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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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說錯后,柳芙立即朝姜氏望去,姜氏卻似是不在意般,面色如常。

柳芙又扭頭望向老夫人,老夫人沖她眨了眨眼睛,這才說:「想想,定王也有些日子沒來咱們府上了吧?想來這些日子忙,蕙姐兒剛出生那會兒功夫,他倒是來得勤快。」

姜氏早想得開了,如今兒女雙全,她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想必是忙吧。」姜氏摟住不安分的女兒,將她按在身邊,望向老夫人道,「您想他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已經將那個秘密告訴了姜氏。所以,姜氏知道,其實她的夫君並非什麼王爺,他才是真正的顧家四爺。

想他自從進了宮后,陛下皇后包括賢妃在內,都說要幫他選王妃。但是這也一年多過去了,到如今,王妃人選也還沒有定下來。

皇后選的人,賢妃不滿意。賢妃選的人,皇后不答應。

就這樣,事情就一直耽擱了。

而陛下,似乎不愛管定王的事情。

而老夫人話也只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沒說。老夫人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真相。

那日老國公從顧王府回來,顧晏對老人家說的那些,老國公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訴了妻子。聽后,老夫人便沉沉嘆了口氣。

其實,顧晏沒說這些的時候,她就心中隱隱有這樣的猜測。

澄之與阿聰兩個都是她看著長大的,澄之與她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她心裡清楚知道這個孫兒是個什麼脾性。有些時候那性子,與他祖父年輕的時候是一模一樣。

而聰兒,謹小慎微,寡言少語,則與她那陛下侄兒像了個十足。

這陛下,當初還是王爺的時候,就默默無聞,沒什麼存在感。與他的那些皇兄比起來,他差了遠了。

可是誰能想得到,平素悶不吭聲的七皇子,竟然能是最後的贏家?

陛下當初登基,宮闈中也著實歷經一番腥風血雨。老夫人是擔心,如今的定王,會成為曾經的陛下。

太子仁厚,其實沒什麼不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一個嬴家那樣的外家。

身為大長公主,她那一輩唯一的一位老公主……雖則老夫人已經出嫁多年了,但也還是替皇家的這些侄兒侄孫擔心的。

但又想著,擔心又有何用?

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皆是有因果報應的。

*

那個黑衣人死士自殺未遂,被顧晏的人帶去了京兆尹大牢嚴刑逼供。

京兆尹大牢被顧晏的人把控得密不透風,嬴王府的暗衛再三想潛入大牢銷毀人證,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嬴王知道事情有些大,心中暗罵那些人都是蠢貨的同時,也著人去將世子嬴鴻請了來。

嬴王暗中派王府死士城外埋伏柳芙與齊明茹的事情,嬴鴻起初不知。

等他知道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之後再得到的消息,便是留了活口。且那個活口還被顧王帶走,進了京兆尹大牢。

嬴鴻自知生氣無用,便私下動作,想了別的辦法。

嬴王起初以為事情不會鬧那麼大,但是等他派去蹲守在京兆尹大牢外的人急匆匆回來說……顧晏傍晚忽然從京兆尹府衙出來,騎馬正往宮裡去,嬴王著急了。

一邊暗地裡派人阻止,一邊則急忙喊了兒子來。

嬴鴻知道父親魯莽,但卻沒想到,父親竟然會魯莽到如此地步。

「父王早該知道事情的後果!」嬴鴻心中氣憤,一雙鷹眸死死盯著自己父親看,「事已至此,父王如今又打算叫孩兒如何做?」

嬴王道:「為父要是有辦法,還能著人喊了你來?」

嬴王天生桀驁,又自命不凡,是個暴脾氣。

此番心中怒火中燒,他也是被惹急了。

「媽的,顧澄之敢弄老子,老子的兵立即踏碎整個貴京城。到時候,咱們嬴家自己做皇帝。」

嬴鴻皺眉:「父王若真是有反意,此事便該從長計議。若只是一時的氣話,還望父王往後這樣的氣話少說為妙。」

被自己兒子說了一頓,嬴王便是心中大怒,也只能忍了。

沉默片刻,嬴鴻才說:「這幾日,兒子倒是也沒閑著。找到一個人,或許有些用處。」

「什麼人?」

聽說兒子早就想好了辦法,嬴王眼睛一瞪,亮了起來。

嬴鴻望向自己父親說:「顧澄之枉害過人命,如今被害者的女兒就呆在府上。或許,以此為條件,與顧澄之談判。」

嬴王摸著下巴的鬍鬚,來回踱步,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真沒想到啊,一向自詡清廉公正的顧家,也有這枉害人命的時候。若真有這樣的事情,還談什麼條件?直接帶著人進宮,本王倒是想看看,陛下會如何處置這個顧澄之。」

嬴鴻道:「那父王到底是想嬴王府相安無事,還是想與顧家打擂台,最後弄得兩敗俱傷?」

嬴王被問得啞口無言,最後瞪了兒子一眼。

嬴鴻卻當做沒看到自己父親最後瞪自己的那一眼,只繼續說:「或許,嬴王府與榮國公府兩敗俱傷,這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嬴王似是不相信般,「你是說陛下其實對顧家也不信任?」

嬴鴻道:「若是嬴家倒了,陛下又該頭疼顧家權勢大了。」

嬴王忽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他忽而笑著搖搖頭。

「或許你說的倒是沒錯,陛下對顧家,不是利用,就是忌憚。」嬴王又莫名其妙心情好了起來,來回踱步的步子也輕鬆了許多,「是啊,那個老小子那般奸詐狡猾,當年裝著柔弱勢小,最後不也是他登基為帝?」

「如今,裝著是依靠顧家重用顧家,卻又如何?還不是利用人家的兒孫。」

嬴鴻起身道:「來不及了,兒子去找顧澄之。」

「你去吧。」嬴王不再阻攔,「你去跟顧澄之好好談談,最好讓他們顧家棄暗投明,別再替老皇帝賣命了。」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於是笑聲更大。

「我看還是算了。」嬴王道,「這個顧澄之才是皇子,此事想必他心裡也清楚。」

*

董綉春知道是有人陷害自己娘,所以,起初的時候也有四處奔走,想替母親鳴冤。

但是,有顧晏的人在,別說是董綉春,便是洪家人,也都束手無策。

後來,董綉春漸漸也就放棄了。

靠著從母親蘇氏那裡分得的一些財產,嫁了同村的一個人過起日子來,倒也還算和美,直到嬴鴻的人找過去。

董綉春對自己母親其實感情並不很深厚,當年母親呆在柳家的時候,將她帶在身邊,其實也是利用成分居多。為的,還不是替她那個便宜弟弟做打算。

母親沒死的時候,她倒是有些著急。但是母親死了后,她便也不當回事了。

可當嬴王府的人找去,她見可以替母親尋仇、可以治柳芙那個夫君的罪,她心中那股子嫉妒怨憤之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她是願意的。

所以,她跟著來了京城。

嬴鴻安排她在王府住下,卻是暫且沒見過人,只從屬下那裡打聽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嬴王府的人一路設置阻撓,從京兆府到宮城,顧晏愣是兩三個時辰都未過得去。

不過,顧晏也是算準了嬴鴻怕是會來找自己,他也是在等著嬴鴻來。

他自己心中也清楚,一旦嬴王府沒了,顧王府,包括榮國公府,便是處在風尖浪口。

此時此刻的顧晏,自然是對當朝天子起了防備之心。

嬴鴻在宮門外尋到了顧晏。

顧晏看到嬴鴻來了,手勒住韁繩等他靠近。

走得近了,嬴鴻跳下馬來,朝著顧晏抱了抱手。

「顧王,不知可有空談一談。」

顧晏道:「嬴世子想談什麼?若是談嬴王府如何設計想要陷害無辜的事情,怕是本王沒空。」

嬴鴻說:「那就談談富陽一個姓蘇的女子的事情。」

顧晏眉心一跳。

嬴鴻已經再度翻身跳水馬背,重新看向顧晏說:「想來,顧王也不願與嬴王府兩敗俱傷。這裡說話不方便,殿下請隨我來。」說罷,嬴鴻雙腿輕夾馬腹,輕輕「駕」一聲,便轉頭往回走。

嬴鴻與顧晏是兩個陣營的人,彼此都知道,不該在大街上或者人多的場合呆在一處。

所以,兩人倒是想到了一處去,選了個僻靜的巷子口說話。

「我知道,顧王是查到了什麼,所以,此番想進宮去向陛下稟明情況。」嬴鴻開門見山,「殿下可以這麼做,但是我還是希望殿下可以放嬴王府一馬。」

顧晏說:「嬴王府在害人的時候,可有想過放無辜者一馬?」

「這回是內子與齊姑娘命大,遇到了葉大將軍相救,才能逃過一劫。若是那日未遇到葉將軍,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嬴鴻說:「此事並沒想牽連到顧王妃,嬴王府意在那位齊姑娘。但是也沒想對齊姑娘如何,並且那日就算抓到了人,也不會對齊姑娘如何。」

顧晏笑了一聲。

嬴鴻又說:「就算是父王因為葉將軍拒絕舍妹親事而有害人之心,我也是會及時阻止的。」

顧晏道:「嬴王殿下派死士拿人,這件事情世子可知?」

嬴鴻說:「雖未及時知曉,但也不妨礙我阻止自己父親做傻事。」

顧晏點點頭。

「原來世子爺也知道,這是一件蠢事。」

嬴鴻說:「你我兩家,原無嫌隙。我想,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願兵刃相見。」

顧晏卻問:「原無嫌隙?世子怕是忘了,當年顧家,是怎麼受流放之苦的。」

嬴鴻卻是一笑。

「殿下真的以為,當年的事情,乃是嬴家一家所為嗎?難道……若無陛下首肯,若無老國公的配合,顧家真就那麼容易被流放?」

顧晏望著嬴鴻,問了一個他心中早就已經知道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當年的事情,乃是陛下所為?」

嬴鴻道:「事情真相是怎樣的,顧王心中比我清楚。」

顧晏道:「既然世子知道這麼多,也應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管陛下對顧家如何,最終都是為我考慮。我對陛下,自當該誓死效忠。至於世子所謂的把柄,世子不防自己去查一查,看看可否能夠告倒本王。」

說罷,顧晏潦潦朝嬴鴻抱手,繼而翻身上馬。

「本王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顧晏打馬而去,嬴鴻卻未再追上。

顧晏進了宮,奏明了一切,高宗聽后,氣得連連狠拍龍案。

「這嬴王府,膽子實在是太大了。」高宗咳嗽起來,話都說不清楚,「來……來人。」

高宗連著喊了兩聲「來人」后,自己卻暈倒了過去。

高亞仁嚇著了,連忙大聲喊起來:「太醫!快叫太醫。」

等太醫院一群太醫趕到勤政殿來給高宗把脈治病,高宗醒了后,天已經很晚了,顧晏還沒離開。

「你們都退下去,喊顧王進來。」

諸位妃嬪擦了擦眼淚,請了告別的禮后,退出去了。

殿外,太子與諸位皇子也都在,高亞仁卻叫了顧晏進去。

皇后回身望了眼,沒說話。

顧晏進去后,跪在了床邊,高宗示意他起身來。

「你坐吧。」高宗賜坐。

顧晏卻道:「臣不敢。」

高宗說:「你有何不敢的?朕讓你坐下來,你坐下來便是。」

顧晏稍稍愣了片刻,而後才遵旨坐下。

高宗說:「澄之,此事朕打算交給你去辦。就算這回不能扳倒嬴王府,但是……至少也得折了嬴家一隻臂膀。這葉將軍……朕可不希望他與嬴家走得近。」

顧晏道:「臣與葉將軍私下說過幾句話,葉將軍並不想親任何一方,他說效忠的,只有陛下一個人。」

高宗仰躺在偌大的榻上,望著明黃色的帳頂說:「嬴家權勢大,太子軟弱,朕怕他將來登基會如朕一樣,繼續為嬴家所把控。不過,朕也說句真心的話,太子倒是純良,若無外戚干政,他也未嘗不可為儲君。」

「只不過,身為天子,純良是沒用的。」

高宗說話的時候,顧晏一直默默聽著。

直到高宗忽然側頭問顧晏:「澄之,你可有帝王之心?」

顧晏黑眸立即抬起,繼而便是離座跪在了床榻前。

「臣萬死不敢。」顧晏承諾,「臣一生效忠陛下與大康,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高宗望著他說:「其實……最無辜的便是你啊,其實你才是……」

又懊悔道:「朕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想必……姑母與姑父心中也對朕諸多意見。為了自己的兒子,朕留了他們顧家的骨血在皇宮裡,推他到了風尖浪口,讓他承受著本不該他承受的一切。」

若不是顧晏重新活過一回,此番怕是也要信了這位陛下的話。

顧晏可是頭一回知道,他們顧家盡職盡責效忠的皇帝陛下,原來真的是滿嘴謊言。

或許他有他的不得已,又或許是被嬴家控制得久了,這是本能反應……

但是在顧晏心中,到底是對這樣的陛下有些失望的。

一個帝王,為了制衡可以不擇手段。當然,身為天子,也能說一兩個謊言。

只要是為了大局考慮,怎樣都行。

但是此時此刻,顧晏總覺得眼前的這個陛下,真的是超乎出了他的想象。

但是,他卻不得不說:「祖父與祖母,一定會理解陛下的苦心。臣,也定當替陛下分憂。」

高宗伸出手來,輕輕握住顧晏手道:「孩子,遲早有一日,你的身世會公諸於世。」

顧晏道:「其實是不是公諸於世,臣並非在意。不管身在哪裡,臣都是一樣效忠陛下。」

高宗略微思忖一瞬,又問顧晏:「你認為順王如何?」

顧晏說:「順王乃是皇子,自當是極為優秀的。」

「可惜啊,太過優秀……太過聰穎了。」高宗喃喃,「若他生得平庸一些,皇后未必會盯著他不放。」

又說:「不過,若他真的平庸了,反而發愁的就是朕了。朕想……太子若是無能,四皇子與五皇子又都還小,便也只有順王能擔重任了,你覺得怎麼樣?」

顧晏低著頭道:「臣自當聽命陛下。」

「倒是苦了你了。」高宗一臉愧疚,「不過你也放心,等到時候,朕會將事實真相告訴順王,他自當會善待於你。」

「臣叩謝陛下。」顧晏行大禮。

顧晏知道,此番陛下說的一切,不過都是在試探他而已。

讓他誤認為自己是皇子,試探他是不是真有稱王稱帝的反心。

只要他說錯一個字,或者流露出一點點不該有的心思,怕是在他老人家這裡,信譽立即降低為零。

顧晏不知道他在皇帝老人家這裡這一關有沒有過,不過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他所言所行沒有出格之處,想來陛下也不能拿他如何。

等顧晏從皇宮出來,衙門裡卻來了人告訴他,說,那個死士趁防範鬆懈的時候,撞牆自殺了,已經死了。

顧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證人雖然已經死了,但是已經畫押認罪,顧晏也同樣可以參奏嬴王府一本。

嬴王卻是不承認,反過來咬顧晏屈打成招。

退了朝後,皇後去了勤政殿,望著滿地的奏本,卻笑著道:「陛下何故這般生氣?」

高宗見是皇後來了,他說:「朕親自點了京兆尹,卻辦事不利,皇后說朕該不該生氣?」

皇后道:「辦事不利,便撤了他的職位就是,何故這般生氣呢?大康最不缺的就是能人,撤了顧澄之,自然有別人可以頂得了這個位置。」

高宗坐了下來,說:「這人當初是朕選的,如今卻將差事辦成這樣……朕失了顏面倒是事小,就怕冤枉了舅兄,舅兄生氣。」

皇后一愣,繼而道:「陛下乃是天子,嬴王再是王,也是臣子,他不敢。」

又道:「陛下,定王的親事,依臣妾的意思,還是覺得義忠伯府的三姑娘不錯。只不過,賢妃嫌義忠伯門第不夠高,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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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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