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警察的報復
翟陽在聽到「聖經」二字時,縮了一下脖子。
「不會真扔了吧?不怕下地獄?」閆思弦繼續道。
「不是的……」翟陽搖頭,「是他拋棄我,否則吳亦彥就該摔下去!他才該下地獄!」
「讀書不認真啊。」閆思弦搖搖頭,「上帝全知全能,你那些小動作,真以為能瞞過他老人家?」
翟陽想爭辯,張了張嘴,又放棄了。他恢復了喪到極致的樣子。
「無所謂了,我信他,你們就能放了我?」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這讓吳端如臨大敵,生怕他有自殘自殺之類的行為。好在,翟陽只是從領口拽出了一個十字架吊墜。
他將整條項鏈取下,毫不在意地仍在了地上,又揉了揉脖子,彷彿卸掉了某種枷鎖。
「怎麼想起信這個的?」閆思弦道。
「沒刻意想,就我家對門老太太信,有一回老太太病危,閨女一個人背不動,我幫著送的醫院,熟了,她就送我一本《聖經》,說是信那個有好處,她能搶救回來全虧了上帝保佑,還說她會天天替我禱告。
後來我妹出事兒……我是說,她那陣子要死要活的,搞得我也活得沒個人樣兒,我一點辦法沒有……
算是病急亂投醫吧,沒事在家翻了翻那本《聖經》,也學隔壁老太太禱告了幾句。
也不知道是真有這玩意兒,還是趕巧了,第二天我妹就沒鬧騰。
靈驗了,可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不過說真的,我祈禱的每一件事兒,都實現了……他幫了我,我知道他存在,只不過……」翟陽輕輕嘆了口氣,「或許你說得對,那些小動作,我想殺死吳亦彥,他都知道。
所以他拋棄我。
不過沒關係,我也不需要他了。我誰也不要了。」
翟陽說得決絕。
「那些小動作……是指損壞世紀廣場露台圍欄?還有往圍欄附近的地面上潑灑油?」閆思弦追問道。
「不止。」翟陽一轉話鋒道:「你們不用急,我什麼都會告訴你們。
我……只想你們快點把我送進去。」
「監獄?」
「嗯。外面……我噁心。」
令他噁心的,是冷漠乖張的父母,自私背叛的妹妹。
他本以為,在這世上,自己和妹妹是真正的相依為命,甚至,這相依為命的情感足以支撐他抗衡父母的無理取鬧。
所以他時刻保護著妹妹,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
他本以為這感情是相互的,牢不可破,直到從新聞里看到妹妹想要見他。
「我知道有圈套。我知道她是在幫你們,想引我出來。」翟陽道:「我知道那是圈套,可我還是會往裡鑽,我會回來的。
你們不信?你們抓我的時候,我正在吃最後一頓監獄外頭的飯,吃完,就要回墨城了……
不,這不重要,我不是想要什麼自首情節,不需要那個……」
意識道自己的語無倫次,翟陽沉默了片刻。
「還是你們問吧。」翟陽道。
「那就從你妹妹失蹤說起吧。」吳端道:「那天什麼情況?」
「她好轉了很多,真的好轉了,已經好幾天沒折騰著自殺了。我就疏忽了一下……那天我休息,讓保姆不用來了,我看護向陽一天,太困了,之前被她折騰得,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看會兒電視的工夫,我歪沙發上就睡著了,等我醒過來,人已經不見了。
我急死了,到處找啊……呵呵,我還祈禱向陽千萬別出事兒,現在看來,祈禱倒是靈驗了。
後來,一天天過去,人一直沒消息,我只能往最壞的結果上猜。
那些天,一想到我妹妹很可能已經死了,她的屍體躺在某個冷冰冰的地方,一點點腐爛,被蟲子吃掉,她的眼睛始終閉不上……我的心啊,真跟被人拿刀子捅一樣。
我恨那個傷害她的人,我去報案,讓警察抓他,可……呵……」
翟陽意味深長地看了面前的兩名刑警一眼,「他們要是能費點心,我就不用走上這條路。
我也希望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失蹤者家屬,每天盼著從警察那兒得來點新消息。
不是的,真實情況是沒人管,根本沒人在乎我妹妹的死活。
感情受騙?活該啊,誰讓她一心想吊金龜婿?別人咋沒上當?——這就是他們的態度。
指望不上警察,靠自己吧,我查不到那個騙了她的人,那人什麼都是假的,那我就找他的同類。
PUA畢竟小眾,先進圈子,慢慢打聽,總能把人找出來。
吳亦彥是我頭一個盯上的人,他的培訓班——就是QQ群——也算小有名氣吧。
看了他在群里的言論、課程,說對他沒有仇恨反感是撒謊,每次想到那個騙我妹的人就是用了一樣的套路,我就恨不得把他們所有人扒皮抽筋。
可我也知道,我的目標不是吳亦彥,我盯著他,只是為了找到那個欺騙我妹的人。
我沒想到會看到那件事——他們弄死了一個女的,還趁大晚上,把人埋了。
那天我也嚇得夠嗆,回家想了一晚上,又覺得是個機會。
第二天,我帶著鐵鍬什麼的,去把屍體換了個地兒,藏起來了。
那之後,每隔幾天,我就去拍幾張照——用給我妹買的拍立得。然後用照片要挾吳亦彥和姓王的——另外一個人,我在PUA聚會上見過,名字忘了,只記得姓王……」
「王博昌。」吳端補充道。
「哦,對,是叫王博昌。」翟陽繼續道:「王博昌沒兩天就跑了。跑了好啊,反正我本來就沒那個精力跟兩個人鬥智斗勇。
找不到害我妹的人,我決定跟吳亦彥賭一把,就賭自殺,只要他沒掉下來,就算他通過上帝的考驗,我就再也不找他麻煩……」
「你不是上帝。」閆思弦打斷了翟陽,「怪不得老爺子拋棄你,自作聰明也就罷了,你還想頂替人家的位置,搶飯碗……嘖嘖,換了哪個神仙,不得跟你急。」
「或許吧,或許。」翟陽沒興趣反駁,此刻的他只想順其自然聽天由命。
他問道:「你們找到那個女孩兒了嗎?就是被我埋在……」
「找到了。」吳端道:「她死於醉酒後突發的心臟驟停,不是被人殺死。」
翟陽一愣,「你是說……」
「我是說,吳亦彥和王博昌並沒有殺人,至少沒有故意殺死這個女孩,當然了,我也並不否認,他們欺騙別人感情,讓不少女孩兒痛不欲生,甚至還出現了輕生的女性受害者。他的罪,自然也會得到應有的制……」
「別開玩笑了!」
翟陽的情緒總算有了些波動,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胸膛一鼓一鼓,顯然是動了氣。
「要是那些人真能得到制裁,我妹妹會上當嗎?我至於像現在這樣嗎?你們和他一樣,」翟陽戴著手銬的手指向了地上的十字架,「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正義法律,最後下地獄的不還是我們?!」
他的眼眶慢慢濕潤,眼圈變紅,一滴眼淚終於順著外側眼角淌了下來。
「我承認,咱們國家的刑法,對於教唆或者促成成年人自殺,確實沒有明確的規定,類似的案件里,也多以民事賠償了結,這是個遺憾。
但真要說法律漏洞,也算不上,凡事總有兩面性。
成年人有一定的判斷力,知道自殺的後果,輕易不會被暗示或者教唆自殺,那些極端情況,自殺者本身也要對自己的軟弱負責。
拿你妹妹來說,跟你要死要活,難道就沒有感情受挫后想博得關注,從你這兒填補傷痛的因素?
你是個處處維護她的好兄長,卻不了解她。
在你看來,遭到背叛是個巨大的意外,可在旁人看來,翟向陽背叛你才是大概率事件,畢竟是你把她寵壞的,是你讓她覺得可以肆意作天作地,出了事兒有哥哥兜著……」
「別說了!你別說了!」翟陽搖著頭,「他不想面對,他只要渾渾噩噩地責怪他人。反思總是艱難的。」
吳端重拾了那個她關心的問題。
「流浪漢去哪兒了?」
「不知道。」翟陽詫異道:「你們不會以為我把他怎麼了吧?呵……警官,想象力真豐富。」
吳端的表情告訴他,確實如他想的一樣。
翟陽兩手一攤,做出一副隨便警方怎麼查都行的架勢。
……
審訊結束,兩人剛回到辦公室,就聽馮笑香道:「吳隊,你讓我查的人,查到了。」
「欺騙翟向陽感情那小子?」閆思弦問道。
「嗯。」
「人還活著吧?」吳端十分關切。
「活著呢。看來翟向陽的供述沒有問題,他確實還沒有找到復仇目標。」
看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吳端內心十分複雜。
一切都是因這個人而起,而他尚不自知,或許,他還在欺騙著其她無辜的女孩兒,遊戲人間。
馮笑香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吳端的想法。
「我查了他的通訊記錄,他同時跟至少5個姑娘保持著男女朋友關係,曖昧的就更多了。這是根老油條了。」
啪——
吳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以解心頭之恨。閆思弦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但很快他便開口道:「要對付他,已經超出了法律和刑偵的範疇,換句話來說,會越界。」
吳端盯著那照片,眯了一下眼睛。
「偶爾越一下界,好像也不錯。」
他轉身就往門外走,並對馮笑香道:「給我這人的位置。」
「好。」
閆思弦趕忙跟上,「你想怎麼辦?」
「先把人抓來,就以協助辦案的由頭,他本來就跟本案有關,我們辦案,最長羈押時間37天,就按這個來,扔看守所待著去。
另外,把這事兒通知他的所有親戚朋友,還有單位。
他不是操控別人的感情,騙取別人積蓄,毀掉別人的生活嗎?我也不讓他好過,等出來了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以後你可再別說我腹黑了,我可不敢跟你比。」調侃完,閆思弦又搖了一下頭,「想法是好的,實際操作起來,恐怕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為什麼?」
「魚找魚,蝦找蝦,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你把他抓進去,關個幾十天,不審不判,又放出來,說不定反倒成了他跟狐朋狗友炫耀的資本。
看啊,我真把一個女孩兒騙得家破人亡,我多有本事啊,警察也拿我沒辦法,抓了我又怎麼樣?不還得放?
到最後,很可能是,朋友不但不會瞧不起他,反而還要高看他一眼。」
「那你有什麼建議?」吳端道。
「最狠的辦法,曝光他的信息,徹底拆毀他的舒適圈,讓他感受一下網民們的憤怒……」
「絕對不行!那是網路暴力!會失控的。」吳端搖頭,「我們已經出格了,更要格外小心,絕不能出岔子。」
「吳隊還是那個吳隊,一點兒沒被憤怒沖昏頭腦。」閆思弦道。
「你考驗我?」
「沒,純粹受教。」
吳端瞪了他一眼:老子信了你的邪。
閆思弦不理他的抱怨,繼續道:「那我再出一個主意。」
「最好能用。」吳端道。
「老大放心。」閆思弦笑得十分狗腿,「他不是擅長欺騙姑娘們的感情嗎?那就讓被他欺騙的姑娘們對付他。」
「怎麼說?」
「笑笑那邊操作一下就能辦到啊,把那些姑娘拉一個群,大家把話說開,瞬間就能拆穿這渣男的行為。
你要相信,憤怒的女人破壞力堪比核彈,況且還是一群憤怒的女人。夠這混蛋受的。反過來被女人們捉弄和唾棄,才會讓他有過街老鼠之感。
而且,這是個一箭雙鵰的法子。
對受騙的姑娘來說,有個小集體可以依靠,心中的憤怒又有發泄的出口,絕對是好事兒。」
「這倒是。」
吳端沉思片刻,確定想不出什麼紕漏,才點頭道:「就這麼辦。」
「得嘞,這事兒交給我,保證完成任務。」閆思弦轉身要回辦公室。
「你對這事兒格外積極啊。」吳端道。
閆思弦停下腳步,卻不回頭,只留給吳端一個雙手插兜兒,酷到掉渣的背影。
「一向嚴謹的吳隊肯抬手放水,百年不遇,我當然要把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