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街的卜語(8)

沙漏街的卜語(8)

…………史又村警長帶著深深的疑慮來到郎內的辦公室,他想初步觀察一下郎內的工作環境和人際環境。這時,他注意到昏暗的室內氣氛顯得有些緊張,四麵灰白的裸牆組成了由四面而來的壓迫性光線。貼附在牆壁上的銹綠色的光澤,塵埃般地在房間里旋轉起來。他再一次環視了郎內身邊這幾個熟人的臉孔,為了舒緩氣氛,他故作鬆弛地說,他只是順路過來看看,與大家認識一下,因為發案現場的各種跡象現在還顯得模糊不清,比如罪犯的腳印不翼而飛了。所以想從大家這裡獲得一些線索。房間里沉悶無聲,沒有呼應。半天,在座的幾個人中忽然發出一聲小心膽怯的揭示:會不會罪犯用手絹或掃帚把腳印抹掉了?警長果斷地說:不,因為現場也沒有被手絹、掃帚或其他什麼東西塗抹過的痕迹。隔了一會兒,又有人小聲說:昨天夜間下過一場雨,罪犯一定是在下雨前或者正在下雨時做的案,然後雨水把他的腳印衝掉了。史又村警長顯得肯定而自信地說:不。如果那樣,郎內的腳印也該一同被雨水衝掉,屍體下邊的斑斑血跡也應被雨水衝散消失。但屍體旁邊還有郎內的腳印,這說明,此案是在昨夜下雨之後發生的。辦公室里一下變得鴉雀無聲,蒙蒙的煙霧使得空氣格外昏暗,煙霧把房間繚繞得模模糊糊。大家互相望望彼此的臉孔,隱隱綽綽,都覺得與往常有點不像,心裡都有點發顫。入冬前房間里的暖氣還沒有來,所以屋裡的人們不住地倒吸著冷氣,噝噝聲此伏彼起,身上都有點瑟瑟發抖。史又村警長建議大家回憶一下郎內最後一天在單位的情形,想一想是否有什麼異樣或可疑的事情。於是,大家窸窸窣窣地議論起來,懷著從未經歷過此一種嚴峻時刻的鄭重的神態,顫聲顫氣地重溫了與郎內最後一天共事的情景,以及與郎內最後一次分手的珍貴場面。秘書小川首先按捺不住自己的沉痛心情,第一個做了含淚的回憶,語間時常出現不能自已的哽咽,他斷斷續續地說:……昨天,郎內局長精神格外好,早晨一到辦公室就整理他的抽屜,辦公桌的幾個抽屜全都像舌頭一樣漫不經心地吐出來。這時,電話響了,我叫郎內局長接電話,然後就為他清洗杯子,沏茶泡水。當我準備把茶水送到他的桌上時,郎內局長忽然叫住我,他放下手中的電話,走回他的辦公桌,關上最中間的那個抽屜,才又繼續拿起話筒。他走過我身邊時,拍了拍我的肩,說,十五年前的那個案件一定要按原決定處理,當時的材料都在我的抽屜里。然後他對我笑笑,說謝謝你,小川。誰知道,這竟然是我最後一次為他倒茶……小川說到此處,竟有些泣不成聲。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郎內局長是個非常嚴謹的人,他的抽屜從來都是自己親自動手整理,像清洗自己的牙齒那樣嚴格(郎內的嘴裡全是假牙),在外人面前從不暴露。他常幽默地說,我活著,每分鐘都武裝到牙齒。小川說到此處忽然停住,好像想起了什麼,兩眼直直地盯住郎內辦公桌最中間的那隻抽屜,不再出聲。大家循著小川的目光,也都向那隻抽屜望去。房間里又一次沉默。後來,有人說,應該請郎內的家屬打開他的抽屜,說不定有什麼秘密情況郎內已經察覺,寫好了遺言,鎖在自己的抽屜里。立刻有人反對:不行,萬一郎內有什麼個人**……說話人看了看資料員小花,繼續說,我是指我們男人們不宜公開的情況,讓他家屬看到,豈不會壞事嗎!而且,也有損於郎內局長在他家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又有人提議:不如我們成立一個專門小組,配合刑警隊破案,抽屜由專門小組打開。辦公室里響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亂。大家的注意力焦點全都落到郎內的抽屜上,各懷各的心思,打著自己的算盤。在人群射向郎內抽屜的視線中,有一道比子彈還要堅硬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擊落在那隻冰冷的鐵鎖上,這目光是從一直靜候一旁、沉默不語的老冷的眼孔里發射出來的。這時,老冷終於出了聲,他頗為權威、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待局裡與刑警隊商量一下再說吧。於是,大家閉口,不再談。史又村警長也說回去商量一下再決定。然後,他見大家不想再談什麼,或者說不想湊在一起談論什麼,就低頭看了看手錶,站起身,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說下午還要去辦件事,大家想起什麼可及時找他。說罷,史警長就告辭了。房間里,留下一雙雙大眼小眼獃獃地轉不了彎。在這些大眼小眼中,除了小川和老冷,還有一雙釘子似的眼睛,像被射釘槍牢牢地釘在郎內的抽屜上,這個人,就是資料員小花。被鎖著騎走的自行車老冷以代表單位領導和他個人這個雙重身份,第一個來找史又村警長。這是郎內案件發生后的第二日上午。史又村警長正在警部自己的辦公室里凝神思索,心中纏繞的疑慮像連環套,隨著口中吐出的青黛色煙圈彌散在眼前,飄飄忽忽,徘徊不去。這時,冷副局長一拉房門,閃身走了進來。他那隻聳立在臉孔上的番石榴樣的鼻子,先於他本人大約五分之一秒,出現在史又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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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異的人:陳染的非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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