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顧晏笑:「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麼?」柳芙不相信他能知道,但又覺得或許他已經知道了呢,所以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眨不眨盯著顧晏看,「王爺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方才銀串兒告訴你了?」
顧晏敲了下她腦袋:「我想知道,怎樣都能知道,隨便打發個人去打聽就行。不過,如果真有好消息,我還是希望這種好消息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柳芙在他懷裡扭了扭身子,便也不再賣關子了,直說道:「我娘懷孕了。」
顧晏微一怔,而後忙說:「那真是要恭喜岳母與姚伯爺了。」
柳芙心中高興極了,她是打心眼兒里替母親跟姚伯爺高興。
「雖然我肚子暫時還是沒動靜,不過,既然娘都懷得上,那我肯定也能。」柳芙安分了些,窩在他懷裡坐著,玩他腰間掛著的玉佩跟穗子,「明茹說了,我遲早能懷得上。」
「這麼好的一個消息,你聽后開心不開心?」她仰頭笑問。
「開心。」顧晏側臉蹭著她臉頰。
嘴上說開心,其實心裡卻是有些心疼她的。
因為孩子的事情,她已經傷心過很多次。這回岳母懷上給了她一點希望,他就怕她到時候再失望。
如果最後的結果是失望,倒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的好。
跟去年比,今年年底,柳芙倒是清閑不少。
除了去外面醫館幫忙,旁的什麼事都不必做,她所有時間都是由自己來安排。
清閑倒是其次,主要的是自由。
而且,不必做自己根本不喜歡做的事情。
大夫人雖然已經出了禁閉,但是老夫人依舊沒將管理中饋的大權還給她。如今國公府里準備年節的事情,還是二夫人三夫人管,另外大奶奶葉氏跟在兩位嬸娘後面幫忙。
柳芙這些日子除了去外面醫館找齊明茹外,便就是去宋玥院兒里。
因為宋玥肚裡這個孩子說好了將來要過繼給樊氏夫妻,所以樊氏如今跑宋玥院特別勤快,幾乎是天天過去。
沒事陪著說說話,或者說些外面的趣聞給她聽,再者就是在宋玥跟前她練武耍刀,說是耍給她未來的孩子看。樊氏性子豪爽,性格又外向,常常都能逗得宋玥開心。
柳芙過去的時候,樊氏正說坊間的趣聞給宋玥聽。
「二嫂如今只來三嫂這裡,都不去我那裡了。」柳芙嬌嗔,「所以,只能是我自己尋過來了。」
見是柳芙來了,宋玥忙要起來朝她請安。
柳芙飛快跑過去將人按住:「三嫂再這樣,下回我不敢來了。」
宋玥道:「夫君說了,你如今身份不一樣,必須要見禮的。」
樊氏出身將門,素來不愛規矩。面對如今已經是王妃身份的柳芙,她還同從前一樣。
「雖然三叔對你說過這些,可如今他人不是不在這嘛,你就當做自己已經行禮了。」樊氏笑望著柳芙,上下打量,「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有什麼喜事?」
「二嫂怎麼知道我高興?」柳芙覺得奇怪,她已經刻意收斂很多了。
樊氏道:「眼睛亮亮的,跟透著光一樣,指定有好事。再說,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還過來,往常這個時候你都是呆在自己院兒里陪著小叔的。你們夫妻兩個恩愛,只要小叔一回來,我們是指定怎麼叫你出來你都不會出來的。」
被她戳穿了,柳芙心中跟流著蜜一樣,甜滋滋的。
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
她愛黏著自己夫君又怎樣?誰讓他們感情好了。
「我就喜歡黏著夫君,怎麼了?誰讓我跟夫君感情好呢。」柳芙是知道二嫂三嫂夫妻感情都好,所以才敢在她們跟前秀的,「只要他不是忙公務,我就喜歡呆在他身邊。當然,他也喜歡時時刻刻都帶著我在身邊,二嫂就嫉妒去吧。」
樊氏「呸」了一聲說:「說的好像我們沒人疼似的。」又問宋玥,「她從前在富陽的時候,臉皮就這樣厚嗎?」
宋玥本來是不愛說人閑話的人,不過此番當著面,也不叫說閑話,便也配合著樊氏道:「二嫂你是沒見過她從前的樣兒,其實現在的都不算什麼。從前的時候……小芙更黏小叔。」
從前在富陽的時候,柳芙黏顧晏,那些都是裝的。當時,他們都還沒有什麼感情,都是在裝,在演。
但宋玥不知道啊。
宋玥不知內情,所以,她就覺得柳芙曾經做的那些,都是因為心中愛極了小叔。
樊氏問:「她都做過些什麼?」
柳芙不讓宋玥說,她自己說:「夫君顏好,在富陽,誰能比得上他啊。我就喜歡他那張臉,所以就死皮賴臉賴著他了,不行啊?」
「行行行,當然行。」樊氏倒挺欣賞柳芙的豪爽與不做作的性子。
她就喜歡這樣的人,而不是那種一舉一動都講究規矩的人。
樊氏此刻心中就是想到了葉氏,偏宋玥不知道,提了一句道:「咱們三個有說有笑,要是大嫂也在就好了。」
「她在有什麼好的,她若是在,咱們還能這樣說笑嗎?」樊氏反駁,語氣有些重。
樊氏不喜歡葉氏,倒也不僅僅因為葉氏萬事重規矩。論起來,其實她是厭惡極了葉氏的母親,也就是如今葉侯府的老夫人。
樊氏雖說是出身將門,但是這種將門與那種外面帶兵打仗建功立業的大將之戶是不一樣的。樊氏的祖父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他父親有本事,年輕的時候,在護城軍北門營謀了一份差事。
從底層老老實實做起,後來得其上司賞識,一步步升遷,等樊氏長到十五六歲的時候,他已經是北門營左衛軍統領,手下管著五六百號人,負責京城治安。
當時北門營右衛軍統領叫唐統,唐統領的妹妹,便是先葉侯爺的姨娘,十分得老侯爺的喜愛。
曾經的葉侯夫人如今的葉老夫人,十分瞧不上唐姨娘,又知道唐家與樊家的交情,所以連帶著也瞧不上樊氏的母親。
當年顧旭還只有十七八歲的時候,曾在北門營歷練過,與兩位衛軍統領關係都甚好。樊氏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唐姨娘的女兒死了,都傳都是因為她嫡姐與顧家大爺定了親,她是為情而自縊。
後來樊氏做了顧家二奶奶,與葉氏成了妯娌,葉夫人與樊夫人也算是姻親了,時常一些宴會上遇到的時候,葉夫人便百般瞧不上樊夫人。還到處散布謠言,說她的私交姐妹是唐姨娘那樣的狐媚子,想她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父親樊賓手下雖說管著幾百號人,但是如何能與葉侯府比?
她母親樊夫人又性子軟,遇到這種事情,常常只能獨自抹淚,也不敢找人家理論。後來樊氏知道母親受了委屈,自己找到葉侯府去,絲毫沒給葉夫人面子。
曾經的葉大爺,也就是如今的葉侯爺,知道母親被一個晚輩奚落了,尋了機會要教訓樊氏。
結果,不但沒有教訓到樊氏,反倒是被樊氏打了一頓。
再後來樊氏有孕,葉大爺葉蕭在顧家的馬上動了手腳,害得樊氏騎馬摔了下來,肚裡孩子沒了,並且此後再不能懷孕。
自此,不但樊氏恨透了葉家母子,便是顧昶也對葉家頗多意見。
當年還流放在南境苦寒之地的時候,大夫人見樊氏始終不能有孕,意圖提過讓顧昶在當地收個房生個孩子,被顧昶嚴厲拒絕了。
樊氏與葉家有仇,所以也並不怎麼待見嫂子葉氏。
不過,顧及著都是顧家的媳婦,她也不會怎樣。
平時見著了,喚她一聲大嫂就是,也無過多交情。
樊家與葉家的恩怨,宋玥跟柳芙都知道。
宋玥是本來就是世家女,當年事情鬧得算大,她知道點。而柳芙知道,則是顧晏告訴她的。
顧晏告訴她兩位嫂子間的恩怨,也是叫她心裡有個準備,免得將來說錯話。
柳芙機靈,忙就說:「大嫂現兒正幫著兩位嬸娘一起做事呢,哪比得咱們舒坦?」又說,「現在想想都覺得開心,去年這個時候,我忙得都沒空找你們說話。」
宋玥也忙岔開話說:「等你年後搬去王府住,咱們往後就更沒有這樣說話的日子了。」
柳芙道:「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你們也得常去找我說話。」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
說起來輕鬆,其實又談何容易啊?
柳芙其實也挺捨不得的。
不過,就算再選一次,她也會選擇離開。
「對了,你到底有什麼高興的事兒?」樊氏問。
柳芙本來挺高興的,但是方才她想起來二嫂不能有孕的事兒,所以不想說了。
「不想告訴你們了。」柳芙道,「自己猜去吧。」
樊氏氣炸了:「愛說不說!我還不想聽呢。」
宋玥道:「指定是她誆我們的,故意逗我們開心。」
柳芙挨著宋玥坐了下來,盯著她微微凸起來的小腹看,羨慕地說:「三嫂又要生了,過繼給二嫂后,二嫂也要做娘了。」
樊氏問柳芙:「你身子調理得怎樣了?」
柳芙子嗣艱難的事情,經過大夫人那麼一鬧后,家裡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明茹說會有的。」柳芙道,「我今兒要說的喜事是……我娘懷了身子,我想我應該也可以。只不過,我又怕,怕自己滿門心思撲在這上,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
這種痛苦,樊氏懂。
「真是挨千刀的,這世上,怎麼會有那種狠毒的婦人。」樊氏氣,「這也是你脾氣好,要是我,我指定將她打成豬頭,然後再將她扔進河裡餵魚去。」
柳芙說:「她已經被問斬了,得到了該有的懲罰。」
「我就是覺得不夠解氣。」樊氏說,「一刀下去,她不過是碗大個疤,哪能比得了你的痛苦?」
想著,又勸說:「總之你還年輕,跟我不一樣。我當年的生活環境不好,所以沒調理好,成了這樣。你不一樣,你過完年也才十九歲,往後日子還長著呢,遲早能有。」
「過完年我都十九了。」柳芙挺傷懷的,「想我與夫君成親的時候,才十六,一轉眼也兩三年過去了。」
樊氏攥拳:「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面前提年齡,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嘛?」
「不是不是。」柳芙忙笑著揮手。
樊氏哼:「想你也不是。」
她忽而又惆悵起來:「想我也快三十歲了,真可怕。」
*
母親懷了身子,又與姚伯爺過得幸福,柳芙倒是心疼起自己父親來。
從前因為蘇氏在她們母女飯菜中下藥的事情,柳芙一度恨極了她父親。覺得就算父親不知情,那蘇氏之所以能那樣做,也是因為他給了她膽子。
現在再回想,又覺得父親可憐。
尋了個日子,柳芙去了父親那裡。
柳重山如今在京城的院子,離榮國公府比較遠。柳芙坐馬車去,加上路上堵了些,將近一個時辰才到。
整個京城籠統分為三部分,最中心的是陛下妃嬪以及包括東宮在內的宮城,再有就是各王親貴胄以及朝廷重要官員所住的皇城,最後是普通百姓住的外城。
外城最大,當然人也最雜。
那些皇親貴胄中,身份門第越高的,靠著皇城越近。門第越低的,則靠著普通百姓所住的外城近。
榮國公府邸離皇城極近,而柳重山因為手頭錢要留著做生意,宅子買的地段不算好,故而離得遠了些。
柳芙找過去的時候,柳重山正在家,蓉姐兒也在。
聽說大女兒來了,柳重山簡直不敢相信。
他們父女,有些日子沒來往了。
柳重山親自迎了出來,想著她如今身份又不一樣了,忙要行禮,被柳芙制止了。
「爹爹何需如此。」
柳重山道:「如今你是王妃娘娘,比往日又不同了些,應該的。」
柳芙道:「便我是王妃,那也是你的女兒。你這樣做,怕是要折煞我了。」
柳重山沒再說話。
蓉姐兒也有些日子沒見著姐姐了,打從母親改嫁伯府後,她便常常來父親這裡住。
過完年,蓉姐兒也有八歲了,頑劣的性子稍稍收斂了些。
「姐姐怎麼過來了?」蓉姐兒問,「莫不是來告訴爹爹娘親有孕的好消息的?」
「我來看看爹爹不行啊?」柳芙嗔她,「只許你來,不許我來?」
柳蓉笑著:「倒也不是,只是姐姐常不來,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你們姐妹也別在這裡站著說話了,進去說吧。」柳重山說。
京城裡寸土寸金,柳重山這一處兩進的小院子,買下來也花了他不少錢。
當時為了在京城定居下來,富陽那邊賣了幾個鋪子,這才湊夠錢。
「爹爹如今跟著姚老闆做生意,如何?」進了花廳坐下后,柳芙問。
柳重山道:「諸事還算順利,這事情,得多謝顧王殿下。」
柳芙抿嘴說:「他是您女婿,幫您是應該的,謝他做什麼。」又問,「蓉姐兒如今跟著你住?」
本來母親改嫁,蓉姐兒不肯跟著去姚伯府,說是留在郭宅跟外祖母一家住的。
「她來這裡住些日子。」柳重山其實不贊同小女兒跟她一起住。
他做生意,一年裡得有大半年忙得不著家。這裡又人口複雜,女兒這裡住著,他還怕不安全。
岳母那裡好,雖說也屬於外城,但畢竟是緊挨著皇城的,地段比他這兒好太多。
再說,那兒還有岳母可以照顧女兒,他也放心。
柳芙望著父親,見他似是瞧著又比上回見到的時候蒼老了些,柳芙說:「爹爹就算忙生意,也得注意休息。」
柳重山道:「已經忙得習慣了,歇不下來。」
「對了,檸哥兒呢?」柳芙問。
三叔家的檸哥兒早過繼到她父親名下了,此番父親定居在京城,檸哥兒肯定也得跟著來的。
「他在鋪子里忙。」柳重山說,「今兒是蓉姐兒在,不然我也得過去。」
柳芙卻皺眉:「檸哥兒書念得好,他又喜歡念書,爹爹該培養他將來走仕途。」
柳重山笑著:「他白天忙做生意,晚上回來後點著燈讀書。這孩子……勤奮得很,也不知道像咱們老柳家的誰。」
柳芙道:「你們都注意點身體,我往後也會常來看你們。」
柳芙略坐了會兒,就要走。
柳重山喊住了她問:「你娘懷了身子,你可……有好消息?」
提起這事情來,柳芙心中便又冷了些。
「爹爹莫不是覺得蘇氏死得可惜了?」
「爹爹不是這個意思。」柳重山忙道,「我只是想著……關心關心你。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算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柳芙也不想再揪著這件事情不放,「那年蘇氏設計害我掉進冰窟窿里,本來是想要了我的命的。如今看來,就算沒要了我的命,也差不多要了一半。」
「只可惜她死了,不然的話,她估計要高興壞了。」
柳重山沉默。
柳芙對父親,是又敬愛又憎恨。
想起不高興的事情來,她更不願在這裡多呆半刻。
回去的路上,歪著身子靠著馬車眯眼睡了會兒。
馬車才在國公府門前停下,候在門口的一個福壽堂的婆子便匆匆跑了來。
「娘娘您可回來了。」那婆子忙給柳芙行了禮,而後說,「老夫人差奴婢來請您過去呢?」
「可是出了什麼事?」柳芙一邊往裡面去,一邊問那婆子。
那婆子回話道:「娘娘您離開不久,宮裡便來了人。說是今年除夕的合歡宴上,陛下下了旨意,叫您與顧王殿下一道去。」
「什麼?」柳芙大吃一驚。
同時,腳下步子也停住了。
那婆子道:「這事兒奴婢不好說,您還是去老夫人那裡吧,老夫人怕是有話要說。」
柳芙覺得十分奇怪。
除夕佳節,都是舉家歡樂的日子,就算顧晏受封異姓王,那也是顧家的人。
就算不在國公府吃年夜飯,也不該進宮與陛下皇后以及諸位嬪妃皇子一起吃……
柳芙想著,就算是嬴王府,從前也沒有過這個福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