡,「你得去啊,不管怎樣,還有明茹在。娘知道,你是怕明茹告訴你不好的消息,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去,難道就能有好消息了嗎?」

「娘……」柳芙忽然心裡難受起來,伏在母親腿上,像個小孩子似的,「若是我真的就一直懷不上,該怎麼辦?我跟夫君都很喜歡小孩兒,都想要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然後一天天看著他/她長大。」

「每天都很怕,怕我會跟二嫂一樣,往後真的都不能再有孕了。」柳芙委屈極了,眼睛都紅了,「若我心裡沒他,他納妾也好,外頭養人也好,我都不在乎。可是如今……如今我心裡有他了,我就不想他去碰別的女人。」

柳芙這些日子總愛胡思亂想,也常常會做夢,更是不敢見顧晏了。

她不敢想,若是有一日他為了子嗣的事情,去睡了別的女人,她會怎麼樣?

就算他不愛那個女人,完全只是為了子嗣,她也難過。

柳芙知道善妒不好,且沒子嗣這事兒,原因在她。可……她也不想自己的男人夜裡睡覺的時候,懷裡抱著別的女人。

她想過了,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話,她就真的不跟他過了,讓他再娶一個能生的好了。

「傻孩子,你別多想。誰說你一定懷不了的?就是明茹……她不是也說了,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的事情。」郭氏心裡女兒的還要疼,但是她必須放寬了心去安慰她,「別自己嚇唬自己,聽娘的話,趕緊去找明茹。」

柳芙想了想,覺得也是,總逃避也不是法子,便答應了。

「我明兒一早去吧,然後直接回去。」

「好,好,有什麼消息,也派人來給娘遞個信。」

「我知道了。」柳芙應著。

第二日上午,柳芙去了齊家醫館。

柳芙去的時候,醫館里正忙著。齊明茹暫時沒空招呼她,柳芙便也幫著一起幹了點活。

齊明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她也從來不覺得曾經的好姐妹如今高嫁了后,她在她跟前,就低了一等,她還是如從前一樣待柳芙這個姐姐。倒是齊嫂子,總怕柳芙這位富貴人家的少奶奶會累著,隔三差五便過來提醒她去歇著。

齊明茹有些嫌她煩了,便丟下手上的活,說:「那你們忙吧,我們去後院。」

齊嫂子巴不得呢。

「好好好,你陪著顧四奶奶去,這裡有我跟三兒呢,放心吧。」

柳芙跟著齊明茹去了後院,齊明茹望著柳芙道:「姐姐不是回來好些日子了嗎?怎麼今天才過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指腹搭在柳芙手腕上,靜靜凝神搭了會兒脈后,才收回手,面上始終一派平靜,沒什麼表情。

倒是柳芙,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怎麼樣?」她問,「是不是好些了?」

齊明茹道:「你最近是不是思慮的事情比較多?晚上睡眠不太好。」

「是。」柳芙老實回答,「我老實跟你說吧,其實我心裡壓力蠻大的。我跟你姐夫,我們兩個都想要孩子。他為了不叫我難過,所以從來不提這事兒。可我心裡知道,他也很想要。」

「這事情急不來,姐姐還是勿要多想,好好調理身子才是。」齊明茹提點,「心情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

柳芙皺著眉問:「明茹,是不是情況還是很糟糕?」

齊明茹道:「不是很糟糕,姐姐別擔心了。雖說還需要些時間將養著,但至少比從前好很多。那葯寒性大,雖說每次劑量不多,但是也吃了幾年,傷了根本。」

「好在她每次量用的少,也不是完全絕了你生育的可能。總之現在你該做的是放寬心,抱著一切順其自然的心態。」

一切順其自然的心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是很難的。

她在乎的多了,得失心自然就重。

「你日後還會常常出來嗎?」齊明茹轉了別的話問。

「出來。」柳芙點頭,「我們說好合夥開藥材鋪子的事兒,你別反悔。」

齊明茹說:「我可沒那麼多錢。」

柳芙道:「你不是有醫術嗎?醫術入股,咱們五五分。」

齊明茹驚了下。

柳芙其實很珍惜與齊明茹的這段姐妹情,想前世的時候,她母親去世得早,妹妹又被蘇氏母女養廢了,偌大的京城,便只有她們兩個相依為命。

富貴時候的感情,或許並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患難時候還能珍重這份情誼,那肯定是真的了。

柳芙作為姐姐,前世也沒有給齊明茹帶去什麼好處。這輩子,她想對她好些。

「明茹,往後你得空的話,也教我一些醫術吧?我想著,多學點醫術,先不說救別人,就是對自己、對身邊的人,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我若是早早跟著伯母學了醫術,蘇氏下藥的時候,我指定能察覺得到,也不至於成現在這個樣子。」

「好。」齊明茹握住柳芙的手,目光堅定,「只要你不怕吃苦受累,我教你。」

柳芙從小就好動,不比齊明茹能夠靜得下心來。所以當初齊母教她們姐倆的時候,柳芙就常常聽不進去。

上課的時候,不是犯困就是走神。

最後,她被齊母攆了出去,再不肯教她了。

學醫都是枯燥乏味的,必須要耐得住性子看很多書,也要一樣樣分辨識別很多草藥。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年兩年能學得來的。

當然,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后,柳芙已經做好了吃苦耐勞的準備了。

「你放心,這回我一定吃得下這個苦。」

齊明茹終於揚唇笑了起來。

她一笑,仿若整個世界都亮了。

柳芙盯著她看,有些呆了。

「你以後還是多笑笑的好,笑起來更好看。」柳芙調侃。

齊明茹聞聲,立即又板起了臉。

她起身走到書架旁邊,在一角拿了幾本書來,推給柳芙。

「先看這些吧,看完了告訴我,我會考你。」

柳芙翻了翻,笑著說:「以前小,不愛看。現在大了,想必能看得進去。」

齊明茹說:「你之前跟著我撿了一段日子的藥草,便先看這些吧。先把這些草藥盡量認識了,我會再帶你出城去採藥。」想了想,又說,「當然,你如今身份不同,若是不方便的話,這一項可以略過去。」

柳芙說:「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在你面前,我還是原來的那個人。」

齊明茹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齊明茹又給柳芙開了個方子,加了幾味藥材。回去后,柳芙吩咐金雀兒去煎藥。

小廚房裡正燉著湯,金雀兒怕藥味太重,到時候會影響湯的味道。所以,便帶著陶罐與食材去了府里的大廚房。

她也沒影響別人,只是悄悄劈了一個角落,蹲在角落裡扇著扇子煎藥。

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金玲拿著東西出來,瞧見了,走到金雀兒身邊問:「你在這熬什麼呢?一股子怪味兒。」

金玲被藥味沖得直皺眉:「怎麼這麼臭。」

金雀兒忙說:「沒什麼,是我家主子近來有些受涼了,所以熬些葯喝。」

主子不能懷孕的事情,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身邊的人。

金玲望了眼金雀兒,覺得她行為古怪得很。當下沒說什麼,等回去后,她轉身告訴了大夫人。

大夫人並不關心這個兒媳婦,早就已經放棄了對她的管教了。

「熬藥就叫她熬去吧,你管那麼多事情做什麼?」

金玲忙說:「奴婢本來不想管的,只是那葯聞著實在太難聞了。夫人您平時也受過涼,馬大夫開了藥方奴婢給煎過葯,也並不是這種味兒啊。」

金玲想了想,忽然想起些什麼來,忙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情。」

「什麼事?」大夫人依舊漫不經心。

金玲道:「奴婢是跟了夫人們去邊境伺候過的,那時候剛去邊境之地的時候,二夫人也常常熬藥喝。二夫人因為那年摔下馬小產後,就再難有孕,大夫開了調理的方子,似乎……」

金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主子。

「夫人,難道……」她有些不敢說,但還是撐著膽子說了,「難道四奶奶也……」

「別胡說!」大夫人最厭惡這些奴才們私下嚼舌根。

但是訓斥了一句后,她自己心裡卻將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你確定?」大夫人問。

金玲道:「當年咱們一大家子都擠在那一個小院子里,那味兒奴婢都聞了好些年了。方子是馬大夫開的,夫人若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話,奴婢去請馬大夫到大廚房那兒看看去。到底是什麼樣,他老人家指定聞得出來。」

「好,那你快去。」大夫人催促。

金玲忙應著:「是,奴婢這就去。」

金玲轉身走了后,大夫人忽然有些焦躁不安起來。

若是真如金玲說的那樣,難道,老四媳婦真的不能有孕?

若是……若她真的身子有問題的話,那麼……

自從那日二房顧昶夫妻討了三房顧晟的小玥肚子里那個孩子后,大夫人便也因此得到了啟發,忽然想到了別的事情來。

她一直頭疼女兒將來那個孩子生出來后,該養在哪兒合適些。

若是外面尋一處普通老百姓養著,怕是生活條件不夠好。可若是養在家裡,名不正言不順的,萬一有人問起來,孩子怎麼跟人家解釋?

可若能以一個正當的理由養在家裡的話,到時候,讓老四媳婦佯裝懷了身子。

這孩子差著一歲半歲的,也瞧不出來什麼。等再大了些,再讓孩子出去,就說是老四夫妻的。

原先大夫人不好意思開這個口,總覺得那樣做,有些對不住他們小夫妻兩個。但是如今,若是真的老四媳婦不能懷孕的話,那這個孩子給他們養,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凡雙贏的事兒,都是好事兒。

大夫人十分緊張,此刻心中竟然起了一個惡毒的想法,就是真的希望柳芙不能有孕才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忙念了句「阿彌陀佛」,說自己罪過了。

很快,金玲便請著馬大夫過來了。

「怎麼樣?」大夫人著急問。

馬大夫先朝大夫人彎了彎腰,這才說:「夫人,四奶奶吃的葯,的確是調理身子的。」他頓了一瞬,才又繼續說,「與當年老朽開給二奶奶的葯,是一樣的。」

「真的如此?」大夫人心中緊張。

「是。」

「好了,那我知道了。」大夫人強撐著穩住自己的情緒,朝馬大夫揮了揮手,「行,那你回去吧。」又叮囑,「這件事情,暫時別聲張出去,誰的別告訴。」

「是。」馬大夫應著。

等馬大夫走後,金玲說:「夫人,四奶奶這是欺瞞,要不要去告訴老夫人?」

「暫時不必。」大夫人揚手制止了,「他們不說,想必也有不說的原因。金玲,你去前頭瞧著,一會兒四爺若是回來了,你即刻請著他過來。」

「是,奴婢遵命。」金玲應一聲后,又問,「夫人要現在就喊了四奶奶過來嗎?」

「不必了。」大夫人揚手制止,「你按著我吩咐的去做吧。」

顧晏忙到天黑才回來,聽祝福說妻子已經回來了,他正大步往于歸院方向去,卻被金玲攔住了。

「四爺,夫人叫您過去一趟。」金玲低著頭請安。

顧晏負手駐足,問道:「什麼事?」

金玲說:「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只叫奴婢等在這裡候著四爺。」

顧晏目光朝于歸院的方向看了看,這才轉身,大闊步朝靜心院去。

「夫人,奴婢將四爺請來了。」進了靜心院后,金玲便小跑著到大夫人跟前。

她話才說完,顧晏就已經負手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母親。」顧晏抱拳彎腰行禮。

「不必客氣,起來吧。」大夫人親自扶了兒子一把,又遣散了屋裡的一應丫鬟婆子,這才問,「這些日子瞧你忙,可是還在忙杭州的那樁案子。」

顧晏以為母親是要說二舅的事情,目光在大夫人面上重重凝視了好一會兒,這才說:「是。」

大夫人說:「母親也知道,這事兒的確是你二舅不對。他財迷了心竅,這才做錯了事情。」

「母親理解便好。」顧晏聲音低低的。

顧晏是聰明人,又善察言觀色。他心裡也明白,這個時候母親老人家叫他來,既然不是說二舅的事情,那想必就是說別的事情的,反正絕對不會是關心他公務忙不忙累不累的。

忽然想到前世來。

或許是因為顧家落難那些年,他沒能夠陪伴在她老人家身邊,所以母子感情有些疏遠了。

母親待大哥總是比待他要親近許多。

但他其實也不計較這些,堂堂八尺男兒,又何必與自己兄長爭寵。

但感情這種東西,都是相互的。

母親待他不親,他便也不會付出全部真心待母親。

在他心中,自然是妻子更重要。將來,便是妻子與子女更重要。

至於長輩,他該有的尊重當然也會有。

「母親有什麼話,便直說吧。」

大夫人這才問他:「我問你,你媳婦在吃那些葯,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晏眉頭一跳,垂眸望著大夫人,並未說話。

大夫人說:「她讓她的丫鬟在熬藥,我都看到了。馬大夫說,那葯與當年他開給老二媳婦的葯是一樣的。老四,你可知道這件事情?」

「我知道。」顧晏說,「她身子無礙,又還年輕,養些日子就好。」

大夫人不信:「當年你二嫂小產的時候,比她現在還小些呢。當時大家也都說她年輕,將來總歸會好的。可是後來呢?十幾年過去了,她肚子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如今,還得過繼老三家的。」

顧晏似是聽出些端倪來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大夫人身上,眉心微皺。

顧晏聽母親這話似是有巴望著自己妻子不能受孕的意思,他心中一股子惱火。

但到底敬她是長輩,還算是保持著尊重。

「小芙與二嫂不同,二嫂當年是懷了身子又小產,小芙如今只是體內略有些寒氣,並無大礙。」望了眼母親,顧晏又道,「馬大夫醫術再好,於婦科方面,也是比不上齊姑娘的。」

「有齊姑娘在,娘子遲早會有孕。」

大夫人也是聰明人,聽兒子這樣說,就是知道他已經猜得出自己的用意,但是還沒等自己說出口來,他就先拒絕了。

「母親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大夫人用了「求」這個字,也算是母子漸漸生分的一種表現,「你妹妹那個孩子……將來生下來,往哪兒放的好?」

顧晏道:「尋一戶清白善良的人家,讓幫忙養著。」

「清白善良……」大夫人已經不滿意這個答覆了,「這京城處處都是是非之地,哪裡會有真正清白的人家?」

「既然京城不安全,那便送到京郊。」顧晏態度堅決,語氣卻還算溫和,「京郊的幾個縣,都不錯。不如就富陽吧,兒子在那裡呆過幾年,那裡多少還有些關係在。」

「尋一戶可靠的人家,想必不難。」

「老四!」大夫人有些惱了,嚴肅地望著兒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卻偏偏說別的。難道,你的親外甥,都不管了嗎?」

顧晏也道:「娘子不過就是吃些葯,娘便斷定她這是不孕了。到底是馬大夫醫術真的高明到這種地步,能夠預言未來,還是說……在您老人家心裡,其實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祈禱著娘子往後都不能有孕?」

「這樣的話,我們夫妻留下那個孩子,還得對您感恩戴德。」

「你!」大夫人氣得連連後退,不敢相信,「你……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顧晏才又說:「請恕兒子不孝,是兒子言語間衝撞了您。」

又道:「小妹是我親妹妹,她的事情,我會萬分放在心上。但是您也別忘了,小芙是我妻子,我也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

「您也不必再找她,這事情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應。」

顧晏雖疼妹妹,但是作為兄長能做的他會做,不該做的,他也會拎得清楚。

孩子養在府里,本來就是糊塗之舉,更何況是還要名正言順養在他們夫妻名下。

這個孩子若是他們接了,難道是要日日提醒妻子往後都不能再孕的事情嗎?還是說,就此已經判定,她就是一個生不出孩子來的女人?

就算生不出,就算將來需要過繼,也不是這種時候。

「凡事都有一個度,把握好了,大家都好。若是把握不好,將來一處住著,總免不得矛盾。兒子知道母親是明理之人,希望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天色晚了,母親也請早點歇著,兒子先回去。」顧晏道別。

「澄之!」大夫人喊了一聲,顧晏卻不回頭。

顧晏步子快,夜幕下,他的身影很快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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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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