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情的多倫多(四)
我們到達富士山腳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黃昏了。我們隨便找了一家溫泉旅社過夜,並且早早地入睡了,為了趕乘第二天去富士群峰山頂看日出的早班小火車。
在黎明前最漆暗的夜色里,我們的小火車往山頂上盤旋而上,車上的人很少,因為我還處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我就將頭靠在海天的肩上打起了瞌睡,直到他將我喚醒。
夏天的富士山頂真冷,我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遠近望去,一座座群峰還覆蓋著皚皚白雪,我們倆抱作一團,雙雙鑽進睡袋裡避寒,我們一起哼著歌謠,然後聽那歌聲回蕩在幽谷間……
最激動人心的一刻來臨了,在蒙蒙的黑暗中剎那間整個天空就亮了起來,從東面冉冉升起了一輪紅彤彤的旭日,「哇,多麼美麗的日出啊!」裹著睡袋裡的我和海天一下子歡呼著跳了起來,日出的光輝照耀在我身旁小情人的臉上,那麼美,使得他整個兒的臉上呈現一種無比神聖的暖色調。
我們的身體在剎那的光輝照耀下狂熱地舞蹈起來,那麼強烈地要與天地、與愛情、與日出融合……太陽燃燒了我們,愛情燃盡了我們,天地燃放了我們,直到太陽已經遠去了,而大地山巒整個東方的世界已經透亮,直到那兩具癱軟橫躺著身子蘇醒復元過來……
那真是我至今最難忘的一次**,除了那一刻的感覺,還因為……
說到這裡,我止不住淚水奔涌。John急忙起身去拿餐巾紙來為我拭淚,是啊!誰能想到幾年以後,我的小情人就是在我們曾留下過最溫馨回憶的富士山頂上縱身一躍,成為一顆葬身於富士山腳下的我的東洋愛魂。
其實我與海天之間的感情很深,那種深彷彿是來自童年時代甚至是在我們生命誕生之前:他無數次地讓我想起童年時代我曾在大興安嶺草原上邂逅的那個吹笛子的牧童少年,或者他就是在上海淮海中路的弄堂里與我昏天黑地玩掉了整個年少的鄰家男孩;那是人與人的深情和愛,儘管我們在一起時也常常掀起歡愛的浪潮,但與我和格蘭姆之間純粹的就是作為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演繹是那麼的不同。
我稍稍平息了一下哀傷,然後對John說:「親愛的,你覺得我像不像中國女人?」我的意思是想知道在一個美國男人眼裡,我是不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女人的形象。
「你像中國的女神!」
我歇斯底里般大笑起來,我怎麼在美國情人那兒成了聖潔的女神了?我這個曾穿梭於中、日、美男人愛情中的女人,曾在愛欲的泥潭不可自拔的熱血女人,永遠都成不了一尊高貴的女神的。
「親愛的,你是愛情女神!」John又補充了一句。
我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愛情女神,女情聖?是不是?John這麼說也有道理啊!一個與小情人竟登上富士山頂,在日出的瞬間光輝中激情**,也真夠「神」的了!還有,一個與面前這位年齡可以當大叔的,在上海除夕之夜的小車裡以**來歡度新年、以**來與天國的愛人通靈,難道還不夠「聖」嗎?
他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更多了,都被我封塵在那個天國的盒子里了。
一神一聖,我突然感覺我真的是那麼神聖,愛情的神聖之旅我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John沒有說錯,一點都沒有說錯。
我有點感動,就轉過身來撲入了John的懷抱。
「親愛的,你知道嗎?我迷戀你這雙美國男人的眼睛。因為我很迷戀我自己,為什麼我總看不清自己,要通過男人的眼睛來看呢?」
John吻了我一下,就緊緊地摟住了我。
我突然心中滋生出一種苦澀,倒不是感慨自己在情聖世界一路走來的代價。而是,而是,我其實始終在叛逆一種中國傳統的東西,那種東西的概念是渾沌的,但卻融於我前人的血液里。比如說我母親,她是我最親近的人,但在愛情觀上她又恰恰站立在我的對岸。她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純凈得猶如聖潔的女神,在我父親離世的那麼多年中,她完全徹底地遠離男人。在我母國文化傳統里,那就是女人純凈的代名詞。我為此與她激烈地理論,她總是沉默,總是微笑,但生活照舊是修女般的。於是,我就示範,愛上一個又一個男人,在這種有意無意的叛逆中,我走向了這一端的「聖」,她依然是那一端的「聖」。
「你這樣的女人就是專給男人來享受和欣賞的。」John耳鬢廝磨地與我低語。
我是怎樣的女人?
我究竟是怎樣的女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