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
謝靜文所在的小學就在我工廠隔壁,大家都住集體宿舍,住的地方也挨得很近。知青已經走了好多,我們不免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那段日子,謝靜文常常看阿妍給我的信,這些信差不多都是她從郵局帶給我的,她覺得自己既然付出了勞動,就應該有所回報,這所謂回報就是分享我和阿妍之間的秘密。她十分好奇我和阿妍之間會說些什麼,漸漸地,阿妍的信對她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因為我們的關係很快發展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步。我說的不同尋常當然不是打拳,而是指已發生過了那種事情。
有一天練完拳,汗淋淋的謝靜文突然神秘兮兮地問我,敢不敢晚上到這烈士陵園來。我們通常都是大清早到這來打拳,然後她去學校,我去上班。這麼做差不多已持續了一個月,天天都是這樣,我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又會冒出這麼一個怪念頭。
我說:「是不是想試試我老四的膽量?」
謝靜文說:「別廢話,敢還是不敢?」
「要不要我說老實話?」
「當然是老實話。」
「這天底下,還真沒有什麼我老四不敢的事情。」
謝靜文的眼珠子瞪得滾圓,瞪了一會,的溜溜轉起來:「那好,今天晚上十點正,我們在這見面,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就不見不散。」
我首先想到的是她又要玩什麼惡作劇。謝靜文是個不肯安分的女孩,她總能想到一些荒唐的鬼點子。那天正好是陰曆的七月十五,也就是民間的鬼節。當時還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間,我們知青根本不懂得那些封建迷信的玩意。我只是有些猶豫,想自己到底應該不應該去。我覺得謝靜文十有**只是說著玩玩,因為這烈士陵園,就是在大白天,也是沒什麼人的。我們竟然會選那麼一個陰氣逼人的地方練打拳,當地的老百姓已經很吃驚了。那時候,我們常常做些別出心裁的大膽舉動。說老實話,當時我真的是一點都不害怕,腦子裡只想到那怕是上一回當,也不能不去,免得被謝靜文這樣的女人譏笑。我猜想倒是謝靜文很可能不去,她不過是說著玩玩,想藉此測試一下我的膽子。
那天的月色特別明亮,早在黃昏的時候,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就看到好多人蹲在路邊偷偷地燒紙錢。回到宿舍以後,從宿舍的後窗望出去,是一往無際的田野,天正在黑下來,不時地有黃色的火苗突然閃爍起來,東一個西一個沒完沒了。那時候我只知道人死了以後,出殯時要燒些紙錢,心裡隱隱地覺得奇怪,怎麼在這幾天里,會一下子死那麼多人。我只是覺得奇怪,並不知道七月十五這天,有活人要為死去的親人燒紙錢的風俗。我不知道這只是鬼節的一個保留節目,當時農村搞封建迷信活動,都是偷偷摸摸地進行,而且有意瞞著我們這些從城裡來的知青。
晚飯後,我和同屋閑扯了一個多小時,便到門前的水庫里去游泳,遊了大約半個小時,換了一身衣服。回屋再看一會書,時間已差不多,便隨手撈了一個大搪瓷杯,消逝在黑夜中。我決定把這個杯子留在烈士陵園,以此證明自己確實是去赴過約。有些事,口說無憑,在第二天的一早,我要讓這個搪瓷杯為自己作證。這個杯子將成為我確實到過那裡的有力證據。
如果說那天晚上一點都不感到害怕,也不完全真實,但是那一點小小的恐懼,根本不足以動搖我的決心。一路上,我想的更多的,是第二天一早怎麼對謝靜文描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想自己不妨編個什麼故事。烈士陵園所在的那座山叫吳王山,在當地也算是個名山了。歷史上,有個什麼著名的人物,曾在這打過一仗,因為這一仗打勝了,後來就做了皇帝。這一帶是兵家的必爭之地,解放戰爭時期,**和國民黨的軍隊曾在這一帶激戰,雙方都死了很多人,據說當時滿山遍野全是屍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解放以後,這裡修了一個烈士陵園,豎了紀念碑。由於題寫碑文的將軍文化大革命初期被打倒了,從此便沒有人敢來祭掃。在我當知青的前幾年中,烈士陵園完全是一個廢棄的墳場。在紀念碑前,原來有個兩頭微微翹起的花崗岩供桌,做得古色古香,那位將軍被打倒以後,情緒激昂的紅衛兵小將曾想將那紀念碑砸掉,動手前,突然想到有些不妥,便把氣都撒在了這張供桌上。按照紅衛兵小將的思路,有供桌就不對,供桌上還有個香爐,這絕對是封建迷信。於是毫不含糊地把香爐砸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供桌往邊上移,移到了紀念碑的西邊,掀翻在那裡。這一倒就是好幾年,後來不知是誰把它扶正了,有條腿斷了一截,便用磚頭墊在下面。我們天天去那練打拳,完事以後,便大腿翹二腿地坐在上面聊天說笑。
我那天晚上完全是準時到達烈士陵園。突然,也是憑直覺,我意識到謝靜文已經在那等我了。我原來只想到她可能不會來,現在,我突然覺得她不可能不來。我想她一定會惡作劇,故意嚇我一跳。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我故意不弄出聲音,想反過來嚇唬她一下。遠遠地果然有個黑影子坐在那供桌上,我輕輕地走過去,離黑影子大約有十米的時候,停下步來,也不說話,默默地看著那影子。顯然這就是謝靜文,黑影子一動不動,像一頭小熊一樣地端坐在那。我們相持了差不多有十分鐘,大家都在比定力比耐心。十分鐘以後,我想這遊戲根本沒什麼意思,便開口招呼她。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喊了好幾聲,黑影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終於急了,大聲說:「謝靜文,搞什麼名堂。」
黑影子依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又說:「謝靜文,我膽子小,不要嚇唬我好不好。」
黑影子還是不動彈,像尊塑像一樣。
我走到黑影子面前,想伸出手觸摸的時候,突然感到了一陣寒意。突然間,我有些害怕了,自信心開始動搖。如果眼前不是謝靜文,那麼又會是誰呢。我是不是太冒失了,月光下,黑影子的頭上怪模怪樣地披著一件衣服。
我的腦袋有些混亂,聲音開始發顫:「喂,是你嗎,謝靜文。」
謝靜文終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果然又被她捉弄了。為了掩飾剛剛的恐慌,我繼續用那種發顫的聲音說:「我好怕,差一點被你嚇死!」
「你這樣的壞人,想嚇死也不容易。」
我笑著說:「離死已不遠了。」
我們正是在那張冰涼的花崗岩供桌上,順理成章地做成了那件事。這是我的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性體驗,事先沒有任何徵兆,說開始就開始,說發生就發生了。還是那句話,世界上很多事情本身沒什麼道理可言,水到渠成,到該幹什麼事的時候,是自然而然地會幹什麼。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那張供桌彷彿專門是用來為我們準備的,又寬又大,天生是一張小床。這供桌彷彿天生就是為了用來尋歡作樂。在這樣一個瘋狂的時間和瘋狂的地點,兩個年輕的孤男寡女,無論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行為,恐怕都算不上太瘋狂。月色如洗,謝靜文將頭上頂著的那件衣服取下來,平攤在供桌上,就像老師向學生提問題一樣,一本正經地問我想不想比較一下她與阿妍有什麼不同。
我傻乎乎地問:「比較什麼不同?」
謝靜文說:「喂,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銀白的月光成了最好的保護色,在月色的掩護下,我們不再羞羞答答。
謝靜文看我還表現出了一些猶豫,冷笑著說:
「老四,你一定覺得我很輕浮,好吧,今天就為你輕浮一次。」
她的舉動不僅出乎她自己的意外,也讓我感到不可思議。謝靜文突然直截了當地讓我快動手,讓我脫她的衣服。在她的慫恿下,我開始忐忑不安地脫她衣服,一件一件,一層一層,很快脫光了她的衣服。即使是在月光下,她的皮膚也是白得像玉一樣。與健壯結實的阿妍相比,謝靜文更像一個剛發育的小女孩。她躺倒在了供桌上,就這麼朝天躺著,**只是小小的一個肉團,像一隻卧在那的小鳥,雖然小,卻充滿了活力,好像只要我一鬆手,它就會立刻飛出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