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草地艷陽(2)
我們聽到的有關草地現狀的報道相互矛盾。有些人說草地幹了,藏族牧民在那裡定居;另一些人則撅起嘴說那裡的沼澤依然可以致人於死地。這次,沒有爭論:我們將找一個嚮導,他會把我們從毛兒蓋帶到一個叫朵里台的地方。有人告訴我們那裡有食品、有住宿的地方,甚至還有電話。朵里台有一條路向北通向班佑,紅軍從那裡走出草地。毛兒蓋所有的人都說,這是紅軍右路縱隊走過的路線。毛兒蓋的人都不主動。除非我們首先跟他們打招呼,否則沒有人跟我們說話。在大多數城鎮中,當地政府的領導都迫不及待地介紹他們自己,然後敬酒。我們吃飯的時候,鄉長張勇卻一句話也不說。愛德追著他出了門,向他解釋什麼是新長征,還說我們需要一個嚮導。張鄉長是一個含蓄、率直的漢族人,從黑水過來,一句藏語也不會說。他一臉嚴肅地聽我們說,聽完后立即答應幫助我們。愛德又回到桌子邊。「一切太順利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看來幾個電話解決不了問題,他得騎摩托車親自去找人。」毛兒蓋的行政中心是一個只有一條街的鄉,叫上八寨,這裡沒有電話,電力供應也極不穩定。婦女和新長征者在街盡頭冰冷的溪水裡洗衣服。幾家商店裡商品一應俱全:食品、廚房用具、時髦服裝、藏族傳統斗篷和服裝、教科書、糖果、玩具還有裝在百事可樂瓶子里的廉價汽油。最大的商店比我們住的地方還大一倍,外面有一個撞球桌,由原來當老師的旦真(藏音)經營。「這裡的土地基本上不錯,」旦真說,「小鎮很偏僻,但並不窮。我們缺的就是能夠幫助我們富裕起來的良好的通信條件。」松潘縣城離這裡有170公里,由一條土路相連,對那些能買得起車票的人來說,是一天的車程。單程票50元,相當於當地人一個星期的收入,或者更多。郵局保證20天內信件能夠寄達北京。郵局對面有一家今年剛開張的清真麵館,主人是從縣城來的母女倆。張勇黃昏的時候回來了。我們談好條件、互相握了手,我倆保證在第二天嚮導來時就做好出發準備。採訪選摘,楊勁,成都,2003年9月5日過雪山草地時,沒有吃的,首長把馬匹殺了,連馬皮、馬蹄都吃了。樹皮、無毒的草全都吃光了。大黃的葉子、苞谷稈、葉子用刺刀剁了吃。確實吃了皮帶。我們過了三次草地,第二次、第三次都看到了白骨堆。在老紅軍的記憶中,草地比雪山更大更恐怖。1935年這裡只是一片荒地,什麼也沒有。有些人陷入沼澤中,遭遇滅頂之災,更多的人被活活餓死,或因疾病和飲用受污染的水而虛脫。他們不害怕炸彈和子彈,但草地讓他們不寒而慄。上八寨的夜晚空氣澄澈而寒意逼人。我們準備出發時看到屋頂的霜花閃閃發光。鎮子里的撞球桌覆蓋著一層薄冰。邱嘎爾(藏音)把我們的裝備裝上一匹年老的白色馱馬———阿加(藏音)。我們要先走兩天到朵里台,這兩天相對來說比較輕鬆,我們兩個新長征者徒步而行,我們的嚮導騎著一匹叫果實(藏音)的黑馬。邱嘎爾46歲,有四個孩子,已經全部成年。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務農又飼養著牲口。他擁有60匹氂牛,按目前的價格計算,這些氂牛共值15萬元。邱嘎爾來的時候穿著一件厚厚的橄欖綠斗篷,袖子有兩條胳膊那麼長。他戴著一頂黑色平頂卷邊圓帽,嘴裡鑲滿金牙,嚴峻的表情時不時就變成了金色的笑容。他認為我們腦子有點不正常,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對我們的行走能力並不十分有信心。「走!」他催促到,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在準備活動和照相上了。「走!」開始的幾公里路程,太陽炙烤著山谷,我們開始脫衣服。田地被陽光映照得金光閃閃,上面點綴著藍色的野花,小溪穿過田地,翻滾著匯入毛兒蓋河。中午時我們身上只剩下T恤,但云彩不時遮住太陽,溫度隨即降低幾度,我們又必須穿上衣服。這裡的氣候反覆無常。下午溫度計顯示為25度;午夜時卻降到零下5度。像牲口一樣馱了快一年的行李,馬普安不忍看瘦骨嶙峋的阿加馱著那麼多行李。「別擔心它。它只是年紀大了,有18歲了。」邱嘎爾說。就像我們在藏區經常見到的情況一樣,嚮導的兩匹馬都沒有釘蹄鐵。我們向東直奔松潘,邱嘎爾騎馬儘可能地沿著土路走,不時穿過田地,而我們第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大路上走。當地人認為紅軍過了一座叫「拉子上」的山後向北行軍,我們下午三四點鐘到達「拉子上」。之後,就沿著一條小河穿越一片座落於河谷中密布沼澤的草地,太陽快下山時,我們終於走出河谷,來到一個名叫「過西溝」的開闊地帶。一些牧民在這裡建造了小木屋和牲口圍欄。「我們應該在這裡宿營,」邱嘎爾說,「我們要是在沒人的地方宿營,馬匹會不安全。因為有賊。」他說服這些牧民讓我們住下。這些牧民是我們第一次遇到的對中文根本一竅不通的藏族人。他們皮膚黝黑,眼光澄澈,牙齒堅固。他們的狗———藏獒———看見陌生人或聞到他們的氣味,就會變得非常暴躁、狂吠不止。還好,現在這些惡魔被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