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無憂谷(18)

第一百二十九章 無憂谷(18)

累犯,加上入室盜竊本就比一般的盜竊量刑更重,那小偷此刻還在獄中,要找他倒也並未花什麼工夫。

兩人趕到監獄時,已是晚上10點半,牢房已經熄燈半小時了。

走在靜謐的監獄大院,吳端不免感慨道:「別說嘿,這兒倒是個調整作息的好地方。」

「抽空來住兩天?」閆思弦打趣他。

「還是別作妖了。」吳端道。

一路上,他都忍著沒聊案件,此刻擔憂之色終於浮現在了臉上。

「但願這趟能有收穫吧。」

獄長十分配合兩人的工作,很快就將賊提到了審訊室。

「張瑜?」吳端叫了那小偷的名字一聲,算是打招呼。

「誒誒。」小偷連聲應著。

「在學府小區入室盜竊,現金六千三,金項鏈一條,金手鐲一對,合計三萬多。」

張瑜又是點頭,這些已經查明的事實,他承認起來毫無障礙,特別配合。

啪——

吳端將裝在證物袋裡的電擊器放在了桌上。

「仔細看看,認得嗎?」

張瑜先是困惑了幾秒鐘,之後他張大嘴,無聲地「哦——」了一句。

「你們……哪兒找著的?」

半年多了,警方還能找到這隻電擊器,他著實佩服。

「記得就行。」吳端道:「這東西是你自個兒的,還是順手從失主家拿的?」

問完,怕張瑜撒謊,吳端又補充道:「我可以保證兩件事,第一,多一個電擊器也不會對之前的量刑產生影響,第二,如果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破案有幫助,我可以幫你申請減刑。」

對吳端開出的條件,張瑜似乎並不太動心,他嘿嘿笑道:「我說,吳隊長,你們大晚上跑監獄來審我,肯定沒別的路子了吧?」

他倒看得清形勢。

吳端卻並不給他談條件的機會,直接道:「我就是再沒路子,大不了這案子懸著,排著隊的案子多著呢。

不像你,錯過這個村,還有沒有減刑機會可就另說了。

畢竟,我能在你的服刑記錄上記立功表現,就也能給你添上一筆改造不積極,對警方有抵觸情緒。」

對有些人,就得蜜棗和大棒齊上,吳端深諳此道。

果然,這回張瑜老實多了。他看吳端年輕好欺,可試探的結果是,這位刑警遠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稚嫩。

「行吧,配合。」張瑜堆出笑容,「兩位想問點什麼?」

「這東西你從哪一戶偷來的?」吳端問道。

張瑜臉上頓時有了苦色,「警官,你這……也太考驗我記性了……」

吳端將幾戶被盜人家的照片在桌上依次排開,那是當年破盜竊案時,派出所民警去拍照留的底。

「那你就看著照片仔細想。」吳端不依不饒。

吳端的強硬態度讓張瑜也提起了些精神,但他的心思顯然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

他並未認真觀察照片——倒也不是觀察得不認真,而是看看照片又看看吳端。

他試圖從吳端的表情中猜出哪個是警方想要的答案。

看出這一點,閆思弦率先起身,拽了吳端一把。兩人一起出去,乾脆不給他作弊的機會。

如此一來,張瑜只能從照片下功夫,老實了許多。

不多時,張瑜挑中了一組照片,並沖門口喊道:「你們回來啊!來人!我選好了!」

閆思弦率先進了門。

並不說話,只是接過了張瑜挑中的照片。

是武安家!

「你確定是這個?」閆思弦冷著臉問道。

張瑜看不出閆思弦的態度,只好本分地解釋道:「我記得是這家,門口這兒衣帽架我記得,當時上頭掛了倆包,裡頭都有零錢,這電擊器就是從一個包里拿出來的。」

閆思弦將其餘幾家玄關處的照片全部挑出來,排在張瑜面前。

「你再看看,確定嗎?」

又看過一邊,張瑜確認道:「反正就是對一架有印象,只有這一家放了衣架嘛,應該沒錯。」

閆思弦變著花樣地引導張瑜的思維,但他最多也就給出「應該是」的答案,兩人最終只能接受這一結果。

回程路上,吳端一邊開車一邊道:「至少他印象中是武安家。」

轉而他又問閆思弦:「再審審武安?」

閆思弦始終皺眉閉眼,直到車進了市局停車場,他才緩緩道:「審吧,讓我先問。」

與吳端相比,諸如詢問、訊問之類需要與人細緻溝通的工作,算是閆思弦的短板,所以以往的審訊中他往往扮演旁聽的角色,每每等到吳端把該問的都問完了,他才在最後加一兩個問題。

這次他主動請纓,看樣子是有些想法的。

進審訊室前,吳端拍了拍閆思弦的肩膀,「你大膽上吧,我給你兜著。」

閆思弦苦笑一下,怎麼搞得好像他要去闖禍似的?

眼看已經進了審訊室,他便壓下了調侃的話。

凌晨12:10。

武安的精神倒還好,在這種地方,可不容易入睡。

但閆思弦還是故意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這麼晚,是有急事吧?」

看不出武安是出於配合破案而關心案情進展,還是擔心犯罪行為敗露。

「是挺著急。」閆思弦率先亮出了從顧寒開那兒拿到的獎盃,「這東西你應該認識吧?」

只看了一眼獎盃上的字,武安便點頭道:「我去定製的獎盃。」

「說說具體情況吧。」

「那年顧寒開奧數沒考好,蔣老師為了安慰他,給他一個人專門出了一張奧數卷子。

顧寒開也確實爭氣,卷子我看了,難度比著當年的奧數考試題只多不少,可顧寒開考出的分數,可比當年市裡的第一名還要高。

蔣老師就要給他發一個獎盃,幫他豎起自信來。要有儀式感,讓孩子知道自己被關注,被愛著……這是蔣老師的意思,我當然雙手贊成,就主動幫他去定獎盃。

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隻獎盃,就是砸死蔣老師的兇器。」閆思弦道。

「啊?!」武安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不會吧?」

「倒奇怪了。」閆思弦道:「你去蔣老師的家是在王夢之前,王夢看到了這隻獎盃,並且明確記得,獎盃就在蔣老師身旁,你卻完全沒注意到。」

此話一出,懷疑和針對武安的意味就十分明顯了。之前友好的談話氛圍開始凝重。

「不是……」武安強調道:「那是個死人啊,警官,我面前有個死人,你不能要求我還去關注死人邊上有什麼吧?我說了,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

「可你也說了,你注意到死人頭上有兩處凹陷傷,甚至推測出蔣老師是被人擊打頭部砸死的。

連這個你都注意到了,卻沒看到屍體旁邊的獎盃?」

「警官,你不能因為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就找我麻煩啊,早知道這樣我倒不說了。

那個……哎!那是我回家才琢磨明白的,蔣老師頭上的傷,我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吧。而且,就因為這個,我還做了好久的思想鬥爭,究竟要不要報警……報,我倆的關係就藏不住,不報,他就這麼白死了?

反正這事兒我反反覆復想了好多遍,挺折磨人的,獎盃我是真沒注意。」

「好吧,你是什麼時候把獎盃交給蔣老師的?」

「具體日子我可記不得了。」武安為難道。

「那我給你個範圍,蔣老師是在7月13日遇害的,你定製獎盃的店面,老闆向我們提供了賬本,賬本上顯示,你在7月2號定了獎盃,交了定金,7月10號去取走了獎盃,並交齊了餘下的錢。」

「10號……10號得話……到13號……13號小飯桌不是輪我做飯,前一天,12號,是我,然後,隔一天……10號也是我……應該是12號,我12號把獎盃拿給蔣老師的。」

「那就更奇怪了,」閆思弦道:「獎盃的問題,我們第一次詢問,並未提到『屍體旁邊』這個具體位置,而只是寬泛地問你蔣老師家裡有沒有玻璃獎盃。

是你親自定製,並將這隻獎盃交給蔣老師的,你卻說沒有。」

「這……那麼久,我哪兒記得清,而且,我以為蔣老師已經把獎盃給顧寒開了。」

「好吧,你把獎盃給蔣老師的時候,有人看到嗎?」

「沒。」

「小飯桌的學生,都沒看到?」

「沒……那個……我是偷偷給蔣老師的……那什麼,畢竟不正規,我們幾個人知道就行了。」

「既然要偷偷發獎,那蔣老師拿到獎盃以後,應該沒擺在明面上吧?」

「當然,當然了,他……把獎盃放卧室床頭櫃里了。」

「怪事越來越多了,」閆思弦道:「蔣老師是在客廳被人砸死的,什麼樣的兇手會去卧室拿床頭櫃抽屜里拿出一隻獎盃做兇器?」

「那……那說不定……就是顧寒開啊!蔣老師給他獎盃,他……他卻恩將仇報,殺人……」

「你很矛盾吧?」閆思弦緊盯著武安的眼睛,「像蔣保平那樣的男人,才配當你孩子的榜樣,所以你願意把孩子帶在身邊,讓他多多接觸蔣老師。哪怕暫時不是以父親的身份。

可你很快就發現,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同,蔣老師曾經走上離婚這條路,就是因為他根本不願意把心思花在家庭上。

他自己的老婆不重要,孩子——如果他有孩子得話,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學生才重要。

所以他可以接納顧寒開,給他所能給的所有關愛。卻給不了你的孩子。

甚至,蔣老師打算領養顧寒開。

我們在顧寒開那裡拿到了一張領養申請表,所以我的推測不是空穴來風。

你慌了。

因為一旦蔣保平領養了顧寒開,那你將會面臨出局。

對比一下你和王夢,你有孩子,而王夢沒有,她可以和蔣老師一起,將顧寒開視如己出。

她的受教育程度也沒有你高,這意味著,她在精神層面的需求比你少。她更像一個崇拜僱主的保姆,而你,你需要另一半的關注,你受不了冷落。

說直白點,你比王夢事兒多。

男人,尤其像蔣保平那樣的男人,就怕女人事兒多。

這場競爭,你就要輸了。

這一定讓你萬分痛苦吧?

你向丈夫提出分手,本以為能在出軌的丈夫面前揚眉吐氣,證明你比他有眼光,因為你找了個足以讓你崇拜的男人。

可到頭來,你打臉了。

所以,實際情況是,你帶著電擊器和獎盃去找蔣老師——電擊器就是這一隻吧?——獎盃是要給蔣老師的,而電擊器……我想,你最開始應該只是想跟他談談,實在談不攏,才會動用手段制服他。

制服他以後要怎麼處理,我想不出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你並沒打算殺他,獎盃砸頭這種殺人方法,顯然不是提前計劃過的。

沒談攏,你才起了殺心。」

武安靜靜聽著閆思弦的推斷,直到閆思弦將想法和盤托出,她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說實話,」武安組織了一下語言:「如果你說的不是我,我肯定就信了,聽起來很合理,真的,可人確實不是我殺的。沒幹過的事,你們不能編故事硬往我頭上扣。」

言外之意,只有故事,沒有證據,她什麼也不會承認。

她面上雖然鎮定,卻也只剩下抵死否認這一招。閆思弦知道,她慌了,因為又被抓住了漏洞。

「合理?就連電擊器也合理?所以,這東西是你的。」

閆思弦指了指剛才被他擺上桌的電擊器。

武安的瞳孔驟然收縮,「這……這是什麼?我不知道……是你們想把我繞進去……」

閆思弦打斷她道:「我們找到那個賊了。」

武安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

「當初盜竊案破獲,街道派出所讓你們去認領失物,沒發現電擊器,你是慌張還是如釋重負呢?

大半年了,你快忘了這茬兒了吧?

可惜,我們找著了。

那小偷指認,電擊器是從你家偷出來的。而蔣老師的屍體上恰好有電流斑,獎盃和電擊器都與你有關,這不會是巧合吧?」

「我不知道!」武安的情緒激動起來,「我根本就……什麼小偷?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你們別嚇我行嗎?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我只不過是見過屍體,所以才來協助調查……」

吳端瞄了閆思弦一眼,不無擔憂。

閆思弦接連亮出重要證物,是想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可案子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武安不知將細節在心中過了多少遍,她清楚,即便有漏洞,警方拿不到關鍵證據,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只要咬死了不承認。

僅僅這種程度,還差火候。

底牌全亮了出來,卻未達到預期的效果。

審訊已經進入最艱難的時刻,他們甚至得不厭其煩地對同一個問題多次提問,以期對方露出破綻,而這些並非閆思弦的強項。吳端想要接過話頭,

閆思弦卻擺了一下手。

「咱們聊點別的吧。」閆思弦道:「你兒子。」

武安一下緊張起來,目光也不再閃躲,迎上閆思弦,露出不可進犯的鋒芒。

「你要幹嘛?!」

她像一隻弓起後背,隨時可以為了保護幼崽撲將而出的母獸。

「你在乎就好。」閆思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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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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