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劊子手的女兒(三)
這時,就像是從陰暗的背景中悄然浮現出來一樣,一個美麗的黑衣女人從陰暗的走廊深處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這是一個很老的女人,早已過了如花的年紀,但奇怪的是歲月在她的身上好像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臉上細小的皺紋只能使她更有一種帶著滄桑感的致命的魅力,她的美麗和這個殘破的酒吧全然和諧一致,都在破落中帶著某種詭異得讓人無法抗拒的艷美。但對比爾斯來說,酒是更重要的,他無動於衷繼續喝他的酒,紐恩的眼睛卻一下子直了。黑衣女人徑直走向紐恩,依然風華絕代的眼睛沉靜地看著他,她知道一切男人在自己面前都會變成什麼樣,果然,紐恩手裡的牛奶杯「咣」的一聲跌在桌子上,喉嚨里發出「咕」的一聲,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紐恩太太惱怒地看著丈夫的失態,她比這個黑衣女人年輕得多、美麗得多,但可惜的是,她沒有那種誘人的性感。
黑衣女人帶著紐恩夫婦上樓找房間,他們穿過黑暗陰森的樓梯來到酒店的樓上。和樓下的冷清相比,樓上卻全然是另一番光景,一條狹窄的走廊通向最裡面,走廊兩旁全都是用紗簾遮住的小房間,小房間燃著昏黃曖昧的燭光,淫迷的呻吟從每個紗簾後傳出來,和飄搖的燭火一起晃動著紐恩的自制力。紐恩邊走邊向兩邊偷眼瞟去,昏黃的燭光映照著房間里很多正**的**美女,她們發覺了紐恩的目光后毫不遮擋,反而向紐恩展露出迷人的笑容。紐恩太太已經十分勞累了,雖然她不喜歡這裡,但一進房間,她還是立刻倒頭就睡。紐恩看見她睡著了,便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又回到淫聲大做的走廊,那裡,黑衣女人正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
已經是深夜了,酒店開始熱鬧起來了,不斷有人從外面走進來,酒店裡的夥計和妓女都出來招呼客人了。頓時,一個不大的大廳滿室生春。比爾斯請了一個付不起錢的黑人推銷員喝酒,倒霉的是這人又是一個多嘴的傢伙,很快,比爾斯就不再理這個推銷員了,自顧自地喝著悶酒。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就在他醉眼朦朧的時候,酒店的門開了,比爾斯吃驚地發現白天在刑場上見過的愛絲瑪露達出現在門口,還是那身紅衣,美麗的黑眼睛正向人群中張望。
原來愛絲瑪露達和馬德里一路走來,也被沙漠中的火光吸引到這裡來了。愛絲瑪露達看見酒店時很高興,但馬德里卻不那麼放心,這片荒漠是自己打家劫舍的地盤,馬德里曾經無數次經過這裡,但是,他的確不記得什麼時候看見過這裡有一個酒店。馬德里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回頭卻看見愛絲瑪露達露出一臉恐懼的表情,「你怎麼了?」他忙關切地問。愛絲瑪露達也說不上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只是近距離看到這個酒店突然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恐懼,不知為什麼,她突然不想進去了,死在外面也不想進去——可是,似乎她心裡又有個溫柔的聲音在輕聲地叫她:「進來吧!孩子,進來吧!……」就在這時,酒店邊的馬廄里突然鑽出一個夥計,夥計問了一聲好便接過馬德裏手中牽的馬,馬德里突然覺得自己這種沒來由的恐懼很可笑,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事,這片荒漠是他的地盤!他把馬匹交給夥計,讓愛絲瑪露達先進去,說自己馬上就到,這是他的習慣,他在進一個房子的時候總是要先巡視一圈,確定一下沒有埋伏。
比爾斯醉眼朦朧中看見先前那個美麗的黑衣女人迎上前去,慈愛地看著愛絲瑪露達,輕聲地問她好。愛絲瑪露達一愣,這個黑衣女人太眼熟了,她卻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看著她看著自己的愛憐的眼光,愛絲瑪露達突然感到心底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幾乎讓她融化的溫暖,但夾雜在溫暖中的卻是一絲更加可怕的焦慮和恐懼——不!不能和她說話!愛絲瑪露達低下頭,慢慢地轉過身去,背向著黑衣女人。「可憐的孩子,是誰把你打成這樣?你丈夫嗎?」愛絲瑪露達聽到那個黑衣女人在自己身後關切地問。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愛絲瑪露達流著淚搖了搖頭,「是爸爸」,她小聲啜泣著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是那麼親近那麼熟悉,但這又是不可能的,自己從來就不曾見過她。她感覺到黑衣女人溫暖柔軟的雙臂從後面輕輕地擁住了自己,軟軟的嘴唇貼在了自己傷痕纍纍的後背上,愛絲瑪露達不爭氣的淚水又一下子湧出眼眶。她聽見黑衣女人溫柔的聲音在她耳後動情地說:「可憐的孩子,從來沒在媽媽的懷裡哭過,可憐的孩子,可憐的愛絲瑪露達……」愛絲瑪露達驀地轉過身,淚光中看見黑衣女人正心疼地看著自己。她知道我是誰!!!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知道我叫愛絲瑪露達!!!
馬德里在黑暗中圍著酒店轉了一大圈,沒有埋伏,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本來就是一塊沒有人際的荒漠。馬德里又回到酒店的正面,看見馬廄外面系著幾匹馬,但自己的馬卻不在其中,「咳!夥計,你把我的馬牽哪去了?」馬德里在黑暗中叫那個夥計,可只聽得到「嗖嗖」的風聲,沒有人回答他。馬德里看見馬廄裡面透出微弱的光芒,便向那裡走去。燈光是從馬廄最裡面的木板縫裡透出的,馬德里湊近窺視,裡面昏暗的燈光下,剛才那個夥計正趴在自己黑馬的脖子上不知幹些什麼。「咳!你幹什麼呢?」馬德里推門進去問了一聲。那個夥計驀然轉過頭來——天啊!他滿口的鮮血正順著下巴淌下來,張開的大嘴露出兩顆長長的尖牙——剛剛從馬脖子上拔出來的尖牙!一雙空洞殘忍的眼睛露出野獸一般兇狠的光芒死死地瞪著馬德里。馬德里一瞬間停止了呼吸,他什麼殘忍的事情都見過干過,但這樣可怕的情景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馬脖子上還汩汩地涌著鮮血。馬德里渾身發抖,猛地向後退去。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夥計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一樣的低嘯,凌空向馬德里撲了過來。幾乎是本能反應,只一瞬間,馬德里兩支槍都已經拿在手中,同時槍聲急速響起,那個夥計像一個橡膠娃娃一樣,身體在半空中一頓,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馬德裡頭也不回地衝出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