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僵持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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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在早晨,我總是被一陣急促的電子鬧鈴聲驚醒,一般是袁曉晨騰身而起,關掉鬧鈴,然後是洗手間「嘩嘩」水響,然後是防盜鐵門的關門聲,這表明袁曉晨上班去了,有時,還能在她關上防盜門前,得到一個有著牙膏味兒的輕吻,但這一次我卻是被袁曉晨打電話的聲音弄醒的,她在電話里哼哼嘰嘰,表演發燒,說是要上醫院,還煞有介事地詢問公司有關醫療保險的事,電話的結尾讓我聽起來感到尤其的不妙,她說,她感到很難受,估計要請三五天的假,這說明她下決心騰出三五天的時間要跟我鬧一鬧,嚇得我只好閉緊眼睛裝睡,那邊袁曉晨「咕咚」一下重新倒在床上,拉一拉被子,接著睡,我也很快改成真睡了。
一陣電話鈴聲把我驚醒,我接起電話,那邊是大慶,問我下午要不要去一個叫做愚公移山的撞球廳打撞球,我剛要答應,袁曉晨「霍」地轉過身來,就像空中旋轉一百八十度那麼快,很明顯,電話的內容被她警惕的耳朵聽到了,於是我只好說,到時候再打電話吧,然後在她的逼視下,掛好電話,轉身,睡去。
下午,又來了幾個電話,我一一接起,每一次都遭到袁曉晨的目光攔擊,於是,一整個白天時間,除了接電話,我就是在裝睡中度過,一直到了晚上,肚子餓得直叫,才終於堅持不住,我算一算,有二十五六個小時沒吃飯了,於是起了床,袁曉晨對我寸步不離,我起床,她也起床,我刷牙,她也刷,我小便,她也跟著,我問她:「出去吃晚飯吧?」
她不說話,我穿起羽絨服往外走,她也穿,跟在我身後,出門剛呼吸了兩口乾冷的空氣,我就差點昏倒,飢餓令我感覺前胸貼後背,像照片,薄得很,走起路來直打晃,袁曉晨那麼煩我卻不得不用手挽住我,原因是不言自明,我們來到一個涮肉館,要了羊肉片、凍豆腐、白菜和粉絲,袁曉晨一揮手,還叫了一個小瓶裝的二鍋頭,我們隔著冒著泡兒的火鍋遙遙相望,我發現一夜間,袁曉晨的臉上起了好幾個大包,這之前,她臉上一個包我也沒見過,看來她的內心被痛苦煎熬得夠嗆。我不知她在想什麼,反正我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飯館里熱氣騰騰,人聲鼎沸,似乎只有我們這一桌在一聲不響地猛吃,我們共吃去四盤羊肉,其餘的也被我們一掃光,我招手叫服務員結賬,服務員過來,我才發現沒帶錢包,袁曉晨也沒帶,我站起來要走,被袁曉晨一把攔住:「你壓這兒,我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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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曉晨這一趟沒用多久就回來了,原因是沒帶門鑰匙,但這一次她倔得出奇,向我要了門鑰匙,又消失在門外,我坐在空桌邊無所事事,二十分鐘后,袁曉晨回來了,結了賬,我們一起走出去。
因為吃飽了,身上暖呼呼的,路邊的小樹只剩下空空的樹枝,鋼筆畫一樣在空中左橫右豎,暗淡的路燈光把我們倆的小影兒投在身前,有種自己踩著自己向前走的悲慘感覺,寒冷的空氣中,絲毫也不叫人產生停一停的念頭,只是匆匆地走,像是急急忙忙趕回家去吵架,袁曉晨臉上毫無表情,頭髮沒梳也沒洗,亂亂地搖晃飛舞,一張小臉白得像被漂洗過,我可知道什麼叫做冷若冰霜了,事實上,我最怵這種情況,叫我有點手足無措,十分尷尬,一種小惱火在心中悄悄聚攏,我盤算著回家以後跟她打開天窗說幾句亮話,要是做不到一團和氣,那就痛痛快快地散夥兒,至少也別這樣拉下臉給我看,看得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就是搞了搞男女關係嗎?再說,我還沒承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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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一進門便鑽進書房,剛要順手關門,袁曉晨硬是擠進來,也不說話,就坐在我坐的位子上,於是我只好轉身出去,坐到沙發上,打開音響,聽一段柔和的電子樂,袁曉晨如影隨形地坐在我身邊,對我察言觀色,我隨手拿過一本《世說新語》翻看,她愣了愣,一把搶過我的書,扔到一邊,我看她一眼,她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又拿起一本《奢侈與資本主義》,沒看兩行又被袁曉晨一把搶走。
「你什麼意思?」我問她。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不讓你看。」
「你管得著嗎?」我口氣很硬。
她像是一下子慌了神,半天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再拿起一本《舊地重遊》來看,一邊看,一邊提防著袁曉晨搶,不料,她始終一動不動,半天,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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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怕這種情況,它迫使我處於一種歉疚的狀態,令我不知如何是好,一個人的情緒與狀態會影響另一個人,而我十分容易接受別人的暗示,不管是心理的還是生理的,事實上我的心情變得極壞,一種厭倦與試圖逃跑的想法油然而生,我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路過桌邊,拿起汽車鑰匙及手機,一閃身便衝出房門,我快步下樓,然後坐進汽車,剛剛發動便一腳深油門,三拐兩繞,把車開出小區,疾駛了一段兒,才放緩速度,又打開CD,聽了一段流行音樂后,心情才變得輕鬆起來,我打電話給大慶,問他們在哪裡,他們正在幸福花園酒吧,我開到那裡,與大家匯合,王芸也在,見到我確實一個人,才跑過來跟我擁抱。
「姦情敗露,很麻煩。」我悄聲說。
「別怕,天塌下來這麼多人呢,」王芸竟鼓勵我,看來真是懂事,「你媳婦也是,對我那麼不客氣,電話里罵我西瓜胸,我還沒說她呢,胸長得跟倆兒圖釘似的,幹嘛非按你這門框上?」
大慶端著杯酒笑眯眯地走過來:「大聚,大聚,一會兒還有人呢。」
我脫下羽絨服,拉著王芸,往人堆里一坐,便開始海闊天空地胡聊起來,一會兒,那邊的撞球案子空了,王芸叫我去打撞球,我們倆走到案子,打了起來,王芸見我神色不安,便問我怎麼了,我說就是屋裡堵著袁曉晨在那裡胡鬧,估計過兩天就會消停,正說著,電話響了起來,我一看,是袁曉晨,她在電話里嚎啕痛哭,叫我回去,我說正混著,晚一點再說,但她電話一個接一個,打得我煩不勝煩,那邊已糾集起人玩「鋤大地」,三缺一,我正要上場,袁曉晨竟說她要馬上衝過來,看看王芸在那邊正借酒澆愁澆得來勁,要是袁曉晨一來,不定有多麻煩,於是最終還是被袁曉晨的電話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