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元宵節快樂
新民路片區派出所。
閆思弦和吳端趕到的時候,派出所大廳正熱鬧,有人在分發湯圓。
閆思弦本以為是受過幫助的群眾自發組織的,心裡一暖,觀察了片刻,遺憾地發現原來是社區。
兩名社區工作人員負責發放湯圓,還有兩人負責拍照,顯然是帶著擺拍任務來的。
閆思弦意興闌珊地對吳端吐槽道:「還搞這種形式主義啊?」
吳端沒答話,倒是收到旁邊拍照的社區工作人員的白眼。
那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女性,不到30歲的樣子。故意將兩人往旁邊擠了擠,並道:「忙著呢,你們辦事的先等等。」
她將穿著便衣的兩人當成來辦事的群眾了。
閆思弦只笑笑,也不挑破。
直到被社區工作人員請出來擺拍的所長看到吳端。所長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擺拍也顧不上了,招呼手下應付一下趕緊工作,又十分殷勤地給兩人帶路,去往翟向陽所在的問詢室。
一波操作下來,擠兌閆思弦的姑娘傻了眼。
閆思弦倒是十分大度道:「沒事沒事,你們繼續,繼續哈。」
他當然知道,自己越是這麼說,那些搞表面工夫的人就越如芒在背。
吳端只當啥也沒看到,暗暗腹誹:這貨太陰了。
問詢室。
聽到有人進門,翟向陽猛然抬頭,打量著走在最前頭的所長,像一隻受驚的小鳥。
雖然緊張害怕地抓緊了衣角,但從第一印象來看,無論是健康狀況還是精神狀況,她都算正常。
「這是……咋了?」翟向陽率先開口道,「我……就補辦個身份證,你們這是……」
「你哥一直在找你,這大半年你幹嘛去了?」吳端直接打斷了她。
「他不會報警了吧?我的天他怎麼這樣兒……」翟向陽站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的任性給他人造成了麻煩,煩躁地在屋內踱著步,「都是誤會啊,警察同志,我們就是一點家庭矛盾……說開了就沒事了吧?啊?我能……」
「不能,你不能走,你得協助我們找到你哥。」
翟向陽徹底懵了。
「為什麼突然離開?」問完,閆思弦又提醒道:「請你注意,現在是警方向你了解情況,先回答問題。」
預料到對方可能情緒崩潰,在問清情況之前,閆思弦不想透露案情。
翟向陽只好道:「我就是……想逼一下自己,覺得再靠我哥養著,人就要廢了,況且……」
翟向陽對著牆壁翻了個白眼,「誰讓他跟我吵架,我已經夠難受的了,他還……他嫌我作,我在他面前從小作到大了,嫌我煩幹嘛不早說……」
吳端算是明白了,這位沒有公主命,卻有公主病。
情商低,不會平衡人際關係,為了結婚的事兒跟家裡徹底鬧翻,鬧翻了以後也從不想著主動緩和關係,只有別人向她認錯低頭的份兒。
又被哥哥寵慣了,離婚以後全靠哥哥照顧,要死要活地鬧騰,博得哥哥的關注,也是理所當然,翟陽只能忍著。
吳端不想跟她討論對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只是追問道:「那這大半年你在幹嘛呢?」
「跟朋友創業。」
「創業?」
「朋友做微商的,做得還不錯,我就幫著發發貨啥的,今年加把勁兒,說不能能拿股份呢……」
吳端想到了朋友圈裡的廣告信息,十分反感。
但他很快壓下了情緒,繼續問道:「安頓下來以後也不跟你哥打個招呼?」
「應該……不用吧……」話一出口,翟向陽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沒底氣,她強迫自己挺起腰桿兒,「我這不是想自力更生嗎,萬一他態度好了,我又想著靠他怎麼辦?」
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繃緊嘴角,想讓自己顯得更像一個立場堅定的職業女性。
她希望別人將她當做勵志的範本。逆境掙扎,跳出泥潭,靠自己的努力解放自己,贏得尊重等等。
可接下來的消息,讓她再也沒心思顧及自己是誰。
吳端將翟陽的相關嫌疑一樁樁一件件告訴了翟向陽。
翟向陽的反應大致分三個階段。
雲里霧裡,不可置信。
如雷轟頂,無以承受。
懊惱痛哭,六神無主。
眼看翟向陽還要哭一陣子,吳端和閆思弦也沒心思繼續和她耗著了,跟所長打過招呼,便要帶人走。
翟向陽幾乎是被民警抬上車的,她整個人哭得渾身無力,爛泥一般。
一行人走到派出所大廳,社區來送湯圓的工作人員還沒走,那個剛剛開罪了閆思弦的姑娘一個勁兒往後躲。
閆思弦沖她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們辦的事兒還真不能等。」
所長派了人和車幫忙將翟向陽往市局送,閆思弦的車在前頭開道。
車子啟動后,吳端道:「一向紳士的閆少爺還有跟小姑娘斤斤計較的時候?」
閆思弦道:「就是看不慣這幫搞面子工程的人。」
「也不算吧。」吳端道:「人家送了貨真價實的湯圓,又沒作假,還不能拍幾張照片了?」
「我也沒想到,你對這種事的容忍下限還挺低。」閆思弦挑了下眉,「這跟我認識的吳隊可不一樣。」
「可能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太窮了吧,雖說沒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程度,但也確實吃不著啥好東西……」
「你跟我講過,那會兒老去學校食堂買便宜的肉夾饃。」
「是啊,社區逢年過節來慰問一下,搞點吃的,我就當改善伙食了,還挺感謝他們的。再說了,誰還沒個應付領導的時候,理解。」
閆思弦不無同情地拍了拍吳端的肩膀,「崽,爸爸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滾!」
當天下午,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一支隊的刑警們卻仍忙碌著。
大會議室里,記者們已經架好了長槍短炮。
隔壁小會議室,吳端換好了警服,有些緊張地問閆思弦道:「我能行嗎?要不咱們還是請趙局……」
「你行。」閆思弦斬釘截鐵,「稿子沒問題,你對著念就行了……」
「唉我去,以前都是趙局,我頂多在邊上充充人數……」
閆思弦幫吳端整了整領帶,又拽了拽警服肩膀處,讓衣服看起來更板筆挺了。
吳端確實胖了點,平時穿休閑裝還不明顯,制服一上身,就覺得比以前穿的時候緊繃。
幸好已經開始鍛煉了。吳端心中暗想。
他深吸一口氣,「那我去了?」
「放心。」閆思弦道:「那幫記者,一大半都跟閆氏有交情,有事兒我幫你兜著。」
這話讓吳端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去,記者會十分順利。
半小時后,數家主流媒體相繼發文,先是披露了部分PUA組織的真實面目,由此引出了對翟家兄妹相關案件的報道。
不過,報道內容與實際情況大相徑庭。
「……日前,受PUA導師欺騙的女性翟某陽已經向警方投案自首,以下是翟某陽被逮捕的影像資料……她自稱親手殺死了欺騙自己的PUA導師趙某,還要挾另一名在業內小有名氣的PUA導師吳某彥跳樓自殺,以下是吳某彥跳樓時的影像資料……
據負責該案的吳隊長透露,警方正在根據翟某陽的供述展開進一步調查,以下是吳支隊長的案情陳述……」
吳端對著鏡頭,緊張又生澀,據他自己說,當時臉都是僵硬的,好在這僵硬使他看起來嚴肅又正義感十足。
「……本案中,翟某陽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人,對她的遭遇,我們深感同情,但法不容情,警方還是會依法辦事……
目前我們已經聯絡過翟某陽的父母,但她的父母表示要與她斷絕關係。在這裡,我們希望她的哥哥儘快跟我們取得聯繫,希望家人能夠陪她一同度過難關……
最後,警方提示您:戀愛千萬條,真心第一條,感情當兒戲,親人兩行淚。」
在看吳端採訪視頻的閆思弦:「噗哈哈哈哈……你要火。」
吳端:「別樂了,我當時都不知道自個兒說的啥……但願翟陽能看到新聞,但願他看了之後選擇露面吧。」
「看樣子,你今天不打算回家了?」閆思弦問道。
「再等等吧,我有預感,翟陽會來。」
閆思弦少有地沒催促他下班。
不多時,吳端知道了原因。
帶有白天鵝標誌的餐盒擺上了一支隊辦公室每個人的辦公桌。
「沒趕上社區的慰問,咱就自個兒慰問自個兒吧。」
「自(手動分隔)慰啊?」馮笑香一邊吃湯圓一邊道,臉不紅心不跳地蹦出一句調侃。
吳端聽到幾名刑警的噴飯聲,忍笑忍得很辛苦,乾脆端了一碗湯圓回裡間自己的辦公室。
閆思弦緊跟其後,並道:「我讓人給翟向陽也送了一份。」
「多虧她配合。」吳端道:「誒,你說,她跟警方達成合作協議,真是為了幫她哥獲得減刑機會?」
「不盡然。」閆思弦分析道:「我看是她自己怕受牽連,想趕緊讓哥哥出來,把該認的罪都認了。」
吳端「嘖」了一聲,「有時候我真挺矛盾。」
「我知道。」閆思弦道:「心裡清楚她這麼做其實對咱們破案有好處,可又覺得情理上說不過去,她應該咬死了什麼都不知道,拒絕配合。畢竟……她哥做那些事兒都是為了她。」
吳端長長嘆了一口氣。閆思弦轉移話題道:「哎,你那個啥餡兒的?」
「巧克力。」吳端道:「我記得以前送來的餐都貼著菜名呢,今兒咋沒貼?」
「忙中出錯唄,估計今兒湯圓賣得太好了,哎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要不換換?」
「你啥餡兒的?」
「肉。」
「換!」吳端果斷將自己的餐盒推到了閆思弦面前。
閆思弦故意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吳端聊著,可吳端還是一個勁兒刷手機上的新聞。
他希望多點人看到警方發布的內容。
閆思弦乾脆拿過了他的手機,「好好吃,這玩意兒不好消化。」
「你別……」吳端去搶。
「你看新聞管什麼用的?得翟陽看了才行,該來的總會來……」
閆思弦的話倒是提醒了吳端,他拍了下桌子,「不行不行……」
「怎麼了?」
「被動等著,等到猴年馬月去了?得主動出擊,韋德的身份證使用情況查了嗎?翟陽借了他的身份證之後,都幹了些啥?買過車票沒?還有開房記錄……」
「已經在查了,」閆思弦沖門外喊道:「笑笑,韋德的身份證使用情況,說說調查進度吧……」
「有大致方向了。」馮笑香將餐盒推到一邊,拽過筆記本電腦,一邊看著其上的內容,一邊道;「吳亦彥跳樓當天,韋德的身份證買過一張汽車票,我查了汽車站的監控,發現了翟陽檢票進站的畫面。
那是一輛長途汽車,從墨城到南海市的,要開整整一晚上。
南海市是翟陽讀大學的地方,相對比較熟悉,是犯罪后逃竄的好去處。
到南海市,出了汽車站,翟陽打了一輛車,我追蹤那計程車的行駛路線,發現翟陽去了位於鬧市區的一家韓式燒烤店。
調取店內監控后,發現翟陽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女性一起吃了飯,之後兩人一同離開,去開了房。
確切來說,是那名女性用自己的身份證幫翟陽開了一個房間,然後她就離開了。
從開房記錄,我們查清了那名女性的身份,她是翟陽的大學同學,曾經的戀人,不過那都是將近10年前的事兒了,她現在已經結婚了,有兩個孩子……
不過,今天中午翟陽已經退房了,目前他在哪兒,我還沒追蹤到。」
閆思弦接了一句:「雖說應該咱們的人跑一趟南海市,但事情緊急,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來回奔波上,剛剛你開發布會的時候,我聯絡了南海警方,他們已經派了人,幫咱們詢問與翟陽接觸過的舊情人,現在……」
閆思弦看了下表,「應該已經見到人了,等那邊反饋結果吧。」
吳端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你幹嘛?」
「我這是咋了?最近腦子特別不夠用,老忘事兒,以前人家跟我說麻藥傷腦子,我還不信……哎,身份證的事兒,要擱在以前,我不該忘……」
吳端突然禁了聲,他意識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果然,閆思弦悶悶道了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