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草地艷陽(3)
太陽落到地平線下,溫度直線下降。我們胡亂吃了些飯。邱嘎爾正在做糌粑,他用了愛德的塔巴斯哥辣醬油,讓味道更刺激些。他說很喜歡這味道,卻不願意多吃些。我們依然吃著煮米飯和蔬菜,還加上些豆腐乾、咖喱粉和塔巴斯哥辣醬油調味。我們的藏族朋友認為這是「西方版」的氂牛肉和氂牛油茶。我們在飲食方面還沒有實現文化融合。馬在旁邊吃草。馬普安越來越喜歡脾氣暴躁的老阿加了,雖然這個老傢伙整天都在利用一切機會偷吃路邊的野草。「它有自己的想法,是吧?」馬普安對邱嘎爾說。「當然。它剛兩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和它一塊兒幹活,由於兩隻手都忙著,我就把韁繩咬在嘴裡。阿加跑了,現在你也看出來了吧?」邱嘎爾露出燦爛的、金色的笑。他回到自製的帳篷里,那帳篷是用從牧民那裡借來的木樁固定的。我們回到自己的帳篷時,愛德意識到他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在3400米的海拔高度卻喝了咖啡,這意味著他晚上要多上幾次廁所,但現在帳篷外面全是巡邏的藏獒,沒有戴鎖鏈。它們被我們這些奇怪的帳篷激怒,情緒激動地叫著,馬也因為受驚,高聲嘶鳴。這種情況連睡覺都不可能,更別說到帳篷外面了。我們緊握著防「狼」噴霧劑,愛德則在橙子口味的「第5季」空罐里小便,希望濱崎步能夠原諒他。採訪選摘,鄧昌洲,成都,2003年9月7日跑到夾金山之後遇上沼澤,團長、排長的牲口就陷進沼澤里了,拉不出來。口糧本來就緊缺,只好把它們殺了,拿到藏民家裡煮著吃。鹽巴都沒得。我們穿過「過西溝」以北的河谷時遇到很多牧人。這裡的草地不是我們在書上看到的那樣,也不是老紅軍講的那樣。我們只是偶爾碰上沼澤,從中隱隱感受到那些老紅軍描述的惡夢般的場景。叢生的野草從淺水中冒出來,也許那些水塘只是看著比較淺吧。草踩上去軟軟的,好像沒有根基,但你也可以在上面走,還是比較安全的。但要是不小心踩進水裡,你的腳就好像被地面吃了進去,有勁使不上。出於研究目的,我們在沼澤的邊緣進行了試驗,然後就跟在邱嘎爾身後繞來繞去,他的馬有尋找結實地面的本能。氂牛也是找路高手,從來不往沼澤里走。「這裡的草地一直是這個樣子嗎?」愛德問,「1935年時這裡有牧民嗎?」「沒有,」邱嘎爾說,「那時沒人住在這兒。但草地很早以前就幹了,然後就有牧民來這兒住。」「還有沒有真正的草地,就像紅軍當初走過的那些?」馬普安問。「我想可能有吧,紅原那邊就有那樣的草地。」邱嘎爾說。翻過「過西溝」的山,地形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因為海拔的關係,行程還是讓人筋疲力盡。每座山看上去都一樣,山谷通向四面八方。我們沒有直接去朵里台,而是為了安全,向東走上通往松潘縣城的路。在我們的想象中,草地應該是一馬平川,但眼前似乎只有山谷連著山谷。天黑后兩個小時,我們爬上了令人窒息的3700米最高峰,在山頂上我們最終看到了朵里台。飯店只剩下雞蛋炒飯,我們吃完飯就在地板上呼呼大睡。邱嘎爾要在日出前回家。我們都太累了,甚至沒有彼此道再見。我們醒來時看見幾個騎摩托車的長發藏族青年在我們睡袋旁邊的桌子上吃早飯。「賈霽肯定會愛上他們中的一個。」馬普安說。他們穿著厚重的橄欖綠藏袍,皮帶上別著巨大的腰刀。這裡的陽光特別耀眼。繽紛的世界似乎被陽光洗去了顏色,稀薄空氣中的寒意也凸顯出來。前天晚上我們還認為自己身處一座山口,但現在卻站在一片高原上,它向北向西無限延伸,看不到盡頭。真正的大草地就在前面。朵里台全是帳篷,分佈在一個行動電話發射塔的周圍。實際上這裡只適於夏天居住,再過一個月人們就必須搬往低海拔的地方。牧民也得搬走。雖然草地已經乾涸,但還是沒有人能在那上面過冬。日記選摘,愛德,草地,2003年9月25日……甚至到了這兒,我也沒看到心目中一望無際的平原。低矮的山丘佔據了四面八方的地平線,看上去似乎都不太遠。宿營的地方垃圾遍地。牧民的帳篷之間保持固定的距離。許多地方的景色跟照片、電影還有書上看到的都很相似,草木茂密的土丘,被不知名的沼澤包圍。氂牛在這裡大行其道,好像這是一片安全、乾燥的土地。只是在道班有一些永久建築,還有幾家小商店。實際上我們到今天才看到第一家商店,離朵里台大約有30公里遠。愛德看見了一個吃午飯的地方。一看它周圍的垃圾就知道。一位中年藏族婦女在路邊的幾個帳篷中開了家臨時商店。一座帳篷的一邊是一堆碼放整齊的空啤酒瓶,速食麵袋、各種塑料和紙包裝袋扔得到處都是。馬普安有點受不了了。這是他到過的最偏遠的地方,荒蠻美麗,到處都是魂靈,到處也都是垃圾。他嚴肅地對那個女人說:「你們為什麼不把這裡打掃乾淨?你不知道這太有礙觀瞻了嗎?」她一臉茫然。「你想買什麼?」她問。愛德可管不了這許多。他已經在第二座帳篷里和一群牧民吃上飯了。其中一個人像是塊笑料。其他人都拿他開涮,他也跟他們起鬨,不斷開著玩笑。有人建議愛德帶他去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