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劊子手的女兒(二)
劊子手暴怒地瘋狂開火,但馬德里和愛絲瑪露達已經跑遠了,他身邊的士兵一把按下他手裡的槍,大喊:「你要打死你女兒嗎?」劊子手緊緊地咬住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可怕的話:「我寧願親手打死她……」
馬德裡帶著愛絲瑪露達馳過沒有人煙的荒蕪戈壁,來到自己落腳的山洞,馬德里跳下馬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當時不知哪來的衝動就帶走了愛絲瑪露達,以後怎麼辦?不,這不是自己要過的生活,他註定要是一個四處漂泊的人,生活在兇殘的世界里,兒女之情和自己毫不相干,他一言不發,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去哪?」愛絲瑪露達不理解馬德里的沉默,小心地問。馬德里猛地回過頭來:「我們?什麼我們?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愛絲瑪露達一下子僵住了,美麗的臉上因為突然的打擊而變色,「但是,你……為什麼要把我救出來?」馬德里不屑地回答:「我只是想拿你擋子彈,想不到你該死的父親還是開了槍。」愛絲瑪露達幾乎要哭了出來,含淚的大眼睛委曲地看著馬德里,顫聲說:「你不要趕我走,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打我,但不要趕我走。」「好!」馬德里拿起一根樹枝命令愛絲瑪露達轉過身去。愛絲瑪露達流著淚轉過身,露出美麗但傷痕纍纍的後背。馬德里舉起手卻抽不下去,他突然又一陣心軟,今天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他一向生活在殘酷的世界里,一向靠比別人更兇殘來謀生,對心中的柔情太陌生了,這個女孩有一種叫人心疼的魅力。他輕輕地挽起愛絲瑪露達柔順的頭髮,隨手掰下一片仙人掌,小心地擦拭著愛絲瑪露達的傷口。從來沒人對愛絲瑪露達這麼好過,愛絲瑪露達哭出聲來,她抽泣著小聲說:「我一生下來我媽媽就死了,爸爸說是我害死了她。」馬德里心裡一陣憐惜……
廣場上亂起來的時候比爾斯已經坐在急馳的馬車上了,他沒有看到廣場上最後那一幕,不知道馬德里最後帶走了愛絲瑪露達,現在他正和兩個乏味的旅伴——約翰·紐恩牧師和他的太太——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紐恩牧師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中年人,帶著一副金絲眼鏡,一臉虛偽的笑容,隨時都想要討好別人,從來就不敢與別人衝撞,總是把自己扮成一個溫柔的典範男人,實際上他根本就不算男人。紐恩太太倒是一個妙齡美人,可惜的是,她是一個弱智的美人,女人的弱智比醜陋更無法讓比爾斯容忍。她一上車就不斷地勸比爾斯信上帝,說的話都是蠢話,好在她的心地很善良,發現比爾斯喝酒以後就一再勸告他注意身體,但這又是比爾斯最難以忍受的,他最無法原諒別人打擾自己酒興。他總是納悶這些人要那麼長命幹什麼,在他看來,他們無論活多少年,根本就等於沒活。比爾斯早早地結束了和旅伴的談話,把頭轉向窗外,窗外的景色也是一樣乏味,荒漠、荒漠、還是荒漠,這片荒漠好像永遠也走不完似的,無邊的荒漠在落泊的夕陽下更顯得凄涼,比爾斯又深深地沉浸到自己的憂鬱中去了。
快到傍晚時候,馬車意外的壞在半路上,三個人不得已下車步行,一步一步向沙漠的深處走去,茫茫的沙漠還是看不到邊際,好像天地之間就只有他們三個人似的,三個人誰都不說話了,心裡有種不可捉摸的慌亂。天色很快暗下來了,而這荒蕪的沙漠還是沒有走到頭的意思。紐恩夫婦開始有些不安了,他們也在酒店裡聽說過這條路上有無數失蹤的人,天知道那些人都消失到哪裡去了。比爾斯卻沒有像他們那麼害怕,他有時甚至有種好奇心,總想知道自己究竟會是怎樣一種死法。天終於徹底黑下來了,三個人不自覺地拉近了相互間的距離,又開始有說有笑了,想藉此壯壯膽,但黑暗中空茫茫的沙漠卻使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不自然,最後,三個人又恢復了沉默,無聲無息地在黑暗裡跋涉。
比爾斯是最先看見前面有光亮的,在一片黑暗無邊的荒漠里,有幾個火堆在遠處悄無聲息地燃燒,火光在黑暗中靜靜顫抖,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詭異。紐恩夫婦也馬上看到了火光,他們卻沒有比爾斯那樣病態的敏感,兩個人歡呼一聲,加快了步子向火光走去,比爾斯只好跟上他們。
荒漠中一個又一個詭秘的火堆默無聲息地為他們引路,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要跟著火光去哪裡。終於,前面出現了一個破落的酒店,酒店前悄無聲息地燃著幾大堆火,在靜夜裡把周圍的一切都映得縹緲虛幻。大門旁有一個同樣殘破的牌子,上面用古語寫著一句話,紐恩夫婦不認識,比爾斯翻譯給他們聽,「歡迎你回家,任性的流浪漢。」「吱呀」一聲,大門被比爾斯推開了,三個人頓時用手遮住鼻子,不知道積聚了多少年的灰塵揚起,一個人都看不見,但裡面明明有燈光。比爾斯大喊:「掌柜的!掌柜的!」沒有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迴響,吧台上積滿了塵土。比爾斯繞過黑暗的柱子,突然感到身後火光亮起,他轉過身,發現剛才還是黑暗的角落裡現在正站著一個印第安漢子,長長的頭髮下露出線條鋼硬的臉,他正在點燃一盞油燈。比爾斯長舒了一口氣,忙要了兩杯酒,紐恩牧師也想要杯酒喝,但瞧見妻子的臉色不對,忙選擇了一杯「健康」的飲料——牛奶,比爾斯和酒保都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