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路向南
朝陽東升，水澤一片金黃，黃子風一行踏上了歸途。
皮筏子下水，四人一狼登舟，船槳撥動，緩緩離岸。
身後傳來踏歌聲，那是老者站在小洲邊送行，他揮著手，唱著無人聽懂的太古歌謠，形單影隻。
昨夜一夕交談，黃子風得知老者名叫「風」，從昆崙山下來的燧人氏最後後裔。據他說，昆崙山的華夏人已經幾乎沒有了，偶有小部落，也基本喪失了和外界的交流，文明正在逐漸斷絕。
三十年前，他獨自離開，沿著河水一直往東走，在中原止步，轉而向南，最終定居在了雲夢澤中。自從落戶那座小洲，整整二十年過去，黃子風一行是他僅見的人類。
這實在是難以想象，二十年獨居，換做自己，只怕連話都不會說了。
身旁傳來歡鳴聲，那群白鰭豚遊了過來，圍著兩艘筏子往來跳躍，看架勢是要送他們回營地。
萬物生而有靈，何況聰慧的白鰭豚，它們感恩黃子風，對他格外親密。
筏子悠悠蕩蕩划向來路，看著這些活潑的精靈，黃子風忽然覺得無比輕鬆。生命的意義其實很單純，就在一生一死中，若你殺過人又親眼見過生命的誕生自會明白，無病呻吟一輩子也沒用。
聞聽風蒼老的歌聲，黃子風也不由跟著吟唱了起來，雖不著調，卻也有一份獨特的荒涼。
紫草緊緊依偎在他身邊，看著波動的水澤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們身後，兩位年輕的武士也同樣有些神思不屬，這一趟意外的旅程，他們也所得甚多，只是說不出來。
回營地吧，青龍戰船也該來了。
…………
浩浩湯湯江水，自昆崙山下來后一路向東，蜿蜒幾千里，在這片土地的中心留下了當世第一大澤。
這裡現在是全亞洲大陸最蠻荒的地帶，巨大的水澤中央，億萬年不見人煙。
無支岐不由感慨，難以想象，鳶飛居然帶著小白山和狗子穿越了這裡。
昨天黃子風他們剛離開，青龍戰船就開到了，他們乘風破浪萬里，從淮水進入東海南下，又朔江水而上，終於來到了雲夢澤的中心。
巨大的戰船驅走了蠻荒，一路魚龍規避，有史以來，人類的力量首次壓過了大自然的野力。
雙方在江水邊勝利匯合，創造了奇迹，都欣喜萬分，只是卻少了他們的酋長……
「風大夫，怎麼酋長還沒回來？」無支岐站在船舷邊弱弱問。
風桐倚著船舷，眺望江水西面的淺澤，眉頭緊皺著。
白鰭豚他很了解，按說跟著它們，在水澤里不會遇到危險，可已經一整夜過去了，黃子風卻依然沒有回來，不由人不擔心。
武士們也全都在船上翹首張望，神情焦急。
無支岐話里的責怪風桐聽得出來，可他並沒有辯解，只是搖了搖頭，「再等半刻鐘，要是子風還沒回來，我們就進去找他。」
說話間，頭頂上傳來驚喜呼喊：「酋長回來啦！」
人們聞聲全都涌到船側，巨大的戰船隨之微微傾斜。
下一刻，只見淺澤林中一大群白鰭豚歡騰跳躍了出來，緊隨其後劃出來兩艘皮筏子，正是黃子風他們。
看見黃子風平安歸來，風桐暗自鬆了一口氣。
其實這事情他冤枉，黃子風一意孤行，他也攔不住，可出了點狀況，人們卻怪他……
「酋長啊，我無支岐來啦！」無支岐跳著腳大喊大叫，努力想露一臉。
由於走的是從未有人涉足的蠻荒水道，並且距離萬里，期間經歷的艱難難於言表，能幾乎按時趕到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終於看見了自己人，黃子風心情大好，不由笑了起來。
紫草卻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樣，到這時終於忍不住問：「子風大哥，昨夜你算的卦究竟怎麼說的啊？」
黃子風愣住了，他想不到小姑娘居然一直在惦記這事，笑著摸了摸她腦袋，「你子風大哥經歷過那麼多大風大浪，哪次不是靠自己拼出來的？不用太在意那些。」
說是這麼說，黃子風也有些犯疑惑，那個「藏」字，究竟作何解？
這裡所謂的「藏」，並非後世的藏字，意思也更為複雜，不過最直白的意思，就是葬。即便是幾千年後，藏和葬也是共通的。
籖語里的藏，究竟代表著什麼？難道說自己會死？不過這又有什麼意義？世上誰能不死啊。
至於夭折，黃子風並不在意，在這遠古蠻荒，能活到善終的千中無一，夭折反而是常態，死了拉倒，卦象也不會這麼無聊。
「無需理會，先上船，找到鳶飛姐姐和白山弟弟再說。」黃子風想通了，揉了揉紫草腦門安撫。
兩艘皮筏子在白鰭豚群的拱衛下，開向青龍號，這附近的水域顯然已經被清理過，惡獸都被驅趕走了，再無危險。
船上的人歡呼雀躍，這邊加緊划船。
黃子風忽然發現，就要到青龍號了，這群白鰭豚卻沒有回頭的意思，一直圍著他們游。更讓他驚奇的是，昨夜生產的母白鰭豚也帶著他親手接生的小傢伙來了。
白鰭豚群落也有巢，它們的巢應該就在那座小洲邊，初生的小白鰭豚按照常理是不會離巢的，由群落共同撫養，它們怎麼……
正自疑惑，小白鰭豚從水裡冒出頭，對著黃子風發出尖細的叫聲，充滿歡喜。下一刻，它努力將喙探出來，想要觸碰黃子風。
黃子風徹底傻眼了，難道……它們是要跟隨自己去？
到了船邊，被族人接上青龍號后，這個猜想得到了證實，白鰭豚們依然沒有離去，而是圍著巨大的戰船歡呼跳躍起來。
狗子和九色將前腿搭在船舷上，看著下面不停叫喚，似乎也很高興；船上和水裡兩邊呼應，玩的不亦樂乎。
武士們傻了眼，看來，部落里又要添新的神靈了……
勸估計是勸不回去了，再說也無法交流，況且在雲夢澤中有這些小傢伙跟著也好，黃子風不再糾纏此事，揮手下令開船。
武士們一片歡騰，以最快的速度躥向自己的崗位，巨大的船帆快速升起，「呼呼」鼓滿了風，開始逐漸加速，破浪向南。
船兩側，白鰭豚在浪里穿梭，一路緊緊跟隨，鳴叫聲不斷。
子歸武士們結成大部隊，開向了南荒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